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澀的愛

肖進

姨媽一直想要個兒子，在連生了四個女兒后，姨媽絕望了。姨媽主動去做了絕育手術，同時迫于經濟壓力與現實的無奈，她含淚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將最小的女兒送給了一對沒有生育能力的夫婦。

二十多年后，姨媽的小女兒已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孩，在銀行上班。

姨媽第一次去時，表妹微笑著問：“阿姨，您好，請問要辦什么業務？”姨媽鼻子一酸，淚差點就掉了下來，她強忍著母女相見卻不能相認的悲傷，顫顫巍巍地說：“我開戶。”表妹遞給姨媽開戶要填寫的單子，說：“阿姨，您別緊張，開戶很簡單的。”

在輸入密碼的環節，姨媽猶豫了一下，說：“姑娘，密碼太復雜了我記不住，用我的生日又怕被別人知道，我用你的生日做密碼，你不會介意吧？”同時，姨媽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揮動著，在密碼鍵盤上輸入了一串數字。

表妹是不知道姨媽輸入的密碼數字是什么的，她咯咯地笑著：“阿姨，您真幽默，您怎么會知道我的生日呢？”姨媽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姨媽苦澀地笑了一下，自己親生女兒的生日，怎會不記得？

只要是表妹上班時間，姨媽都會抽空去銀行。姨媽從不取錢，只是存錢，存錢的數目也很奇怪，有時是32元，有時是105元，有時是270元，甚至有時只存5元。

姨媽如此怪異的行為，讓表妹對姨媽的印象很深。表妹在家里時，向養父母提起了姨媽。表妹的養母在銀行門口等了半個小時，就遇到了姨媽。表妹的養母說：“大姐，孩子也長大了，只要你不把孩子帶走，我們絕對不會反對你與她相認，這樣的話，你可以天天來家里與她相處，就不用這么煞費苦心地借存錢之名來看孩子。”

姨媽扭過頭，淚水如潮般洶涌而出：“我承認，我是想來看孩子，但存錢并不是想找借口，我給家里的孩子買一本雜志，我就來存買一本雜志的錢，我給家里的孩子買一件衣服，我就來存買一件衣服的錢，總之，我能給家里的孩子什么，我就希望同樣能給予她什么，如果有一天我老得不能動了，請你們把這張銀行卡轉交給她，告訴她，作為一個母親，這是我應該給予的，作為一個女兒，這是她應該得到的。”

表妹的養母當晚就把一切都告訴了表妹。

表妹在養母的陪同下找到了姨媽。一見面，表妹雙膝跪下，叫了聲“媽媽”后便泣不成聲。姨媽疼惜地撫摸著女兒的頭，說：“孩子，這么多年，委屈你了。”表妹仰起頭說：“媽媽，女兒不委屈，相反，我覺得很幸福，因為我有兩個媽媽愛著我。”

這次，姨媽沒有哭，笑得很甜很甜。

（潘子摘自《新民晚報》2015年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