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
春深了。
仿佛一夜之間,花時的多肉植物全都發芽了,它們宛如卵石的身體裂開一條縫,米粒大小的嫩芽冒出來。
離高考還有一百零三天。花時細心照料著肉肉們。清晨,她搬它們去露臺曬太陽浴春風,晚上,她搬它們進房間防蚊蟲躲夜雨,她還放音樂給它們聽,柴可夫斯基,DJ OKWARI,達明一派。
她還得提防小乖把它們當成食物。小乖是她從奶奶那里繼承的遺產。那個叫爸爸的男人,已經從她的生命里消失許多年。每當想起爸爸,她都能感覺到心里有一個大洞。對她來說,奶奶喂養的小乖也非同尋常。
肉肉們冒出嫩芽的第三天的黃昏,花時正把肉肉們往房間里搬,小乖從露臺的欄桿縫里掉了下去。這可是二樓!花時驚呼一聲,飛速沖下樓。
出乎意料的是,小乖沒有受傷,它竟爬起來跑了!花時跟在后面追。圍墻的轉角有一個洞,小乖往洞里一蹦,一躥,消失了。
圍墻的另一側是公園。
花時沒法鉆過那個洞,她只得跑出小區,再跑進公園,她找到洞口那片圍墻。圍墻旁的空地上有一片帳篷,帳篷下的鐵籠里蹲著老虎、黑熊、獅子。這是一個流浪馬戲團,在這兒駐扎一段時間了。
一個皮膚黝黑、身穿黑襯衣的少年蹲在鐵籠旁,為一頭黑熊梳理皮毛。
“請問你看見一只兔子沒?”花時問少年,“它剛從墻角的洞鉆過來了。”
少年抬頭看花時,眼神清澈如星光,他搖搖頭說:“沒看到。”
黑熊的大嘴正飛快嚅動。花時急了,大聲說:“你的熊是不是吃了我的兔子?”
“熊二沒吃你的兔子,”少年拍著黑熊的腦袋,“它嚼的是甘蔗。”
花時走過去細看,黑熊的嘴邊沾著一撮白毛。她頓時傷心不已:小乖一定是被它吃了!黑衣少年在撒謊!可她能怎么辦?爭論沒有意義,籠子里的動物們也看起來兇猛可怕。
“等等。”少年說,“讓我看看你的石生花。”
花時愣住,哽咽著問:“什么石生花?”
“你手里抱著的。”少年說。
花時這才意識到,她跑得太匆忙,竟忘了放下手上的肉肉!
“我們那兒管它叫石生花。小時候,我常和小伙伴們去找,它們長得和石頭一模一樣,很難分辨。”少年說,“但是,它們比一切花朵都美。”
“是嗎?”花時冷冷地說,抱著肉肉走了。她才不信呢。肉肉們的故鄉是沙漠好不好?難道你是從沙漠來的?你的熊吃了我的兔子也不肯承認,謊話精!
這一晚,花時失眠了,她心里的大洞風聲呼嘯,幽深又寂寞。Flower Dance在空氣里循環播放,像在給她安慰。迷糊中,她做了一個夢:似乎是日落時分,她站在茫茫沙漠里,四周層層疊疊的卵石上,開滿了璀璨的花朵。
早自習,花時暈乎乎地讀著英語。
忽然,一道明媚的陽光從教室門口照進來,她瞬間驚醒。她揉揉眼仔細看,門口并沒有什么陽光,只有一個穿白襯衫的陌生少年。他挎著書包,神態驕傲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