鋤奸

◎崔　　立

鋤奸

◎崔立

兒子進來時，有些小心翼翼躡手躡腳的樣子。老王原來是低著頭的，抬起頭時，老王不經意地咳嗽了一聲，兒子，你怎么這么晚回來？

外面的天，已經暗了很久，屋里暗淡的燈光下，兒子的身形一下被拉得好長好長。

兒子說話的語氣也帶了份小心，哦，爹，我這不是出去干活，然后走得遠了，回來的路，自然也就長了。

老王點點頭，想起了什么，說，路上沒碰上鬼子吧？

鬼子？沒有，沒有。兒子使勁搖著頭，隨手端起桌上的一碗稀粥，就進了他的屋。

老王也是第二天才知道的，昨晚一隊鬼子掃蕩了相鄰的孫家村，從村里揪出了幾個八路軍的傷員。當場，一個傷員，和收留傷員的那一家子，就在全村人的眾目睽睽之下被鬼子的刺刀給殺死了。另幾個傷員，也被鬼子拖著進了縣城。鬼子還放話，這里的哪個村的哪個人誰還敢收留和皇軍作對的人，整個村子的人，全都死啦死啦地！

老王聽著這話，有些不寒而栗。

老王想到了兒子，兒子有幾個好朋友在孫家村，沒事就愛往那里跑。兒子一定是知道哪里藏有八路軍傷員的。昨晚兒子那么晚回來，該不是他去告的密吧？老王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

這一天，兒子回來得早一些。兒子油光滿面的，像是吃了什么好東西，全身也是精神抖擻。

老王試探性地說了句，兒子，你白天去哪了？

兒子說，爸，我，我就是出去溜達了下。

老王說，昨晚孫家村被鬼子抓出了幾個八路軍傷員，你知道嗎？你當時不會也在那里吧。

兒子笑了，說，爸，沒有沒有，我昨天壓根就沒去過孫家村。

老王說，那你去哪了？

兒子面色頓時一緊，看了老王一眼，有些不知道說什么話了。半晌，兒子說，爸，我就是在外面瞎晃悠，你放寬心吧。

老王的心里，越來越確認，這個事兒，弄不好還真是兒子告的密，兒子啊兒子，你什么事兒不能做，非要做這種事啊。

白天，兒子出門的時候，老王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跟著。

兒子穿過村子，走過莊稼地，老王小心地遠遠地跟著，一看到有遮蔽處就躲一下，以防被兒子發現。

走了大半個小時的路，前面就是縣城了。

兒子直往縣城大門走。幾個守衛的偽軍在大門口探頭探腦地做著檢查，一個偽軍檢查完兒子，示意兒子可以走了，兒子就進去了。

老王趕緊也到了大門口。一番檢查，老王也進去了。

縣城并不很大，幾條馬路走過，兒子熟門熟路地就到了鬼子的指揮所，他像是和門口的幾個鬼子很熟，點著頭就進去了。

老王當然進不去。

老王遠遠地看著，心狠狠地就被揪在一起：兒子啊兒子，這奸細，看來真是你呀！

老王等在那里，一直在想，想啊想，終于想到了一個辦法來。

兒子出來了。

兒子走出去也就幾十米。

老王猛地就往指揮所沖了過去。老王嘴里喊著，小鬼子們，我和你們拼了！老王伸進衣服里的手的姿勢，像是懷里揣著一把槍，他正準備掏出來。

槍響了。

幾個鬼子都開了槍。

老王身上至少中了十幾槍。老王像攤爛泥一樣軟軟地倒在了地上，血印滿了整個天際。老王還沒完全閉上的眼睛，似乎看到兒子驚恐悲傷的目光。老王的嘴角，忽然掛了絲笑意。

那一年，穿著一身筆挺軍裝的兒子跪倒在老王的墓前痛哭流涕。

兒子說，爸，日本鬼子被我們趕走了，爸，我對不起你，爸，我錯了……

責任編輯/文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