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亞云+張祖龑
[摘 要] 1935年,日本染指華北地區,民族危機進一步加劇。中共為實現“最廣泛的民族統一戰線”而奔走呼號。輿論動員成為身處僻地的中共隔空影響國統區的最優選擇。1935年至1939年,中共利用逐漸寬松的輿論環境,利用不同形式的大眾傳媒,促成了巨大的抗日輿論洪流,不僅加速推進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建立,而且也極大促進了自身發展壯大。
[關鍵詞] 抗戰動員 大眾媒體 國統區 中國共產黨
“平津危急!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急!”從1935年開始,日本侵略者的鐵蹄從關內肆虐到關外,民族危機愈加深重。中國共產黨立即從土地革命戰爭向民族革命戰爭轉變,為實現“最廣泛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而奔走呼號。國統區的抗戰動員成為實現“最廣泛的民族統一戰線”的關鍵。國土紛紛淪喪,人心惶惶,國統區的抗戰動員迫在眉睫。然而,統戰工作的主要對象——國民黨卻偏執于“攘外必先安內”,中共團結抗日的主張難以推行。而且中共偏居西北,面對岌岌可危的時局,在國統區的抗日動員中,行政力量和軍事力量鞭長莫及,輿論的力量成為中共在國統區抗戰動員的主要依賴力量。
一、困境與契機:中共國統區抗戰動員環境分析
1935年10月,中共主體力量落腳陜北時,日本侵略軍通過華北事變,已經控制了華北大部分地區。中國共產黨向國民黨一再呼吁停止內戰、一致抗日,并確定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策略方針,逐漸把國民黨作為統戰對象。
中共在國統區的統戰工作首先碰到的是如何實現“逼蔣抗日”的問題。在國土主權被不斷鯨吞的1935年和1936年,奉行“攘外必先安內”的內戰路線的國統區掌權者——國民黨不能領導全國人民奮起抵抗,團結起來共御外辱。“逼蔣抗日”邏輯的落腳點是“聯蔣抗日”,進而實現全民族的團結抗戰。1936年11月,毛澤東在中國文藝協會成立大會上的講話中提出了解決問題“文”的方法。“現在中國有兩條戰線,一條是抗日戰線,一條是內戰。要結成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把日本帝國主義趕出去,爭取中國民族的獨立解放,我們首先就要停止內戰。……怎樣才能停止內戰呢?我們要文武兩方面都來。要從文的方面去說服那些不愿停止內戰者,從文的方面去宣傳教育全國民眾團結抗日。”[1]如何“說服那些不愿停止內戰者”?很顯然,利用超越空間阻隔的大眾媒體,爭取全國的輿論支持,隔空形成抗日輿論壓力,成為身處偏僻陜北地區的中共迫使國民黨當局由反共內戰向聯共抗日轉變的現實選擇,同時,也可實現“宣傳教育全國民眾團結抗日”的目的。
中共在國統區的輿論動員在1935年到1939年出現巨大的機遇期。1936年西安事變后,10年內戰事實上已經結束,中共終于爭取到了穩定發展的機會。自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后,至1939年,國共關系從趨向緩和到實現合作,輿論環境隨之逐漸好轉。抗戰爆發后,國民黨對十年內戰期間的輿論統制政策做了一些修改,在一定程度上放開了輿論壓制和封鎖,對于非國民黨的媒體給予有限的自由和開放。“在抗戰期間,于不違反三民主義最高原則及法令范圍內,對于言論、出版、集會、結社當予以合法之充分保障。”[2]但是從1939年開始,國民黨方面對于同中共合作態度開始逆轉,制定了“溶共”“防共”“限共”“反共”的方針,中共在國統區的輿論動員遭到了限制。
二、言諫與鼓動:中共利用大眾傳媒等載體隔空動員
中共身處偏僻的陜北,利用大眾傳媒等載體,能夠實現對國統區隔空動員。通電、報刊以及通俗性讀物等的綜合運用,為中共在國統區的抗日動員形成了層次分明的宣傳系統。各種形式之間功能側重不同,綜合運用保證了信息傳播的時效性、系統性、形象性。
通電是電報與報紙、廣播相結合而衍生的媒體形式。通電最具有時效性,信息主體利用通電能夠在第一時間搶占輿論的話語權,以短小精悍的形式表達口號化的煽動內容,追求能夠達到“振臂一呼應者云集”的效果。中共往往在歷史的關鍵時刻選擇通電的形式搶占輿論優先權。1936年5月5日,中華蘇維埃中央政府和中革軍委發表《停戰議和一致抗日通電》,提出與國民黨議和,“停止內戰、一致抗戰”。1937年1月8日,中共又發表《為號召和平停止內戰通電》,督促蔣介石履行西安事變后停止內戰、一致抗日的協議。具有代表性的是1937年7月8日,即“七七事變”爆發后的第二天,中共中央就發布《中國共產黨為日軍進攻盧溝橋通電》,用了大量極具鼓動力的口號:“武裝保衛平津,保衛華北!不讓日本帝國主義占領中國寸土!為保衛國土流最后一滴血!全中國同胞、政府與軍隊團結起來,筑成民族統一戰線的堅固長城,抵抗日寇的侵掠!國共兩黨親密合作抵抗日寇的新進攻!驅逐日寇出中國!”[3]p274可以看出,中共利用通電在關鍵的歷史時刻最直接地表明態度,搶占輿論先機。
