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亭的晚燈（二章）

川北藻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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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亭的晚燈（二章）

川北藻雪

灰燼之后

看見惜墨坊，就看見勸喻和告誡。牌坊聳立，敬畏高懸。

火苗舔過的砂石依然傷痕累累，替思想赴難的文字，浴火涅槃；灰燼之處，滿目滄桑。我不知道，烈士之后，有多少珍貴的金子在閃耀。

問題是，有些不能見光的詞語，說出來，未必讓思想蒙羞?；蛟S光芒太過強烈，反而適合養在暗處，就像這焚字爐，在通向思想巔峰的煢煢荊棘之途，文字暗涌，秘密結集，它不會是身體的庇護所，倒成為異己之美的煉獄場。

現在，我結善惜墨坊，誦讀著惜字金丹和惜字指南，冬風運送遙思，一撥又過一撥。我仍然不會明白，想法形諸文字，是否也會遭遇另一個焚字爐，不在這里，就在身體之外的宇宙。灰燼之后，可能白銀爍爍，可能暗銅沉沉，最大的可能仍是灰燼的碎粒橫陳。當然，思想的金子，也不全子虛烏有，風過之處，勢必金聲玉振。

我會像沉船的打撈者，披星戴月，向時光深處撈去。

我不能保證，我羸弱的雙手，在灰燼盡頭，刨出的都是烏金，但是我會傳遞一種溫度。甚至我也學著婦人，在密室里歷經生產的陣痛，誕下喜悅，無論美丑，都是我至親的女兒，遑管輕重，都要學會扛在肩頭。

灰燼之后，我所能做的，依然高舉虔誠和敬意，身前身后，我都要試著靜靜燭照。

在夜晚點燈

太陽正在向黃昏妥協，可是她不，她決定在黑夜里點燈。

燈光拂亮的村莊，現名高燈鎮。

燈光以遠，寒冷裹挾蒙昧正在樹葉藤條交織的的縫隙中大面積蔓延，那是遠古部落，炎黃蚩尤的戰爭如火如荼，肉體與心靈，在凍傷里飲泣。

一個叫王鳳的女人，她在夜晚點燈，她是黃帝的元妃。

她像守護乳兒一般守著簸箕里的天蠶，燈光下，繅絲車停止了轉動，它在靜靜等待，它要給蠶們足夠做夢的時間，而夜晚，仿佛夢的巨大工場。蠶籠之上，因為她的注視，作繭自縛將是多么遼遠的幸福。

在夜晚點燈，我看見惡之花壓抑了欲望。飛蛾停止同類操戈，那些洞口張望的老鼠，旋即又把預謀，深藏夜晚的無底洞。它們訝然于燈光的平靜與從容，訝然于女人的深邃與智慧。

在夜晚點燈，她心無旁騖。高渺的燈光，向四周散開，狀如桑葉舒展母親的溫婉。她的心緊了一下，又像含在唇里的雪繭抽出的縷縷細絲，松了一下，夜晚便無限綿軟而輕盈。

這多像一件絲絹衣服，緊貼夜的身上，像穿著曙光的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