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河子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 池玉蓮 楊寧霞
過去幾年,國內外接連發生的安然、施樂、銀廣夏、黎明股份等一批上市公司的造假丑聞,引發了許多關于審計師獨立性的問題。此外,矛頭直指事務所審計其客戶的時間過長。例如,安然公司自1985年成立以來一直由安達信負責財務報表的審計;截止到2000年,畢馬威對施樂公司的審計任期更是長達40年之久。針對以上問題,國內外實施了一系列的改革舉措,美國國會在2002年頒布了《薩班斯—奧克斯利法案》,該法案中重要的一項是實行審計合伙人5年期強制輪換規定;加拿大從2003年起考慮對所有公眾公司的審計合伙人實施強制輪換;日本從2004年起要求實施審計合伙人和復核人輪換;我國從2004年初明確實施輪換期為五年、輪換后“冷卻期”為兩年的審計項目負責人和簽字注冊會計師強制輪換制度。實施這些措施的目的是強化審計師獨立性,進而提升審計質量。然而,即使實施了審計師強制輪換制度,沒有足夠證據表明審計質量通過這種方法得到了提高。例如,意大利的上市公司需要遵守每九年變更其審計師的法規,而帕瑪拉特總計418億美元的損失激起了歐洲大陸民憤并證明了審計師輪換并不有助于提高審計質量。另外Chi和Huang(2004)認為為了提高審計質量,首先要重視事務所輪換而非審計合伙人輪換。李兆華(2005)認為只實行審計合伙人輪換,而不要求事務所輪換,是一種不完全的輪換制,實施事務所輪換有助于提高事務所的獨立性,因此十分有必要對事務所輪換制度進行分析研究。
(一)國外文獻 強制事務所輪換是指當預先確定的期限到期后現任事務所必須完整的從客戶移出,由其他會計師事務所提供審計服務。關于強制性輪換有正反兩個方面的觀點,強制性輪換的反對者認為事務所任期對審計質量有正面影響,首先新輪換的事務所,由于時間過短,缺乏對被審單位的了解,審計師無法發揮其專業技能,因此可能會影響審計師發現財報重大錯報的能力 (Geiger和Raghunandan,2002;Carcello和Nagy,2004)。隨著任期的延長,事務所與被審計單位溝通不斷增加,對客戶的了解程度也不斷加深,事務所可以設計出有針對性的審計程序和測試方法,可以更快更準確的獲取特定客戶知識,減少對管理層的依賴,提升專業能力和增強獨立性,進而有助于提高審計質量(Ghosh和Moon,2004)。Johnson et al.(2002)發現,與中事務所任期(4-8年)相比,短事務所任期(2-3年)與低的財務報告質量聯系。由美國AICPA進行的一項調查研究分析了406項審計失敗案例后,發現審計失敗發生在合約前兩年的概率是隨后幾年的三倍。而支持強制輪換的學者認為隨著任期的增加,事務所與客戶的關系越來越密切,事務所可能會潛意識的關心客戶的利益,以至于放棄審計人員應堅持的一些準則。且隨著任期的延長,事務所將受到更多來自客戶的壓力,進而影響審計獨立性。另外,Mautz和sharaf(1961)注意到,與客戶建立聯系的時間越長,審計人員越缺乏挑戰精神,越不傾向于運用新的審計程序,并不再保持合理的職業謹慎態度。Dao et al.(2008)的證據表明股東認為長任期會對審計質量產生負面影響,當事務所任期超過8年后,學習效應會相應的減少,在接近中等任期以及向長任期超越時,審計師對客戶及其所在行業的過度熟悉會使審計師的獨立性受到危害,審計師在這個階段內不再有動機創新審計程序或使其更加多樣化。
(二)國內文獻 國內學者關于事務所任期與審計質量的關系也存在較大爭議。王健姝和陳漢文(2010)發現標準審計意見更易在事務所與客戶關系的前三年發生,說明在審計合約的早期審計質量更低。劉成立和王曉艷(2006)研究發現審計任期較短時,上市公司的盈余管理程度較大,審計質量較低;但是沒有發現審計任期較長時審計質量下降的證據。夏立軍等(2005)以中國證券市場上1996年至1998年期間可能具有盈余管理行為的公司為樣本,實證檢驗了審計任期與審計意見的關系。研究發現,審計任期增加并沒有損害審計獨立性。劉駿(2005)分析了事務所輪換與審計獨立性的關系,得出的結論是事務所強制輪換能增強審計獨立性。沈玉清等(2010)在控制了其他變量的影響后,發現過長的事務所任期會損害審計獨立性。同樣的,江偉和李斌(2011)分別從簽字注冊會計師任期與會計師事務所任期兩個角度具體考察了審計任期與審計獨立性之間的關系,認為無論是注冊會計師任期還是事務所任期,審計任期越長,審計獨立性就越低。
已有文獻為事務所有關其規模的學習效應差異提供了一些證據,Chi和Huang(2004)證實五大與非五大之間存在學習區別。由于五大審計師在對審計客戶獲得必要了解上有更快的速度和更強的專業性,因此他們在審計合約的初始階段明顯更精通。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五大和非五大之間的審計質量差異在不斷遞減,他們將此歸因于在新客戶中五大審計師的審計專業知識所起的主導作用,而非單純的五大品牌效應。但Simunic和Stein(1987)認為大所提供高審計質量是其品牌質量差異化的審計結果。DeAngelo(1981)相信大所有更多的品牌資本損失,因此會更獨立和有能力提供給客戶更好的審計質量。根據以上理論分析,本文提出如下三個假設,分別為:
假設1:在審計合約的初始時期,審計質量是事務所任期的遞增函數
假設2:在事務所-客戶關系的后期階段,審計質量是事務所任期的一個遞減函數
假設3:在合約初始階段,大所比小所能更快獲取客戶特定知識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07年到2012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樣本篩選原則:(1)剔除金融保險業上市公司;(2)剔除相關數據缺失的上市公司;(3)剔除當年新上市的公司;(4)剔除所處行業公司數小于10的樣本。上市公司財務數據和聘請的會計師事務所信息主要來源國泰安數據庫,會計師事務所排名來源中注協2007—2012年公布的《會計師事務所綜合評價前百家信息》。本文運用Excel和Stata12.0分析軟件對數據進行處理,共產生了8067個觀察值,并對主要連續變量進行了winsor處理。
(二)變量定義 第一,因變量—可操控應計利潤。借鑒多數文獻的研究(Myers et al.,2003;Ghosh和Moon.,2005;Bae et al.,2007;),本文使用可操控應計利潤(DA)的絕對值作為審計質量的替代變量,因為它衡量了事務所允許管理層進行盈余管理的空間。依據調整的Jones模型分年度分行業估計可操縱性應計數(DAit)。首先,運用不同行業不同年份的數據對模型(1)進行OLS回歸取得參數α1、α2、α3,再將其代入模型(2)中計算得出不可操縱性應計數,最后將計算所得的不可操縱性應計數代入模型(3)估計出可操縱性應計數(DAit)。

