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 娘

李文武

合 太陽出來照山梁，鄉政府來了一位老大娘。

乙 看年紀足有六十歲，嚷著要找王鄉長。

甲 王鄉長一見是劉老太，頓時把臉一黑喪。

丙 （白）咋？劉老太咋惹他不高興了？

甲 （白）你不知道，那劉老太家里情況，不是粽子是棗糕（糟糕） ：她老伴是心臟病，血壓高，老年癡呆咳瘺包；他兒子是殘疾腿，傷損腰，里外活全靠媳婦一肩挑。劉老太摸黑起早，勉強顧個溫飽。

乙 （白）咦！問題不小，應該申請低保。

甲 （白）咋不是。村里把劉老太申請遞到鄉里一年多，直到現在沒解決。

丙 （白）那為啥？

甲 （白）低保名額由縣里批，怎奈申請人多，指標沒有富余。

乙 （白）那咋辦哩？

甲 （白）老辦法，一加一。

丙 （白）啥叫一加一？

甲 （白）低保條件加上跟鄉干部的關系。比方說，張三妮是李副鄉長小舅子表姐她二姨，李老四是張主任他外甥女婆家大兄弟……東扯木瓜西扯梨，都想扯上關系，沾點兒靈氣。這一扯一粘不要緊，雖說低保是及時雨，就是落不到劉老太家地里。唉！這就叫，掃帚頂門坷杈多，其中細節沒法說。

乙 （白）噢！我明白了，還不是劉老太鄉里沒熟人沒關系……

丙 （白）噓……擴音器控制音量，不要破壞咱鄉政府形象。

甲 （白）所以，劉老太經常提著開水，拿著干糧，三天兩頭來找王鄉長。今天巧了，正好碰上。王鄉長一見劉大娘頓時把臉一黑喪。不緊不慢迎上去，說出話嘴上好像抹蜂糖。（夾白）“喲，這不是劉老太嗎？這幾天沒見你的面，還真有點想哩慌。”

丙 （白）說里怪好聽，就是不辦事 。

甲 “至如今，你家低保沒吃上，我也是吃不香來睡不香。（夾白）我心里也不好受哇！”

乙 （白）裝里怪像哩。

甲 “劉老太你回去吧，我今天工作實在忙，全縣治安大檢查，公安局領導要來咱鄉。（夾白） ：快回去吧！”

丙 （白）慣用手法，又拿公安局嚇人里。

乙 劉老太不卑也不亢，叫聲“領導王鄉長，有人讓我捎來一封信，低保的事可要多幫忙。”劉老太遞過信文轉身走，

甲 王鄉長脫口叫聲：“我哩娘！”

丙 （白）咋啦？

甲 （白）王鄉長打開信一看，倒吸一口涼氣，這封信原來是新上任的鄉黨委書記楊振江寫哩。

丙 （白）寫哩啥？

甲 上寫著志剛王鄉長，有一事相托請幫忙。劉老太生活你多關照，她可是我哩老干娘。

丙 （白）啥？劉老太是楊書記干娘？

甲 （白）咋不是！

丙 （白）你別開玩笑了，鄉黨委書記和鄉長喝哩是一個壺里酒，吃哩是一個鍋里飯，這點兒事，書記只用給鄉長使個眼色都把事兒辦了，值當再寫封信？

甲 （白）這你就外行了。你想，楊書記剛上任半月就去找鄉長求私情，那不太丟面子了？ 再說，也許是楊書記想用這封信試探一下王鄉長對自己的態度哩！

乙 （白）噢……有道理。這鄉一級干部之間的關系復雜著哩！

甲 王鄉長，著了忙，忙上前攙住劉大娘。辦公室里讓了座，手捧香茶叫聲：“娘！”

丙 （白）咋？王鄉長也叫上娘了？

甲 （白）不是顯得更親嗎！

乙 （白）這臉變得真快呀。

甲 “干娘啊，你老請把寬心放，低保的事兒包在我身上。今兒中午，我給你端幾個可口菜，兒子理當孝敬娘。”

乙 “王鄉長你把人認錯，這聲娘喊得我心發慌！”

甲 （白）“哎喲，我哩干娘啊，沒錯！沒錯！我知道你哩心思，你是怕影響楊書記光輝形象啊！”王鄉長說到興頭上，手機鈴聲響叮當。（白）“喲，是楊書記呀！……在這兒，在這兒。你放心吧書記！楊書記盡管把心放，今兒中午可口飯菜孝敬娘，低保問題我承當，再也不能委屈娘。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說到天邊是咱娘。”

乙丙 （白）你瞅瞅那個親勁兒！

甲 王鄉長，盛情款待劉大娘，又派車，親自護送到家門上。進門來抬頭猛一楞，木呆呆半天沒開腔。

乙丙 （白）咋了？

甲 （白）只見楊書記帶領一幫人正為劉老太修繕破房子呢。心想，楊書記真是個大孝子啊！他慢慢走過去說：“楊書記，我把咱娘送回來了。”

乙 楊書記拉著王鄉長“感謝你親自送咱娘，咱的娘家貧多災難，咱可得操心多幫忙。”

甲 “說什么幫忙不幫忙，為咱娘盡心理應當。低保手續我親自辦，論條件，特困補貼能夠上。按政策，無息貸款能申請，要脫貧，利用貸款來經商。她兒子，可以申辦殘疾證，我幫他，在鎮上開個山貨行。三年后，定能自足脫貧困，讓咱娘，無憂無慮把福享。”

