張祁桐



儒釋道是中國文化信仰中積淀幾千年的存在,其內涵已經滲透到了國人生活、文化等各個部分,特別是對繪畫藝術,有極大的影響。鄭午昌的“時代之畫分”中就有“宗教化時期”一說,言“益此時之繪畫,全在教化力之下”,足見其影響力。若要舉個例子,中國書畫藝術上,人物畫中就有以道教、佛教為內容的“道釋畫”。道釋畫的肇始,與中國文化大環境分不開,魏晉南北朝時期,佛教逐漸走向興盛,“其時畫家,要皆能作帶宗教色彩之圖畫,其最著者,吳有曹不興,晉有衛協。衛協以后,佛畫益風行,大有代經史故實畫而大盛之勢。蓋信奉佛教者,多供養之為對象;而寺壁之裝飾,又在需此類繪畫也。不寧惟是,自晉室南渡后,因地理學術之關系,繪畫思想,益以革新。如衛之弟子有顧愷之者,相繼崛起,兼擅佛畫,及其他人物畫,更別出心裁,為山水傳真。于是山水畫,始由人物畫之背景脫胎而出,獨立成門,實為我國繪畫進步史上開一新紀元?!保ㄠ嵨绮吨袊媽W全史》)佛畫興盛之后,時人對于此種繪畫視為靈光所寄,莊嚴不可思議,其信仰佛教之熱烈,亦可知也。其實,善畫佛畫的顧愷之實為崇尚老莊之一人,故其作佛畫外,亦作道畫。所謂道畫者,多以龍為畫材,以附會老子猶龍之說,遂為宗教畫上特有之象征。故晉代作品,自愷之所作龍頭樣及赤龍等圖外,其余畫家,亦往往有龍之作品也。令人奇怪的是,盡管道教美術有完善的規誡,卻經常和佛教混同出現,這一定程度上,促進了道教和佛教繪畫走向同科,也促進了道釋畫的發展。而繪畫之事,因宗教氣息濃厚的道釋畫的興起,被認為是一件神圣之事,及至山水畫成立,風氣才開始轉變。
中華文明幾經浩劫,流失海外的珍寶不計其數,其中散佚的古代書畫更是令人扼腕,在流失海外的書畫作品中,也有不少的道釋畫珍品,現選出一些,共賞佳品,一睹當年繪畫藝術的風采。
五代佚名《華嚴經七處九會變相圖》(圖1),絹本設色,194×179厘米,出土于敦煌藏經洞內,法國吉美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藏。此畫內容表現《華嚴經》中毗盧遮那佛(法身佛)在七個場所九次說法的集會,用菱紋圖案邊飾劃分出九個畫面,分別表現不同的說法會,這七處九會是:(1)菩提道場;(2)普光明殿;(3)忉利天;(4)夜摩天;(5)兜率天;(6)他化天;(7)、(8)均為普光明殿;(9)重閣講堂(即尸多林)。畫面以佛為中心周圍環繞聽法菩薩、圣眾,描繪繁復,除圖中佛印相的細微差別外,其他大都雷同。下部繪金剛輪山、香水海和大蓮花,蓮花中城廓整齊劃一,表現蓮花藏世界。畫中人物眾多,線條細密流暢,色彩瑰麗,構圖謹嚴。佛像則姿容豐美,寶相莊嚴。在每一會的上方二側均繪有精美的飛天,衣帶輕盈,翩然欲飛。令人嘆為觀止。在敦煌石窟壁畫中有許多繪有七處九會的華嚴經變,在絹畫中僅此一例。更為驚奇的是此畫歷經千年,依舊色彩靚麗,畫面保存完整,是敦煌繪畫中當之無愧的國寶級珍品。
南宋趙璚《迦諾迦跋蹉尊者圖》立軸(圖2),絹本設色,85.6×47.5厘米,美國波士頓美術館藏。趙璚,《中國繪畫史》載其“屬于龍眠派者”。宋代文風稱盛,禪宗亦隆,畫風多趨于文學化與賞玩的情趣,道釋人物畫也傾向于悟道境界之表現,作風野逸,不具形式。前代重視儀表規矩的宗教畫逐漸消失,代之以安適自在的觀音像,或高雅不俗的羅漢畫。其中羅漢畫到了南宋已深得士大夫之喜愛,且成為道釋畫科中主要的畫題,而趙璚畫中迦羅加伐磋尊者即為十八羅漢之一。