其中,TAit為i公司第t期的總應計利潤,其等于i公司第t期的經營利潤減去當期的經營現金凈流量;Ait-1為i公司第t-1期期末總資產;NDAit為i公司經過調整后的第t期非操控性應計數;△REVit為i公司第t期和第t-1期主營業務收入的差額;PPEit為i公司第t期期末總的廠場、設備等固定資產價值。第二,自變量—事務所任期。本文把公司上市當年審計作為事務所任期的第一年開始計算,若以后年度未發生事務所變更,則事務所任期逐年累加;若發生事務所變更,則將變更當年作為新任事務所任期的第一年;另外,如果事務所發生更名、合并,視為未變更事務所,更名、合并前后的事務所任期連續計算。第三,控制變量。本文在模型中添加一些變量來控制其他因素對DA分布的系統性影響。特別是包括四大和國內六大,因為大型會計師事務所普遍具有較高的審計質量(Becker et al.,1998),用公司規模(Size)控制大公司有更大更穩定的收益(Dechow和Dichev,2002)。另外很多實證文獻表明,成長型公司(Growth)的可操縱性應計數絕對值較大(Ghosh和Moon,2005),總資產凈利率(ROA)、資產負債比例(Lev)與盈余管理有關(Becker et al.,1998;Myers et al.,2003),因此在模型中也將其納入控制變量。最后,本文還包含年度和行業指標變量為減輕不同年份和不同行業潛在的混雜效應。
(三)模型構建 本文假設表明|DA|和事務所任期之間有一個曲線關系,在審計合約的早期階段|DA|先減少,然后在后期階段增加。本文的實證模型參考了Chi和Huang(2004)的研究,并做了一些修改。本文使用以下方程來測試前文的假設:

