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馨媚

汽車顛簸著,我正想打開窗呼吸點鄉村特有的新鮮空氣,就聽見老師拿著擴音器大吼:“看向你們的左邊!”于是我向左邊看去——一望無際的菜地,幾頭牛在那兒甩著尾巴,懶懶地嚼著草,旁邊是一堵墻,墻內看起來像是一所學校。
老師繼續吼道:“村小到了,現在大家下車,把帶來要捐贈的書都搬到操場上!”我甩了甩有點麻木的手臂,提起兩捆書走進學校。
好疼,手被捆書的繩子勒了一下又一下,好不容易踮著腳尖走過泥巴地來到操場。放下書,瞬間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輕松。
老師還在用擴音器催促大家:“快去車上搬書!”村小廣播里的《運動員進行曲》卻已響起。旁邊的田里傳來牛“哞哞”的叫聲,我跑回去搬書時,耳邊有呼呼的風聲響起……現在,一切歸于平靜了。我們已經排好隊,老師把事先準備的給那些孩子的禮物發放到我們手中。村小的孩子們遠遠地看到那些五顏六色的禮物袋,頓時興奮起來,隊伍里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更有甚者把手中的卡片拋向空中。我這才注意到,他們每人手里都拿著一張賀卡。
我看傻了,身邊的這個小女孩——楊慧玲作業做得這么快!
對她之前沒有給我禮物的小小不滿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對她的佩服——別人才做完兩題,她已做完一頁,而且她做題時不用翻書,字跡十分工整且答案正確。
我記得自己上二年級時,做一道計算題都得絞盡腦汁想半天,抓著筆的手總是濕濕的。
看著眼前這個半陌生半熟悉的聰明瘦弱的女孩,我心里滿是疼惜。她不善言語,到現在跟我說的話不超過六句。她喜歡什么?有幾個朋友?愛看什么書?我都還不知道。
我正發著愣,她卻合上作業本小聲對我說:“我想出去玩。”
我立馬說:“好。”
走出操場就是一片泥巴地,那里開滿野花,星星點點,比栽種在盆里的花卉好看得多,可惜不能再多看一眼。我急忙跑回隊伍,然后隨隊伍走到校門口上車。
我望向窗外,看見楊慧玲小小的背影,看見操場那片繁花似錦的泥地,看見那老舊的教學樓……車子緩緩啟動,那景象漸漸模糊。
我聽到汽車熄火的聲音。我的聽力一向很好。于是,我抬起頭向校門口輕輕一瞥。哦,傳說中的大哥哥大姐姐來了。
突然有種莫名的恐懼在心里蔓延,我不禁打了個冷戰,雙腿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旁邊比我高一屆的同學在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什么,他們讓我想起了爸爸田里的麻雀。
廣播里,《運動員進行曲》突然響起來,嚇了我一大跳。我這才發現,自己的兩只手已被冷汗浸潤了。
那些大哥哥大姐姐手里拿著的袋子真漂亮啊!他們正朝我們走過來,我低下頭,希望不要有人注意自己。
我們每個人手里都有一張彩色賀卡,還有人準備了小禮物,但我沒有,媽媽不讓買。
那些大哥哥大姐姐們已經插進隊伍來了,和他們一起來的老師讓他們和我們一一對齊,然后和我們結對交朋友。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抬頭看見,一個和我一樣發型的姐姐正看著我。我答道:“楊慧玲。”
她皺了皺眉頭,似乎沒聽清楚,不過我并不打算再重復一遍。只聽見她拖長了聲音說:“楊——慧——玲?”
我點點頭。她把手中的袋子遞過來,我正猶豫著要不要接,她已經拉過我的手,把袋子塞進我的手里。
然后她牽著我的手,讓我帶她去平時上課的教室。我這才發現,我們的手都是汗津津的。
那個姐姐問:“我們玩什么好呢?”
我不知道她喜歡玩什么,就沒回答。她拉著我在操場上走了一圈,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很高興地說:“我們玩石頭剪子布的游戲吧,贏的人向前走,輸的人原地不動,誰先走出操場誰就贏。”
是個不錯的提議,我點頭表示同意。剛開始姐姐一直出石頭,我連贏幾局,后來她才開始出剪刀和布,但我已超過她一大截。還有七八步就到操場邊了,突然傳來姐姐老師的聲音,召集大哥哥大姐姐們回去。我看著姐姐,她笑笑,又出石頭道:“不用管,我們繼續玩。”
我笑著走出操場,贏了這場比賽。她走過來塞給我一張紙條,然后跑回隊伍。
我輕輕地打開紙條,上面只有一句很簡單的話:“幸福就在開滿花兒的地方。”
我頓時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