元代佚名《四睡圖》(圖3),紙本,墨筆,77.8×38.3厘米,東京國立博物館藏?!端乃瘓D》描繪了酣睡在溪流岸邊雙松之下的豐干禪師(據說豐干禪師常騎虎出入,曾與寒山、拾得交友同行)以及老虎、寒山、拾得的姿態。在整個畫面中,豐干禪師與老虎、寒山、拾得,以及樹木、巖石、土坡和云霞,整幅畫面都采用白描的細密筆法,這是元代特有的濃淡強烈對比的表現手法。白描畫盛行于元代,反映了文人的雅趣,而本圖更是充分體現元代白描畫特征的佳作。圖上有元代禪僧平石如砥、無夢曇噩、華國子文所題的畫贊。平石如砥在至正十七年(1357)90歲時歿于東嚴凈日法嗣,無夢曇噩在洪武六年(1373)歿于元叟行端法嗣,華國子文在至正十一年(1351)歿于竺西懷坦法嗣,故本圖是華國子文的歿年,即(1351)之前的作品。
元代至明代佚名《佛陀涅槃圖》(圖4),絹本,171×149.2厘米,美國耶魯大學美術館藏。二千五百多年前的農歷二月十五,佛陀以吉祥臥的姿勢安住在娑羅雙樹之間的床上,弟子們圍繞在佛陀四周,捶胸頓足號哭失聲,百獸從山中狂奔而來,天人擂鼓打鑼悲嘆傳報,萬物萎謝凋零,整個世間呈現寂寞蕭條的景象。畫面上方,佛母摩耶夫人在天上掩面涕淚悲泣。據傳,拘尸那迦為釋加牟尼圓寂地,位于印度北方邦哥達拉克浦縣凱西以北約2.5公里的摩達孔瓦爾鎮。佛教徒尊該地為佛陀涅槃地。亦譯為俱尸那、拘尸那、揭羅等,意譯為角城、茅城。
明代孫克弘《達摩渡江圖》立軸(圖5),紙本設色,99.4×27.8厘米,美國史密森博物館藏。孫克弘(1533—1611)一作克宏,字允執,號雪居,松江人。父為進士承恩。孫克弘以父蔭入仕,官至漢陽太守。孫克弘生性巧慧,聲音洪亮,狀貌疏野,在居處四壁上畫蒼松老柏。善書法,畫上常題隸書。繪畫擅花鳥、人物,有資料說孫克弘寫道釋人物學梁楷。此圖畫得很細膩,宗梁楷“細筆”一類畫風,人物一襲紅衫,回首顧盼,兩目突出,神采畢現。衣紋線條雖簡,但非常概括,轉折有力。此畫雖是細寫,卻有意筆效果。孫克弘另有《達摩渡江圖》藏于寧波“天一閣”。
明代宋旭《羅漢圖》冊頁(圖6),絹本設色,28.6×29.2厘米,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宋旭(1525—1606年后),字初穤,號石門、石門山人(明畫錄作字初旸,式古堂書畫匯考作字初旸,號石門)。宋旭一生喜云游,多居于寺廟精舍,日就禪燈孤榻,時人即用“發僧”來稱呼他,即帶發的僧人之意。后來他真的出家當了和尚,法名祖玄,自號天池發僧、景西居士等。為“蘇松畫派”的先聲,博宗內外典,通禪理。善山水,兼長人物。萬歷間名重海內。師沈周,學有師承,故出筆逈不猶人。此《羅漢圖》冊頁共十開,繪有迦羅加伐磋尊者、迦里迦尊者等等,人物形象傳神,并有典故寓于其中。
