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麗川：最自由的叛逆

鄭金容

尹麗川：最自由的叛逆

鄭金容

鄭金容，24歲，湖北宜昌人，武漢大學文學院現當代文學碩士研究生。活潑開朗，陽光向上。喜歡讀書，從書中汲取營養和力量。也喜歡旅行，游走壯麗山川，領略別樣風情，開闊胸懷，感悟人生。讀書，行走和體驗生活，一直在路上，從未放棄。

1999年前后，當代詩壇持“民間立場”的詩人與被認為屬于“知識分子寫作”風格的詩人展開了激烈的論爭，詩人之間也產生了嚴重的分裂，論爭與分裂之后，各種潛在的聲音相繼浮出水面，開始在詩壇中爭取自己的位置。在這種背景下，“70后”詩人應運而生。10余年來，70后詩人以其陣容的龐大、實力的雄厚而成為新世紀詩壇最為活躍的一支詩歌隊伍，以其豐厚的創作實績、巨大的創作活力和對于詩歌藝術的新的探索日益引起了人們的關注，并影響著新世紀以來的詩歌創作。

90年代是一個市場經濟的社會轉型期，也是一個文化和價值的轉型期，文學在商品經濟的洪流中已經被無情地邊緣化，金錢、商品、信息、技術占支配地位。詩歌進入九十年代，它面臨著一個新的生存境遇，詩歌的理想主義色彩在資本和商品的狂轟濫炸中日漸消失，因而70后詩人面臨的時代已經不再是詩歌的時代。在這樣一個大眾文化的時代背景下，在彰顯個性自由的時代追求中，“70后”詩人在延續前代詩歌傳統的同時，更在積極地尋求著詩歌藝術和詩歌精神的突破.作為一個詩歌群體，他們在詩歌的體認和創作有著著相似的姿態和話語，身上有著一代人的共性。他們普遍具有一種反抗性和叛逆特質，對傳統詩歌藝術觀念和道德秩序進行一種刻意的反叛和解構，在第三代詩人開拓的“反英雄、反崇高”的詩歌路上更加彰顯他們的叛逆性和顛覆性。他們拒絕知識、文化、傳統、詩意、抒情、哲理、思考、承擔、使命、大師、經典、余味深長和回味無窮，他們注重表象、膚淺、零散、瑣碎等，他們寫生活瑣事、個人日常、私事密語，街市風景等一切發生在個體生活中的嘈嘈雜雜、長長短短和一地雞毛，堅持詩歌創作的日常性，體現出平民化、世俗化的特征他們的詩歌文本從詩歌觀念本身到詩歌藝術創作風格都與傳統詩歌發生了深刻的斷裂與轉型。然而，由于身份、背景、經歷、地域、心理、寫作立場和價值取向的不同，“70后”詩人也存在著多維的詩歌特質，具有相對的獨特性，因而，“70后”詩人的詩歌創作呈現出了多元共存的豐富面貌。

尹麗川，作為“70后”詩人的一個重要代表，在當代詩壇是非常耀眼的。尹麗川于1973年生于重慶，1996年畢業于北京大學西方語言文學系，后留學法國并于1998年畢業，次年回北京并于12月開始創作。2001年5月出版小說詩歌合集《再舒服一些》。她入伙《下半身》，其創作進入高峰期，詩作豐碩，脫穎而出，知名度大增，備受關注和爭議，她絕對是當代詩壇，尤其是當代女性詩壇的獨特人物。她有著非凡的文學才華，加上她自身所具備的那種率性、大膽和放肆的個性，在90年代以來的自由和毫無束縛的時代文化語境下，她的身體寫作和女性寫作都是驚世駭俗的。她的詩歌充滿著肉體的在場感、刻意的諷刺、張揚的叛逆和大膽的解構，雖然她的詩歌內容看起來粗俗、野蠻、輕浮、露骨、無遮無攔、肉欲以及瘋狂，與傳統詩歌藝術和審美藝術的標準相差甚遠，也致使傳統的詩歌批評話語在此失語。但是，在某種意義上說，尹麗川的詩作正是當今大眾文化和消費文化的產物，她的詩歌寫作體現了當代詩歌和文化轉型的態勢，也呈現了尹麗川的大眾文化的解構主義寫作精神。同時，她強烈的女性意識，她筆下的身體訴說，她詩歌里對女性的思考，不僅延續了新世紀以來覺醒的女性意識的書寫，但是在新世紀以來的女性寫作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推動了新世紀以來女性詩歌的發展，促使人們對女性生存和女性命運給予更加深刻而自由的思考。

