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講“孔融讓梨”

□陳之雜

杰克是我們學校唯一的外籍教師，也是我唯一的外國朋友，上學期放暑假前，他就邀我一同去他的老家——美國洛杉磯度假。我長這么大還從沒去過美國，欣然答應，于是我們一放假就立馬飛了過去。

在洛杉磯逛了幾天后，那天一早，杰克拉著我來到當地一所基督教小學，說白了其實就是一座孤兒院，說是要給這里的孩子們義務上課。為了便于管理，這些孩子們在暑假里也要上學，只不過功課相對要輕松許多。杰克告訴我，他每次回國都會來這里講幾堂課，也算是一種做慈善吧！他給孩子們講了一堂精彩的勵志課之后，就向校長（一個60來歲的老牧師）提議讓我也給孩子們上一堂課。我自恃英語水平不錯，也就答應了，給孩子們上了一堂關于“禮讓”的中國傳統美德主題課，為了更好的表現主題，我引用了《孔融讓梨》這個對他們來說完全陌生的故事。講完故事后，我引導孩子們說：“孔融四歲就知道讓梨了，所以我們要向他學習，做一個懂得禮讓的人，大家說好不好！”

說實話，這個主題課我都不知道上過幾回了，可謂得心應手，每次都能讓孩子們感動得不得了，可這次，當我問這些美國孩子們“好不好”的時候，卻只有寥寥數聲說“好”，而且音量還很輕，好像心不甘情不愿似的，我有點納悶，就提示著再次發問：“難道不好嗎？”

我原以為這下孩子們應該會大聲說“好”了，可足足一分鐘都是一片寂靜，最后有個10來歲的男同學站起來說：“陳老師，我不打算向孔融學習，我覺得他做錯了！”

“啊？”我被嚇了一跳，“為什么說他錯了？”

“孔融是先拿了幾個小梨，然后告訴爸爸說大梨應該給哥哥和弟弟吃，我想如果他真的打算讓梨，為什么要先拿梨呢？為什么不最后一個去拿呢？”他的口吻中似乎滿是質疑。

“先拿后拿有關系嗎？”我困惑地問。

“當然有關系！我覺得他的哥哥弟弟也有可能會讓梨，但因為孔融搶先拿了小梨，所以他們沒有了表現讓梨的機會，而孔融不僅搶走了讓梨的機會，還順便踩了哥哥弟弟一腳，讓父親產生了一種只有他才會讓梨的錯覺，事實上陳老師您也肯定認為只有孔融才會讓梨，其實這只是孔融給你的錯覺，他的哥哥弟弟也有可能會讓梨，只是他們沒有了讓梨的機會罷了！”說到這里，小男孩的口吻顯得有些激動，他咽了咽口水接著說，“我覺得孔融的做法完全不值得提倡，如果讓哥哥弟弟先拿梨，哥哥弟弟剩下什么就吃什么，或許這才算是真正的禮讓，所以我一定不會向他學習！”

我完全怔住了，這是我從來沒有聽到過的解讀方式，雖然不免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味道，但細細想去似乎也有幾分道理，以致于讓我這個擁有15年教學資歷的老教師都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只能強撐著作了一番總結，然后匆匆逃出教室……

客觀地說，美國孩子的解讀是對是錯并不是非常重要，重要的是我在講臺上站了15年，卻從未見過有學生提出與老師不一樣的想法來，為什么會這樣子？或許這個答案，遠比孔融究竟是在“讓梨”還是在“搶機會”更值得我們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