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成為長城博物館館長

柯玉升

上中學時，威廉·林賽聽說有三種書很重要——《圣經》、祈禱書和地圖集。《圣經》太常有，家中隨時可見，只有地圖集讓他好奇。《牛津學生地圖集》的第一頁就有一條奇怪的線條，下面標著“中國長城”。那條彎彎曲曲的線條，穿過沙漠，蜿蜒在荒山上，最終到達海邊……他想去中國看看長城，所以讀大學時，便選擇了地理和地質專業。

1986年，多年的夢想終于實現了，威廉登上了八達嶺長城。他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并決定留在中國研究長城：“長城就是一個露天的博物館，我想成為館長。”

這一留就是29年。29年里，威廉有了兩套房子。第一套房子就在順義區天竺鎮，一家4口住在其中一個歐式風格的小區；第二套房子在懷柔農村，是一棟建于40年代的老四合院。29年里，威廉從未丟掉身上的職責——長城博物館館長。

北京懷柔地區長城沿線的農民一直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威廉長期居住此地，他親眼目睹了他們生活的變化——為了接待日益增多的長城觀光游客，農民把住家裝修成了農家樂。

游客多數是集體行動，到處系路標生怕迷路，把樹打扮得像圣誕樹。每隔100米，就做一個黃或紅的標記，每一個拐角都有標志。遺憾的是，最后一個隊員并沒有把這些標志解掉。

這時候，“長城博物館館長”威廉出來管事了！雖不懂中文，但他在一些系有布條的路段，將這些標志一一收集起來。因此，他有點“小題大做”地向有關單位建議：“應當立即制止，否則就會像流行病一樣傳播，使中國剩下不多的美麗山野遭到更多破壞。”

可惜，這是15年前的事，農村城市化還不那么凸顯，他的提法并未引起有關部門的足夠重視。但是，威廉還是止不住地奔走相告：“我不贊成農村城市化，大城市周邊的鄉村資源更是珍貴，更需要嚴加保護，比如長城。”

威廉這樣要求別人，也是這樣要求自己的。每個周末，他約朋友騎行一趟馬拉松，來回兩百公里。除了騎行，還要徒步，把途中產生的垃圾收集起來帶走。他說：“我們離開一個地方與我們來時一樣干凈，我們只是過客，從不打擾自然和歷史。”

一心想保護長城的“長城博物館館長”威廉，也有過“失算”的時候。

1994年，為了增收，威廉跟香港一家旅行社合作，提供一些有關中國“野長城”的信息——利用簡單的手繪地圖，引導旅行者上山和下山。這一招果真靈，使中斷了幾年的中國旅游業，又受到了外國人的熱棒。當年，黃花城還是“無人區”，到了1997年，已經不斷有人“到此一游”，每周人數至少幾千。那時，人們缺乏環境保護意識，大部分來長城游玩的人隨便丟棄垃圾，黃花城的衛生狀況不堪入目。

1995年，威廉再回到黃花城時，那種變化令他吃驚。原先通往長城的小徑，已經拓寬成大路。這些小徑已經使用了幾個世紀，威廉說：“這條路已經不是我們的最愛，它已經不是行走出來的路，而是為了行走修出來的路。”

威廉意識到他寫的《野長城指南》對長城是個破壞，擔心在黃花城發生的一幕，會快速地復制到其他地方的野長城，于是，他果斷放棄了跟旅行社的合作，停止出版“野長城”的任何信息，為自己的大意救贖。

不僅如此，威廉還把懷柔的家改成了長城保護站，供跟他一樣有志保護長城的志愿者活動。為此，我國政府授予他外國專家友誼獎，在新中國成立49周年國宴上，時任國務院總理的朱镕基接見了他。

2012年發布的長城資源調查，歷代長城總長度為21196.18公里。今天所說的萬里長城多指明代修建的長城，全長8851.8公里，人工墻體長度為6259.6公里。目前保存較好的有513.5公里，已消失的有1961.6公里。長城墻體保存狀況總體堪憂，較好的比例只有不足10%，消失的比例為30%。12年前，世界古遺跡基金會公布了全球100處最瀕危遺址名單，萬里長城名列榜單。

當這些數據呈現在案頭上時，威廉深感自己這“長城博物館館長”做得很不夠，擔心長城在地圖上消失的地方會越來越多。保護長城任重而道遠，他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錢哪個國家都有，但長城只有中國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