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 濤
金融對外開放離不開制度與規則的創新探索,因為當金融市場參與主體、邊界、交易方式等發生變化,以及當金融機構的行為建立在跨境運作基礎上時,原有的法律制度、監管模式都開始面臨新的挑戰。
《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構建開放型經濟新體制的若干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把金融開放作為重要的篇章加以強調。我們看到,伴隨經濟金融的全球化發展趨勢演進,中國與世界各國的聯系更加密切,經濟聯動性日漸突出。在此背景下,從早期簡單的對外開放策略,逐步轉向全面的開放型經濟體制建設,表現了新時期基于全球視角的重大戰略遞進。
圍繞《意見》中與金融開放有關的政策亮點來看,主要體現在幾個方面。一是著力推動金融機構與服務功能的開放。金融機構是現代金融體系建設的重要主體,打造開放型的金融機構,意味著要進一步按照國際前沿標準,來構建能夠擅長于國際化經營的現代金融主體。這既需要繼續推動銀行業、證券業的對外開放,更重要的是在“引進來”的同時,也要重視“走出去”,因為中國的金融機構在全球布局方面雖然不斷加快,但是距離在國際金融體系中的明顯“話語權”還甚遠。推動金融機構的國際化戰略拓展,不僅是金融自身的要求,也是有效服務于中國企業“走出去”的迫切需要。與此同時,金融機構的功能完善也應呈現開放視野,這就意味著,國內金融機構應該把跨境金融創新、海外金融服務,都作為重要的發展環節,以此來改變過去相對單一的業務增長模式,在利用國內外“兩個市場”過程中與各方實現共贏。
二是促進金融市場與金融產品的開放。金融市場與產品的有序開放,是增加國內金融發展深度的重要途徑。我們知道,人民幣國際化需要使得人民幣“流出”和“流入”都變得更加順暢。對于海外人民幣持有者來說,除了貿易和儲備需求,可能更多地希望進行人民幣計價資產的交易和配置。由此,推動人民幣國際化和資本項目開放,都需要有更加健全、多層次、產品豐富的國內金融市場,足以成為重要的人民幣“資產池”,穩定承載跨境金融交易的蓬勃發展。同時,過去國內的金融市場體系相對來說開放程度較低,這也制約了上海等建設國際金融中心的步伐,許多本應是全球性、高效實時、國際主體參與的市場,卻長期具有局限性和封閉性,難以真正發揮其在資源配置、風險管理等方面的作用。如何在新形勢下健康地推動國內與國際金融市場的融合,是當前我們面臨的重要挑戰。

近年來,各國都高度重視金融市場基礎設施的安全與完善。
三是穩步實現金融基礎設施的開放。文件中提到 “加強在支付與市場基礎設施領域的國際合作”、“加快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建設,進一步完善人民幣全球清算體系”。我們看到,在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 《決定》中就指出要“加強金融基礎設施建設,保障金融市場安全高效運行和整體穩定”。對于一國經濟金融發展來說,支付清算體系恰恰構成了最為重要的金融基礎設施,也是各類金融交易順利進行的依托。從國際視角看,支付系統、證券清算系統等能夠在金融工具之間發揮轉換功能并提供相關信息支持服務的流程及框架,都是金融市場基礎設施(Financial market infrastructures,FMIs)的范疇。這些基礎設施構成了現代金融的基石,它們的設計和運作方式會對金融穩定產生重要影響。近年來,各國都高度重視金融市場基礎設施的安全與完善,在我國金融走向全球化的進程中,離不開這些支付清算層面的“道路”和“橋梁”。
四是探索金融制度與規則的開放。一方面,金融對外開放離不開制度與規則的創新探索,因為當金融市場參與主體、邊界、交易方式等發生變化,以及當金融機構的行為建立在跨境運作基礎上時,原有的法律制度、監管模式都開始面臨新的挑戰。例如文件中強調了“積極穩妥推進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完善匯率形成機制和外匯管理制度”等。另一方面,伴隨金融國際化進程的加快,我國還需構造一套適應國際金融競爭特點的新“游戲規則”,以此來更好地提升國際金融影響力,與他國實現金融合作共贏。如文件指出要“建立健全支持科技創新發展的國際金融合作機制”、“用好投融資國際合作機制,選準重點,積極推進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合作”等。