|DAit|:第i家公司第t期可操控應計數的絕對值;Bigit:虛擬變量,當上市公司雇傭國際四大或國內六大時其值為1,否則為0;Tenureit:第i家公司第t期連續雇傭事務所的年數;Sizeit:第i家公司第t期的公司規模,等于當期期末總資產的自然對數;Growthit:第i家公司第t期的銷售收入增長率,等于當期主營業務收入變化額與上期期末主營業務收入的比值;LEVit:第i家公司第t期的負債比率,等于當期負債總額除以當期資產總額;ROAit:第i家公司第t期的總資產利潤率,等于當期凈利潤除以當期期末總資產。若前兩個假設得到支持,本文可以進一步探討假設3,通過計算方程(4)的一階導數,找到“最優”審計任期,并且將樣本分割為“低于最優”和“高于最優”子樣本。然后,為兩個分離的子樣本估計以下回歸:

如果大所審計師的學習能力更快,因此其在新合約的初始時期具有突出的審計專長,我們預料在低于最優的樣本中方程(5)的交叉項系數β3將為負數。為檢查本文結果的穩健性,本文參照Johnson et al.(2002)關于審計任期的測試。當客戶保留了其事務所三年或更短時,審計任期定義為短任期,并當客戶保留了其事務所八年或以上時,定義審計任期為長任期。然后本文估計下面的回歸:

Shortit:虛擬變量,當事務所任期小于或等于3時值為1,否則為0;Longit:虛擬變量,當事務所任期大于或等于8時值為1,否則為0;
(一)單變量分析 表1列示了全樣本的描述性統計結果,|DA|的均值和中位數分別為0.0809、0.0643,DA均值和中位數分別為0.0028、-0.0468。事務所任期的均值為6.1826年、中位數是4年,最長任期為21年,最短任期為1年,由于剔除了當年新上市公司,因此任期為1年意味著負責審計的事務所在第二年就發生了變更。本文還發現大所在上市公司雇傭的事務所中所占比例約為41%,意味著將近60%的上市公司由非大所進行審計。本文進一步將任期分類進行描述性統計列示在表2,發現長任期的|DA|均值最大,短任期的最小,短任期|DA|比中任期大但并不顯著,與假設的中任期|DA|均值最小相符。另外短任期在全樣本中所占比例最高(約為41%),即41%的事務所任期小于等于3年。表3是變量的相關性分析,|DA|和tencure顯著正相關,說明隨著事務所任期的延長,審計質量逐漸降低。另外|DA|和big弱相關,big和tencure顯著負相關,說明事務所規模越大,其為客戶的提供的審計服務時間較短。就其他控制變量來看,規模大、成長性高以及資產負債率較高的公司更易進行盈余管理,而資產凈利率高的公司進行盈余管理的傾向偏低。表中其他自變量的相關系數都較小,均不超過0.4,因此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不影響后面的分析。

