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曉暉
“我是潛江人。”這是曹禺先生晚年對故鄉的表白。這份樸素的表白,飽含著曹禺先生對故鄉的血脈認同,飽含著先生葉落歸根的依戀與期待。潛江,如何讓從未謀面的游子“遠隔千里心同”呢?有趣的是,對于生于斯長于斯的潛江人來說,“我是潛江人”不再只是游子思鄉的表白,進而轉化成了一面旗幟,一面書寫著自信與驕傲的旗幟。潛江與潛江人,成為了一種血脈相通,互為表里的生命共同體,不可分離也無法分離。
潛江這一方水土,這一位乳汁豐厚的慈母,一代一代養育著如曹禺先生一般執守“戀母情結”的潛江人。
我一次一次造訪潛江,也一次又一次切身感受到潛江人深入骨髓的“戀母情結”。2014年9月,彭家洪的新詩集《在潛江》舉辦首發式,家洪的作派讓我驚詫,我發現他把整整一大本詩集寫成了“潛江之歌”,他直接用“潛江八景”作了詩集的分輯標題,他用心良苦也理直氣壯。關于愛的邊界,他自信地劃定了一個自我約束的大圓圈:
我愛潛江。“這不是模模糊糊的幾個字”
我愛潛江,是因為
我是地地道道的潛江人。從小到大
吃著潛江的米喝著潛江的水
是因為,其他的地方我都不愛
我只愛我的父母之邦
湖北潛江
(《我愛潛江》)
給愛一個邊界:“只愛潛江!”這當然不是家洪的首創,往更遠處追溯,許穆夫人在《詩經·載馳》中所表達的,就只有一個信念:她只愛衛國。屈原的《離騷》也是這樣,他只愛楚國。勇于為愛劃一個邊界,需要一個先決條件,這就是,你必須擁有一顆“赤子之心”。做一個潛江赤子,家洪表現出了他特別的毅然決然,也表現出十分的誠篤和堅定。
舒敏女士為《在潛江》作序,題為《愛上一座城》,她毫不隱晦地表達了愛上潛江這座城的種種理由:她愛這里的歷史文化,愛這里的紅色記憶,愛這里的自然生態,愛這里的物產礦藏,愛這里的創業創造……她說:“不惑之年,我來到這座城市。不知不覺中,愛上這里的每一個日夜,每一片土地,每一泓清泉,每一株草木,每一處人群。”舒敏女士這份真誠,很令人動容。
更早些時,準確地說,是2009年10月20日,毛道海先生將其“人見人愛,紙貴一時”的《潛江風情錄》(武漢出版社2009年1月版)“簽名本”寄贈給我,毛先生的簽名有些特別,在名字之前還冠有“潛江”二字,即“潛江毛道海”。這個簽名正好簽在扉頁上,而扉頁上用粗大的字體標有“謹以此書獻給養育我的潛江父老鄉親”的獻詞,這句話比書名更醒目,它無意中成了他“特別”之簽名的注腳。雖然是一個很小的細節,但一個生命個體與一片生命熱土之間的骨肉之親,可見一斑。如果沒有這樣一種人與土地極其緊密的關聯,毛道海先生這樣一位自詡為“瘦里吧唧滿身是病的老頭子”十多年如一日,“攥一支禿筆不肯放下”,又有誰能做得到呢?
作家黃明山先生有一首創作歌詞《故土情深》:“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點點滴滴難舍那份不了情/故土情深,故土情深/一千年一萬年我還是故鄉的人。”黃明山是土生土長的潛江人,他對潛江文化有頗為深入的研究,他“品味潛江”,品出了一個“憨”字,這個“憨”字里,有無怨無悔的執著,有不聲不響的大智慧!