應該說,在當前面臨“新常態”和TPP等重大挑戰的歷史轉折期,文件的出臺具有突出的意義和作用。一方面,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對全面深化改革,構建開放型經濟新體制,培育參與和引領國際經濟合作競爭新優勢作出了重要部署,這既是對我國三十多年開放型經濟探索經驗的繼承與發展,也是改革開放在制度層面的具體化。現在 《意見》出臺,正是這一戰略的繼續深化、細化與延續,將有助于我們真正把開放型經濟建設落實到工作層面,盡快明確基本發展路徑和重點。
另一方面,進入21世紀以來,發展開放型經濟已成為各國的主流選擇。開放型經濟與外向型經濟的不同在于:外向型經濟以出口導向為主,開放型經濟則以提高要素和資本自由流動程度為主。當然,目前適應WTO時代的貨物貿易規則已經難以適應新時期的要求,在服務貿易為主、貿易保護主義盛行的后全球危機時代,需要更加積極地以新的開放思路來參與全球經濟金融規則制定,因此構建開放型經濟則成為重要出發點。
需要明確的是,開放型經濟的建設并非一帆風順,目前我國所面臨的主要挑戰在如下方面:
一是需考慮實踐先行與規則滯后的矛盾。就全球金融創新的趨勢來看,往往都是實踐走在前面。在中國金融要素的市場化、國際化進程中,這種現象則更加明顯。例如,在傳統金融機構和市場在著力實現 “雙向開放”的同時,以互聯網金融為代表的新興金融要素也已帶來深遠的沖擊。無論是在跨境的、開放型的財富管理,融資投資,風險管理等方面,還是第三方支付機構的網絡支付和移動支付的國際化布局,都反映了金融開放的范疇和路徑比預期要復雜得多。所有這些變革,往往都缺乏先例和縝密的規則予以規范和約束。對此,既需要避免國際化背景下的金融創新失控,也要給予金融探索實踐以更多的空間與引導。
二是需重視“走出去”和“引進來”的協調。金融國際化是一個雙向的過程,既包括國內金融體系的對外開放,也包括國內金融資本和金融制度的對外輸出。長期以來我國更加重視“引進來”,而金融自身“走出去”的進展相對緩慢,將來如何協調好內向和外向國際化的節奏,也將成為重要的挑戰。同時,除了在宏觀層面上進行戰略協調之外,金融國際化最終還要落到不同具體金融機構身上。這就要求金融機構樹立更加清晰的“走出去”和“引進來”的雙向戰略。例如,在實施國際化戰略之前,金融機構必須對這一戰略的動機有著具體的認識,比如,通過收購一家在管理、產品或技術上優于自己或與自己形成優勢互補的金融機構,以此促進境外業務快速發展;或可以通過投資新的業務板塊迅速開辟新市場,進入新的目標業務領域,提升多元化水平等等。
三是需實現提升改革效率與把握風險控制的平衡。金融開放在提升一國經濟金融效率的同時,也會帶來更多的風險和不確定性。例如,在人民幣國際化和人民幣離岸市場發展中,就短期看,境內外的資金價格差異、人民幣貸款利率和債券收益率差異、境內外人民幣匯率差異等,都容易導致相應風險,比如可能影響國內貨幣政策獨立性,也有可能被部分主體利用在離岸市場通過關聯交易達到跨境套利,等等。雖然目前對境內金融體系的整體沖擊有限,但隨著人民幣離岸市場規模的擴大,相應不確定性也會增長。再比如,近期股市動蕩也使我們看到,伴隨金融創新與市場深化,我們的綜合監管與風險控制能力還有待提升。由于事實上存在一些跨境“防火墻”,使得我國尚未遭受全球金融危機的深刻沖擊,而制度環境的差異性,也可能使監管部門高估了應對資本項目快速開放的能力,因此亟需進行更多的未雨綢繆。開放條件下,我國更易遭受全球短期資本影響,能否真正成為緩沖跨境資本流動的 “蓄水池”,將面臨巨大挑戰。
四是對外開放與對內開放的協調。所謂開放型經濟體的建設,不僅是從國際化的角度來切入,更應該重視對內開放的同步進行。近年來,金融業對民營資本的開放程度不斷提升,但是仍然還需許多隱形的“玻璃門”存在,只有在國內形成更加公平的金融市場準入、運營和退出機制,才能在激烈的國際金融競爭中,先以內部市場機制完善來夯實核心金融優勢。從金融需求的角度看,當前經濟社會中還存在眾多金融供給短缺的領域,如農村、中小企業、技術創新、環保等。雖然金融業的規模指標在全球逐漸居先,但金融結構仍然有許多失衡之處。所有這些矛盾要得以解決,不能只依靠對外開放,更需要高度重視對內開放,真正依托于國內經濟和社會需求,大力推動扎根于實體的內生性金融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