明代趙麒《漢鐘離像》(圖7),絹本,設色,134.5×57.2厘米,美國克里夫蘭藝術博物館藏。趙麒,畫史無傳,生平不詳。明代對佛道二教非常重視,宮廷畫家曾創作許多道釋畫?!鞍讼伞笔钱敃r道教畫最風行的題材,八仙之名,明代以前說法不一,有漢代八仙、唐代八仙、宋元八仙,所列神仙各不相同。至明代吳元泰《東游記》始定為:鐵拐李(李玄)、漢鐘離(鐘離權)、張果老、藍采和、何仙姑、呂洞賓(呂巖)、韓湘子、曹國舅(曹景休)。此圖繪詼諧飄灑的漢鐘離,坦胸露腹,龍眼虬髯,立于波浪翻滾的海面,一副翩然于世外的姿態,霧氣升騰的場面對渲染仙家的仙風道骨很是有便利之處。
明代仇英(傳)《臨貫休十六羅漢圖卷》(圖8),紙本水墨,34.4×524.2厘米,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仇英,字實父,號十洲,明代著名畫家,漢族,江蘇太倉人。后移居吳縣。擅畫人物,尤長仕女,既工設色,又善水墨、白描。仇英以山水、人物見長,而人物畫中,尤以羅漢圖成就最高。明代的人物畫分為道釋畫、史實風俗畫及傳神三種,仇英在創作方面擅長運用道釋和歷史題材,描繪人物筆力剛健,造型準確,形象優美,畫面精麗絕逸。他的羅漢圖不囿古法,每出新奇,形成獨自的風格特點。此畫構圖不落俗套,富有情趣,人物造型怪誕而不失法度,線條疏密有致,用色艷而不俗。十六羅漢,或倚松坐石,或晏坐禪定,或閱經論道。這些羅漢形神兼備,羅漢頭顱結構和面部表情夸張,眉毛濃密,眼睛上下使用雙線或多層線條,加強眼部神態,以達高顴深目、胡貌梵僧的效果。服飾圖案極為精細,與衣紋線條形成強烈對比,充分表現墨色和筆法的變化趣味,以及所繪的奇峰怪石,山石花木,多奇枝異葉,極盡莊嚴之能事,并在山樹間烘染成云氣氤氳,將羅漢那種“神通自在”表露無遺。
清代顧見龍《十八羅漢圖》冊頁(圖9),紙本設色,大英博物館藏。顧見龍(1606—1687年后)字云臣,自號金門畫史,江蘇太倉人(一作吳江人),居虎丘。康熙初與顧銘同時以寫真祗候內廷,名重京師。系曾鯨弟子。兼工人物故實,筆法粗獷,衣紋流暢。畫佛像極莊嚴華美,其工細之作堪與仇英共席。描繪人物細致傳神,注重人物的神氣和動勢,筆力勁健,畫法近梁楷、戴進、吳偉一路,兼善花卉、翎毛。另外,其傳統技法深厚,臨摹古人的作品見功夫,能達到亂真的地步。 此羅漢圖冊,描繪的是日常生活中的十八羅漢。畫面簡潔,色彩清新雅致。人物或二或三,坐臥下棋,悠閑自在,人物神態各異,細致傳神。
清代佚名《十羅漢圖》(圖10),絹本設色,98.6×182.7厘米,美國波士頓藝術博物館藏。該圖又名《猿猴獻果圖》。山澗巖石上十名羅漢或盤或立或呈自在姿依勢而住,有一隨從侍立一側。峭壁的老樹丫上,有長臂猿一家三口,母懷抱幼崽,另一猿將一串鮮果遞伸給樹下羅漢。樹下的羅漢們濃眉高鼻,身著漢式僧衣,也有的身著袒右式袈裟,服飾與面部均刻畫得極其精細,用筆沉著穩健,神形兼備。五官刻畫細致,具有神韻。羅漢們表情豐富,神態各異,自在灑脫。用筆變化多端,衣紋流暢,色彩豐富。山澗流水及眾羅漢和居高臨下的猿猴,天上的祥云等層次分明,線條流暢有力。全畫敷色妍麗,繁縟精美,皆臻絕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