表1 全樣本描述性統計

表2 按事務所任期分類的描述性統計

表3 相關性分析
(二)多元回歸分析 本文通過控制一些影響可操控應計項目的重要因素回歸方程(4)和(6)以檢測假設1和2,表4、表5是通過分行業年度回歸測量審計任期對可操控應計利潤的影響,表4、表5中big的系數為正,但并不顯著,說明在中國大所并沒有提供更高質量的審計服務,與國內很多學者的研究一致。表4報告了事務所任期和可操控應計非線性關系的回歸結果,其中tencure的系數顯著為負(系數為-0.0060且P小于0.05),Tenure2的系數為正且在5%水平上顯著,驗證了本文的假設1和2。方程(6)的回歸結果呈現在表5中,短任期的系數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與預期相同;長任期的方向與預期相同但不顯著。表3的回歸結果表明事務所任期較短時會產生較高的可操縱性應計,隨著任期的延長,可操控應計會降低,當任期達到一定長度后,可操控應計又會升高。此外,上述兩個方程回歸結果的Adjusted R2均高于0.24,說明本文方程的擬合優度較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本文結論的準確性。為了檢驗假設3,本文使用方程(4)tencure的一階導數求出最優審計任期為7.5(-0.0060+2*0.0004*tencure=0),然后分離出低于最優和高于最優兩個子樣本,本文使用這兩個子樣本回歸方程(5),回歸結果在表6中。表6報告了低于最優子樣本和高于最優子樣本的回歸結果,其中低于最優子樣本數為5548,遠遠超過高于最優子樣本數為2519,說明絕大多數事務所任期低于。在低于最優中tencure的系數為負不顯著,big*tencure的系數為負符合預期但不顯著,假設3未得到驗證,與非大所相比,大所在審計合約初始階段并不能快速獲取特定客戶的知識。在高于最優中big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當事務所任期超過7.5年后,大所提供的審計質量降低;tencure系數顯著為正,說明當事務所任期超過7.5年后,隨著任期的延長審計質量隨著降低,驗證了本文的假設2;另外big*tencure的系數顯著為負,表明當事務所任期超過7.5年后,隨著任期的延長,大所提供的審計質量隨著提高,這可能是由于小所更容易受到過度熟悉的不利影響,當任期過長時,小所更易受到客戶的壓力以及小所審計師更易產生自滿心理。
(三)穩健性檢驗 本文進行如下穩健性分析:(1)按照事務所所審計上市公司總資產總額排名,將每個年度排名前十位的事務所代替原來的國際四大和國內六大事務所。(2)將上市公司規模衡量由期末總資產的對數改為期末銷售收入的對數。(3)將異常值的截尾處理改為5%。進行上述處理后,本文結論未發生實質性變化。

表4 方程(4)的多元回歸結果

表5 方程(6)的多元回歸結果

表6 基于最優審計任期分類的方程(5)回歸結果
本文以2007-2012年的滬深兩市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對象,使用調整后的Jones模型估計公司可操縱性應計數的絕對值衡量審計質量,探討事務所任期與審計質量的關系。得出結論:在審計合約初始階段,審計質量較低,隨著任期的延長,事務所對被審單位了解程度的加深,獲得特定客戶的知識增加,事務所提供的審計質量隨著提高;與此同時,由于事務所和客戶的長任期,可能導致事務所的自滿心理,對客戶的會計系統和本所采用的審計程序形成定性思維,缺乏創新,降低專業能力;以及因事務所與審計客戶的密切關系產生維護客戶的心理,避免審計意見對審計客戶的不利影響而放棄審計人員應堅持的職業準則等,從而對審計質量造成負面影響;審計合約初始階段,大所相比非大所并不能更快速獲取特定客戶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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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劉駿:《會計師事務所輪換制與審計獨立性》,《審計研究》200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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