通電不同于一般電報點對點私密的聯系,通電為了擴大輿論效果,一般都電告全國一級、二級電報館和有影響力的報紙,依賴這些媒體的轉播,信息擴散至特定地域的大眾。上述中共發表通電的抬頭,收報人除了特定的收報對象,都有全國各報館。但是由于1937年9月國共合作實現以前,國統區對于中共實行輿論封鎖,為此建立了嚴格的新聞出版審查制度,有關中共的正面信息,國統區的報刊媒體難以通過審查發表出來。上述比較有代表性的三個通電,前兩個發表在《紅色中華》上,后一個發表在《解放》上,流傳的范圍局限于中共內部及管轄地區,也就是說,大多限于國統區發報對象小群體和革命區內。所以,掌握直接發布信息的報刊和出版物是擴散信息、進行廣泛動員的必要一步。
中共在國統區利用報刊進行動員,在國共合作前,主要是利用第三方媒介,突破輿論封鎖,把抗戰團結逐漸凝聚為主流輿論,形成強大輿論壓力,迫使國民黨趨向聯共抗日。在國共合作后的1937年至1939年,中共在主要國統區能夠建立自己的輿論喉舌,與其他抗日媒體相互配合,并且在較為寬松的環境下進行抗日動員,維護和鞏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
中共利用第三方的媒介,在歷史關鍵時刻發揮了輿論影響時局的作用。中共的統一戰線主張真正在國統區引起轟動的,是《大公報》于1937年2月15日在天津版和上海版同時刊發由署名“長江”的《動蕩中之西北大局》,在國統區引起轟動。“現在共產黨之轉變,在西北已有不少事實為之證明。……中國此時不需要國內對立,中國此時需要和平統一,以統一的力量防御國家之生存”[4]。這是在西安事變后,第三方媒介第一次在國統區廣泛范圍內介紹中共主張和平解決西安事變的積極作用,以及闡釋中共謀求建立以國共合作為基礎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動蕩中之西北大局》發表的時機恰在西安事變后,國民黨五屆三中全會召開之際,形成巨大輿論壓力促使國民黨當局加快聯共抗日政策的形成。endprint
同時還通過客觀公正的第三方媒介渠道,使中共的真實情況和抗日主張得到傳播。中共積極謀求和第三方媒介人建立聯系。“畢竟我是一種媒介,他(指毛澤東)通過我,第一次得到了向世界發表談話,更重要的是,向全中國發表談話的機會。他被剝奪了合法地向中國報界發表意見的可能,但是,他知道,他的看法一旦用英語發表出去,盡管國民黨實行新聞檢查,也會傳回大多數中國知識分子的耳朵里。”[5]p1921936年春,斯諾由中共地下組織安排進入陜北蘇區進行為期4個月的新聞采訪。1936年11月14日上海出版的英文報刊《密勒氏評論報》以《毛澤東訪問記》為題目,首先發表斯諾與毛澤東的長篇對話。《密勒氏評論報》《大美晚報》隨后連載了30余篇訪問陜北的文章。1937年8月,《文摘》(《文摘戰時旬刊》《文摘月刊》)雜志首先分期刊出了中文版的《毛澤東自傳》,引爆全國。第三方媒介為國統區大眾了解中共提供了一個窗口。
中共在國共合作后,有機會建立自己的輿論喉舌,與主張聯合抗日的進步媒體相互呼應,更為翔實、系統、多角度地進行抗日動員。1937年9月23日,蔣介石發表《對中國共產黨宣言的談話》,在承認中共合法地位的同時,也承認了中共在國民黨統治區出版黨報的權利。1937年12月11日創刊于武漢的《群眾》周刊和1938年1月11日創刊于武漢的《新華日報》成為中共在國統區的喉舌。《新華日報》更具時效性,能夠及時公布中共的抗戰活動、政策和對時事態度。《群眾》周刊作為期刊,信息容納量較大,“更多地從馬克思列寧主義出發,更多地從理論角度出發,幫助廣大讀者理解抗日戰爭的正義性和必然性。同時,還要從理論的角度出發,去批判當時一切不利于抗戰以致破壞抗戰的各種反動謬論。”[6]p8-9
中共還出版發行大量通俗讀物。多以通俗性故事的方式介紹中共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比如1937年10月由陜西延安書局出版的《毛澤東自傳》的附錄有《毛澤東等呈蔣委員長一致對日抗戰電文》《毛澤東論抗日及聯合戰線》。中共于1938年1月,以《西行漫記》的書名發行《紅星照耀中國》的中譯本。這是美國記者斯諾訪問延安全過程的采訪錄。該書僅在上海一地就銷售5萬本,各種印本有20多種[7]p26-33。
三、聯合與認同:國統區抗戰動員的實效考察
