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給你的肉體以尊嚴

〔韓〕張英姬

因為今天有個論文必須交稿，所以連續幾天我都沒睡好覺。早晨起床化妝，感覺就像往牛皮上畫水彩畫似的難以吸收。我慌里慌張地吃完早飯，忙著為一個英文寫作的課時備課，不料在書里發現了有趣的問題。

有位富人在公園里散步，發現了蜷縮在長椅上睡覺的乞丐。富人很想知道乞丐的愿望是什么，于是問乞丐。乞丐說是只想在溫暖的被窩里睡上一夜。富人于是答應乞丐，從那天開始，乞丐可以免費在最高檔的賓館里睡覺。結果第二天富人來到賓館，卻發現乞丐重新回到了公園的長椅上。富人就問他為什么回來，乞丐又是如何回答富人的呢？

我在課堂上提出了這個問題，學生們紛紛給出了富有才華和奇思妙想的答案：“換了地方，無法入睡。”“成為富人好奇的對象，自尊心很受傷。”“換到舒服的地方睡覺，結果再也沒有夢想了。”“還不如給換成錢呢。”……突然，敏植同學大聲說道：“一日為丐，終身為丐！”

同學們哄堂大笑。然而他這次的回答卻非常完美。

我的腦海里還會浮現起很久以前的記憶。

那是1984年夏天，當時還在美國留學的我暑假期間回了家。在一個炎熱的日子，我被想逛街的妹妹拉著去了明洞附近。

突然，妹妹指著掛在某個衣柜里的白色連衣裙說，她想試一試。

那家商店前面有很高的門檻，由于我身有殘疾，無法跨過門檻，干脆在外面等著妹妹。

她引導妹妹去了更衣室之后，突然發現了倚門而立向里窺視的我，她憤憤地說道：“以后再來吧。沒看見這里有客人嗎？”

不明所以，這時，她又提高嗓門兒，大聲說道：“我叫你以后再來，沒聽見嗎？這會兒沒零錢！”

聽見這句話的妹妹立刻停止試衣，一下子踢開更衣室的門，走了出來。

“你剛才說什么？你把我姐姐當成什么人了！我姐姐可是博士，博士！名牌大學畢業生，又寫文章又出書……”

妹妹簡直就像希臘神話里的憤怒女神。

女老板畢恭畢敬地道歉，但表情依然很委屈。看得出她非常真誠而慚愧，但神情中的郁悶未減分毫。

細究起來，站在她的立場上完全可以這樣待我。我們的社會現實就是如此。

那年夏天的經歷改變了我的生活方式。

拿到學位回國之后的第二天，我就脫掉牛仔褲，換上了正裝。選擇衣服的時候不再首先考慮實用性，而是以“不讓自己像乞丐”為基準。

這種既浪費時間又浪費金錢的事被我當成了神圣使命。進而言之，我認為這也是一種犧牲。既然我不能拋開拐杖走路，那就算是為了純真地稱呼我老師的學生們的體面，還有我容身其中的學校的聲譽，我也不應該讓自己看起來像個乞求銅板的乞丐。

于是，每天早晨我都要從寶貴如金的時間中抽出十分鐘，用來涂脂抹粉。

全然忘記了那句“一日為丐，終身為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