2000年7月，沈浩波等人發起創辦《下半身》詩刊，聚集了一批反對上半身寫作的詩人。其成員主要有70后詩人沈浩波、朵漁、李紅旗、盛興、馬非、南人、巫昂、尹麗川以及朱劍等，下半身詩歌寫肉體，追求的是一種肉體的在場感。尹麗川作為“下半身”詩歌創作的中堅力量，尹麗川信奉身體至上，她在“下半身”詩歌宣言里曾說道：“我們先要找回身體，身體才能有所感知。在有感覺到來的那一刻，一個人可以成為另一個人。一個忘掉詩歌和詩人身份、忘掉先驗之說、能指所指，全身心感受生活新鮮血腥的肉體，還每個詞以骨肉之重的人”。她的描寫直接、大膽、細膩，這與翟永明一代女詩人的隱晦和遮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僅憑一首極富挑戰性和顛覆性的《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足以引起詩歌界的震撼，令人唏噓不已。“哎，再往上一點再往下一點再往左一點再往右一點/這不是做愛這是釘釘子/噢再快一點再慢一點再松一點再緊一點/這不是做愛這是掃黃或系鞋帶/呢再深一點再淺一點再輕一點再重一點/這不是做愛這是按摩、寫詩、洗頭或洗腳/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昵/嗯再舒服一些嘛/再溫柔一點一再潑辣一點再知識分子一點再民間一點/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從內容上看，這首詩完全將私密的做愛過程及其感受赤裸裸地描寫出來。在詩的前半部分，從“往上一點”、“往下一點”、“往左一點”、“往右一點”這些字眼似乎是指做愛的方向，“再快一點再慢一點”似乎是做愛的速度，“再輕一點再重一點”似乎是做愛的力度。然而在詩歌的后面部分，作者又像是在描寫掃黃、系鞋帶、按摩、寫詩、洗頭、洗腳、或知識分子等生活中最普通的日常，這將做愛、肉欲和快感還原成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她所寫的身體是可把握和可感知的，就像，卻內含了一種強烈的諷刺和調侃，體現了尹麗川的大膽和叛逆。她似乎將調侃的箭靶指向強大的傳統道德統治體系和中國當代文化，不再是性別對抗意識上的身體寫作，而是要呼吁個人化的軀體生命本能的釋放和生命狀態的極大自由，追求一種更加自然、更加開放和更加人性的存在狀態，令人反思。

《再舒服一些》

尹麗川

在《愛情故事》里，同樣也用直白的語言來描寫了一種原始性本能，調侃無愛的男女婚姻，解構崇高的愛情。在《挑逗》中，“我多想，呵，坐在你們腿上，因為我多么想呵/挑逗你們身后堅韌的女人/女人越堅韌呵，我越要堅決勾引你們的男人。”這里有感官的真實刺激，這里有一種本能欲望的沖動與激發，還有一種對現代道德和文明的挑釁。尹麗川的《生活本該如此嚴肅》：“我隨便看了他一眼，我順便嫁了，我們順便亂來，總沒有生下孩子，我隨便煮些湯水/我們順便活著/有幾個隨便的朋友/時光順便就流走，我們也順便老去，接下來病人膏肓，順便還成為榜樣，‘好一對恩愛夫妻，’/……祥和的生活/我們簡單地斷了氣/太陽順便照了一眼，空無一人的陽臺。”她對隨便的男女關系、男女感情進行了不動聲色的描寫，似乎這種隨便、肆意都顯得自然而然，似乎這就是一場簡單而輕松的游戲。尹麗川正是用這種游戲書寫道出了“隨便”的荒誕性，是對男女關系的一種諷刺和戲謔，是一種暗含深意的顛覆性書寫。她的身體寫作著重表現原欲的躁動和生命本真意義的釋放，既大膽張揚，又輕松隨意，表現出一種游戲者的心態。但這并不是一種簡單、粗暴、平庸、膚淺的對詩歌和身體的率性踐踏和解構，游戲身體詩學背后卻蘊含著深刻的現代性諷喻和反思。

尹麗川作為“下半身”詩團的核心成員，她用自己的創作踐行著“肉體在場”的主張，以一種先鋒的叛逆姿態來對抗傳統話語，是很有魄力和膽量的。同時，尹麗川作為一個女人，她的那些描寫女性身體經驗和女性生存狀態的女性詩歌，較之之前的女性意識的書寫，又是大膽、新穎和獨特的。她以一種無所拘束的言語方式和游戲的書寫方式，通過描寫女人的細膩敏感的身體感觸和生活體驗，從而對傳統女性的生存困境進行反叛與重新體悟。她平淡輕松的敘述帶給讀者的是一種面對女性復雜命運的沉重感和疼痛感。同樣還是在《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這首詩中，做愛沒有附加任何意識形態，只是一種普普通通的日常行為，生理愉悅是終極目的。尹麗川的女性意識沒有極強的反抗男性霸權的女權主義色彩，身體僅是個人化的軀體，尹麗川正是通過這種突破傳統的戲謔方式來闡釋她對女性存在的獨特思考。在《媽媽》中，她對中國傳統母性角色進行質疑，對傳統倫理道德進行嘲諷，對女性角色、女性定位、女性自身價值以及女性命運進行了另一種大膽的思考和尋求。

尹麗川的詩歌創作在繼承第三代詩人的民間立場的基礎上，表現出更加極端的態勢，她以更加真實的日常口語甚至是粗俗猥褻的語言來微觀地貼近人們的生活和內心。她的詩歌里，沒有宏大敘事，沒有優美的書面語言，沒有意象化處理，她拒絕采納傳統的詩歌審美形式。用原生態的口語將形而上的終極話題放置到形而下的層面來談論，起來到了一種諷喻和消解崇高的效果，實現了從內容到形式的徹底顛覆與叛逆。

在“70后”詩人群中熠熠閃耀的尹麗川從沒有停止過對于藝術的追求和對這個世界的體驗，十多年來，她在不停地轉換著自己的身份，從一個尖銳、憤怒、叛逆的女詩人到小說創作家再到當今電影界中一個新銳導演，她的身上充滿著巨大的創作激情和活力。在彰顯人性自由的時代，尹麗川用她最自由的叛逆來應付這個時代的商品化、市場化以及價值觀的多元碰撞，雖然方式過于野蠻、粗糲和極端，但是她身上反傳統、反官方和反理性的先鋒性，放在大眾文化的維度上來研究確實大有意義的，同時她將原生態的生命體驗和藝術探求相地結合，在當代詩壇中也開創了一種新的詩歌發展方向和詩歌藝術，豐富了當代漢語詩歌的面貌。

打開天窗不遮不掩直面真相剴切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