1936年至1939年中共在國統區的輿論動員取得的實效主要體現在加速了國共合作實現的步伐,促使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建立。從“反蔣抗日”到“逼蔣抗日”再到“聯將抗日”,利用大眾傳媒,形成抗日輿論洪流,促使國民黨從內戰向聯共抗日的轉變。《動蕩中之西北大局》正是發表在國民黨五屆三中全會召開之際,文章在隱晦地暗示蔣介石在西安事變中履行“停止內戰,一致抗日”的承諾,促使國民黨向著和平和抗日的方向轉化,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初步形成。
抗戰動員激發了國統區大眾的民族認同。《新華日報》在連篇累牘揭發日本侵略者的累累罪行的同時,也在宣揚廣大軍民奮勇抗戰的光輝事跡,既激發大眾對日寇的仇恨,又堅定同仇敵愾的抗戰信心。中共出版發行《論持久戰》《論游擊戰》《抗日游擊戰爭的戰略問題》的單行本為抗戰指明了方向和策略。就具體而言,1938年8月下旬到9月間的《新華日報》同時刊登有共產黨辦的“抗日軍政大學”“陜北公學”和國民黨辦的“中央陸軍軍官學校”“陸軍通信兵學校”等招生廣告。這些渠道把知識青年的求學與救國結合起來,因此激勵千千萬萬的知識青年走上抗日救國的道路。
抗戰動員不僅激發國統區大眾的民族認同,還促使大眾產生對中共的政治認同。通過大眾媒體把中共的抗日主張和活動傳播開來,中共在國統區大眾印象里成為民族利益的維護者。《大公報》附屬刊物《國聞周報》在1937年7月12日發表的《陜北之行》就介紹了1937年2月范長江到陜北訪問的所見所聞。讀者的感受是:“在西安事變中,共產黨是最惹目的力量。長江君到西安后,先分析當時領導的政治理論;更與有力分子周恩來相見,因而知道共產黨的轉變:在理論上,由階級斗爭變為民族革命解放戰爭;在策略上由‘反蔣抗日變為‘聯蔣抗日乃至‘擁蔣抗日。”[8]
中共民族利益的維護者的形象一經國統區大眾接受,尤其熱血報國的知識青年,便會以實際行動回應對中共抗戰動員的響應,為中共政黨建設注入了新鮮血液。一位奔赴延安的知識青年直抒胸臆:“當時沒有其他的選擇。我們要抗日,國民黨不抗日,共產黨要抗日;要民主,國民黨搞專制,共產黨反專制。我們是帶著自由民主解放的理想奔向共產黨的。只要你當年內心還有一點點熱血、一點良知,你就不會選擇走另一條路。”[9]從1937年開始,大批知識青年奔赴延安,形成“圣地洪流”壯觀景象。延安,成為知識青年心中的“20世紀中國的耶路撒冷”。“至1939年底,抗大就招收了國統區和淪陷區的知識青年16144人。在1943年12月的中共中央書記處會議上,任弼時發言時說:抗戰后到延安的知識分子總共4萬余人。”[10]p279
四、結語
自1935年開始,民族危亡之際,中共致力于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建立,對國民黨的統戰工作逐漸成為統一戰線的核心。中共偏居陜北,自身力量難以敦促國民黨,隔空使用大眾傳媒成為當時歷史環境下頗具可行性的選擇。另一方面,利用大眾傳媒能夠使身處僻地的中共最大程度地進行抗日動員。中共綜合運用通電、報刊以及通俗性讀物等,發揮各種載體傳播信息的優勢,不僅形成巨大的輿論洪流,促使國民黨停止內戰、聯共抗日,還實現了民族利益與政黨利益的統一,為中共贏得巨大的政治聲譽,為黨的建設注入新的活力。這一時期的輿論動員實踐是中共在歷史的關鍵時刻動員民眾維護民族利益的偉大實踐。這使處于中華民族復興關鍵時刻的我們,不由思考作為執政黨的中共發揮人民群眾的作用助推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習近平總書記是這樣闡釋“中國夢”的:“我以為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就是中華民族近代最偉大的中國夢……它體現了中華民族和中國人民的整體利益,它是每一個中華兒女的一種共同期盼。”[11]“中國夢”的實現需要動員人民群眾,充分調動全社會的力量,激發社會創造活力,最大限度整合各種社會資源。在當代“中國夢”視野下的社會動員,應該特別重視發揮網絡動員的作用,總結網絡動員的經驗,創新傳統動員模式,提高“中國夢”的動員工作的實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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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習近平在參觀《復興之路》展覽時強調:承前啟后 繼往開來 繼續朝著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目標奮勇前進[N].人民日報,2012-11-30.
責任編輯 吳自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