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
寫人要有層次,記事也要有層次。不但要寫出事情的層次,還要寫出各階段每個人物的心理層次。有篇記事作文《金項鏈》,起因:吳茜去貝妮家玩,看中一個袋子;發展:吳茜偷偷把袋子拿回家,發現里面竟然裝著金項鏈;高潮:貝妮媽媽上門來詢問;結局:吳茜找理由還了項鏈。
整件事寫得完整,記事要具備的起因、發展、高潮、結局都有,但仍感覺單薄,缺少感染力。為什么?因為我們只了解到事情的過程,沒有感受到各人物內心的變化,即內心的層次。
如何寫呢?第一階段,吳茜看到貝妮家那只袋子時,有什么樣的心理斗爭?作者只用五個字“越看越喜愛”,就拿回家了。貝妮的表現呢?有沒有看出吳茜偷拿后的破綻?有懷疑還是一無所知?沒提。這都需要寫出來。
第二階段,吳茜發現里面有金項鏈時,又是什么心理?“漸漸地,她的心慢慢地沉重,最后產生了強烈的恐懼感。她開始惶恐不安了,把東西偷偷還給貝妮,還是……還了吧!不過現在去很容易使她起疑,還是明天吧,明天還吧!一整夜,吳茜都想著這件事。”這段心理寫得不錯。
第三階段,事情的高潮,貝妮媽媽來問項鏈的事,什么表現?作者只一句“她的聲音有點沙啞”。吳茜的內心呢?作者只寫了“吳茜的臉變得很紅,頭也垂得很低,感覺有點喘不上氣來”。這時心理肯定復雜,要詳寫。
第四階段,貝妮卻因此挨了媽媽打。吳茜看到被打傷的貝妮時,“兩行淚水悄無聲息地滑下”,心理描寫卻根本沒有。而此時貝妮對吳茜的態度,應該也是依舊被蒙蔽的感激吧?也一字未提。
此文打動不了人的原因是,沒有重視三個人物內心的呈現。主角吳茜的心理變化要從開頭寫到結尾,才能被她的懺悔感染;貝妮和她媽媽的心理或表現也不能省,若把她們被吳茜欺騙卻仍感激的內心、友好的態度都寫出來,尤其是貝妮在各階段的心理或表現,就很能反襯吳茜的愧疚程度,懺悔就更能深入人心;也引人思考,為了維持友情,該坦誠還是繼續欺騙?由此,文章就承載了更多的情感,當然就不再單薄。
來看莫言的《賣白菜》。第一階段:小時候沒錢過年,母親把僅有的三棵白菜賣掉。她的不舍,“我”的難過,寫得很細,“母親靠近我,掀起衣襟,擦去了我臉上的淚水。我把臉伏在母親的胸前,委屈地抽噎著”。
第二階段:賣白菜時,買白菜的老太拽白菜根、擢白菜、撕扯白菜幫。母親、“我”又各是什么態度、心理?老太又怎樣表現?作者也都寫了,取其中幾句。
“我”:我對這個老太太充滿了惡感,你拽斷了我們的白菜根也就罷了,可你不該昧著良心說我們的白菜卷得不緊。我忍不住冒出了一句話:“再緊就成了石頭蛋子了!”
母親:“大嬸子,別撕了,放到這時候的白菜,老幫子脫了五六層,成了核了。”
老太:“這孩子,說話真是暴躁。”從腰里摸出一個骯臟的手絹,層層地揭開,露出一沓紙票,然后將手指伸進嘴里,沾了唾沫,一張張地數著。
第三階段,事情的轉折,也是結局:白菜退了回來,因為多算了老太一毛錢。此時的母親呢?她流淚了,“孩子,你怎么能這樣呢?你怎么能多算人家一毛錢呢?”“我”呢?“‘娘,我哭著說,‘我……”
首先,它寫出了故事的層次:為什么賣白菜,賣白菜時如何與老太爭執,結果因為多算了老太的錢,白菜被退回。故事很完整。最重要的是,寫出了人物內心的層次,它又分兩種層次:一、在同一階段,幾個人物不同的心理、表現。賣白菜時,同樣是愛惜白菜:“我”的憤怒表現出少不更事;母親害怕失去買主,一直都溫和、隱忍,表現出她飽嘗人世艱辛;老太扯、擢、撕白菜,付錢時的零鈔,說明她也是窮苦人。若只寫“我”的心理、表現,或只寫母親的、老太太的,都無法讓人既感受到母親生活的不易,又感受到孩子的不懂世事,也懂得老太精于算計的無奈等,如此豐富的情感。二、在不同階段,同一人物的心理變化。“我”由開始不舍得賣白菜,到賣時對買主的憤怒,最后因算錯賬導致白菜沒賣出時的悔恨,由此看到一個少年內心的成長痕跡。就是這兩種內心層次的描寫,為文章增加了這么豐富的情感。
所以,敘事要寫出兩種層次:一、事情的層次,讓人讀到一件完整的事;二、寫事情層次時,要相應地寫出不同人物在同一層次不同的內心,同一人物在不同層次的不同內心。只有寫完整了內心的兩種層次,才能讓文章情感豐富,富有打動人心的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