乙 楊書記，一聽說聲：“好。論才干，應當屬你王鄉長。看起來，不是咱鄉政府里無強將，怕的是，面對親人不認娘。咱們鄉，地處深山山連山，誰能夠，扛起這九架坡來十道梁。憶當年，苦難不堪回首望，大地上，風疾雨暴野狼狂。怎能忘，生死患難骨肉情，風雨中，咱娘把咱貼在胸口上。是咱娘，為抗日隊伍護傷員，是咱娘，忍著饑餓送軍糧。是咱娘，冒死掩護地下黨，是咱娘，把政權交到咱手上。危難時，共產黨人有諾言待來日，讓咱娘過上好時光。看眼前，咱娘有難盼幫扶，咱怎能，袖手旁觀不認娘？說什么，書記鄉長工作忙，不為咱娘算白忙。”

甲 王鄉長恍然夢中醒，眼望著書記愧難當。怪不得，新書記上任不見人，怪不得，他辦公室鎖哩緊邦邦，怪不得，接風酒宴他不到場，想不到，他把辦公桌搬到村頭上。王鄉長正把心事想……

乙 楊書記把記事本遞給王鄉長“王鄉長，上邊的農戶要記下，戶戶都是咱的娘。記下了咱欠娘的帳，咱可要盡快來還上，再不能，讓咱娘上訪跑斷腿，更不能，讓咱娘指脊梁，罵咱是忘恩負義無義郎。只要咱，事事都為咱娘想，鄉政府工作咋能不順暢！”

甲 “書記你盡管把心放，我一定真心待咱娘。”

乙 一席話，說得大娘熱淚淌，村頭上，噼里啪啦拍巴掌。

合 山鄉里，書記認娘傳佳話，俺編成民間小曲唱給咱娘。

（注：甲、乙為演員，丙為伴奏員）

（三弦書《咱娘》曾榮獲2011年度全國優秀曲藝作品三等獎和第二屆“包公杯”反腐倡廉曲藝作品征文三等獎）

點評：

《咱娘》這個作品題目起的好，親切質樸、別致新穎，而且寓意深刻、耐人尋味。作品從山村貧困戶劉大娘到鄉政府找王鄉長辦理低保手續展開故事，從“王鄉長一見劉大娘，頓時把臉一黑喪。”及至后邊對劉大娘說出的一連串話語：“喲，這不是劉老太嗎？幾天沒見你的面，還真有點想里慌。”“至如今，你家低保沒吃上，我也是吃不香來睡不香。（夾白）：我心里也不好受哇！”“劉老太你回去吧，我今天工作實在忙，全縣治安大檢查，公安局領導要來咱鄉。”逼真地刻畫了一個世故圓滑、推諉扯皮，表里不一的官僚鄉長形象。深刻揭示了時下有些黨員干部嚴重脫離群眾、對群眾利益漠不關心，對人民疾苦麻木不仁，把為人民服務的宗旨當成空洞的口號，官僚主義，消極腐敗的社會問題。

文學是人學，曲藝文本的寫作也不例外，尤其是鼓曲作品，更加注重人物內心的刻畫，而刻畫人物內心的主要手段則是通過細節的描繪和語言的表白來完成。當王鄉長看到劉大娘轉交的新上任楊書記的一封信后，對劉大娘的態度大變，前倨后恭，由泠漠到熱情，隨之改口叫娘。這一通表白唱出了王鄉長內心的“潛臺詞”，也反映了現實生活中的“潛規則”。惟官惟上，惟命是從，對領導曲意逢迎的大有人在；辦事靠關系，靠人情，政策規定不如領導一句話、一封信、一聲招呼、一張條子管用的現象也相當普遍。凡此種種，在王鄉長眼里似乎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作者正是利用了這種社會心理，通過書記假認干娘，為娘“謀私”這一中心情節，塑造了一位執政為民，心系百姓，視人民為父母而且真實可信的公仆形象，深化了《咱娘》的主題，可謂匠心獨運。反腐倡廉，互為因果。值得稱道的是，作者對于王鄉長這個人物并不是一味地批判，而是通過楊書記的言行對其進行了教育，感化和警醒，直至轉化，這種處理在情節推進和起承轉合中過渡完成，很自然，不牽強，也讓人們看到了希望和光明，給人以鼓舞和信心。

《咱娘》這個作品，最突出的是體現了曲種特色，作者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期即在南陽市說唱團擔任三弦演奏員，對南陽三弦書東路、中路、西路三大流派的唱腔、板路、調式、調性可以說諳熟于心，尤其是對它的句格、句式、音樂結構及伴奏技巧更是了如指掌，因此寫起來得心應手。該作品語言風格通暢曉白，唱詞格律規整嚴謹，開篇的鉸子腔中三腔四送句格規范，轉換鼓子腔的句式鮮明，特別是說白部分有其獨特的語言結構，明快響亮，節奏感強、精煉風趣，富于表現力，是完全藝術化了的大眾口語。甲和乙兩位演員對口與伴奏員丙之間的接腔應口（行話叫“二話”）的設置既不失傳統又新穎別致，為演員演唱和表演提供了廣闊的空間。

綜上所述，我由衷地為《咱娘》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