因參與“中國作家寫潛江”采風活動,再次來到潛江,出乎意料的是,主辦方《時代報告·中國報告文學》雜志社和潛江市委宣傳部安排我采訪潛江非遺保護工作,這是一次完完全全的突然襲擊。說來慚愧,和火爆非常的“龍蝦文化”相比,在潛江,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只能算是冷門中的冷門。都市的喧囂或者龍蝦食客們的鼓噪,形成巨大的聲浪,一波蓋過一波,以致在我心目中,潛江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不知有何物,潛江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不知何人所為。
天不作美,出門采訪,大雨如注。好在市委宣傳部給我安排了一個重量級的向導:潛江市文化旅游局戲工室主任楊代林先生。楊先生是湖北省作家協會的會員,當然是“自家人”。并且,他離開潛江市群藝館時間不長,關鍵是,在市群藝館時,他就是潛江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的負責人之一。來市群藝館采訪,楊先生當然是熟門熟路,車開進一個小小的院落,樓群四合,院子小如天井,視野里呈現的是狹小而破舊的景觀,并不那么賞心悅目。從后門有窄小的通道進入市群藝館的辦公樓,雖不見豪華,但也有豁然開朗之感。非遺保護中心的展示廳(兼會議室)和傳習館就設在二樓,國家級和省級非遺代表項目,有圖文介紹,有的還是實物展示。一條潛江草把龍,高懸在展廳之上,栩栩如生。采訪就在非遺展示廳進行,我能感覺到那條懸在空中的草把龍一直在旁聽訪談,興致盎然。市群藝館的羅發紅館長是個灑脫人,本來做向導的楊代林先生一到展廳,就得到了羅館長的授權,反客為主,一五一十地介紹起潛江非遺保護的來龍去脈。楊先生不愧為研究地域文化的專家,關于潛江的文化建設,他是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的人。非遺保護,當然是他關注的重點。聽他介紹潛江草把龍,說此一獨特的非遺品類,發生何地、何時盛行,如何扎制,何人傳承,如此這般,細枝末節,一清二楚。翻閱他的文稿,論及潛江民俗的篇什,無不精彩,比如潛江木雕、潛江嗩吶、潛江花燈、潛江清明吊子,等等。因為楊先生深知這些民俗的文化價值,很自然他會為它們與時代漸行漸遠,乃至列入“瀕危”而揪心。談及木雕,他說:“我們不知道,是否江漢平原上的這一朵奇葩——潛江木雕,最終將退縮為歷史長河中的某一個靜止的點,以后保留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只是一種記憶而已?這絕不是我們愿意看到的現實。”
就在我們訪談的同時,一門之隔的非遺傳習館里鑼鼓聲一陣緊接一陣,一次次蓋過我們的訪談。好在不多時,市群藝館副館長、市非遺保護中心的常務副主任李彬女士應約趕來,接過了楊代林先生的話頭。李彬快人快語,一看就是位干練利落的能干人。她發現我們的訪談受到傳習館鑼鼓聲的干擾,當即決定轉場訪談。上到群藝館三樓,是非遺保護中心的辦公室,辦公室分里外兩間,置有電腦及文件柜,雖不算寬敞,但也窗明幾凈,秩序井然。李彬還特意讓中心同事打開保險柜,“顯擺”了一下中心的寶貝,那是非遺中心搜集非遺數據資料使用的錄音、照相和攝像設備,這些家當是近幾年館里添置的。據介紹,中心已添置了專業設備7套,電腦和網絡設備6套,田野調查工作車1臺。還購買了固定IP地址以及百兆專用光纖寬帶數據網絡。不難看出,這是位很會治“家”的女人,非遺中心這個“家”,要走得好走得遠,還真少不了這些家當。
訪談進行了一上午,李彬如數家珍,把潛江市非遺保護工作的發展脈落梳理得清楚明白。在我腦海里,三個突出印象初步形成:一是潛江市非遺資源十分豐富。二是潛江市非遺保護工作成績顯著,走在了全省的前列。三是潛江市非遺保護工作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
何謂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專有名詞,聯合國教科文組織2003年10月17日通過的《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給出了權威的定義:“被各社區、群體,有時是個人,視為其文化遺產組成部分的各種社會實踐、觀念表述、表現方式、知識、技能,以及與之相關的工具、實物、手工藝品和文化場所。”其主要形式包括:口頭傳說和表述,表演藝術,社會風俗、禮儀、節慶,有關自然界和宇宙的知識和實踐,傳統的手工藝技能。在2005年3月26日國務院頒布的《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申報評定暫行辦法》中,定義更加明確。相關的專家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也有各具特色的學術定位。我想,所謂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不就是我們的祖先在生產、生活中智慧創造的結晶么?不就是祖先恪守的精神家園中最可觸可感的風景么?潛江地處江漢平原腹地,是楚文化的重要衍生地,水土與人文,在天人合一的歷史演進中,該有多少由潛江人獨創的智慧和精神的遺存呢?所以,從資源的角度考量,潛江的非遺項目,應該屬于富礦之域。據初步調查,截止2015年初,潛江非遺有10大類1633個項目。
盡管潛江非遺資源豐厚,但潛江的非遺保護工作正式展開相對較晚。2005年才在市群眾藝術館掛牌成立潛江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謝先明、羅發紅兩任館長先后兼任非遺保護中心主任。由于非遺保護工作專業性較強,保護中心的專職工作人員人手不夠,兩位館長免不了要為保護中心“當差”。 羅發紅館長自封為中心的“后勤兼司機”,這些年,他不僅跟蹤指導非遺保護的各項工作,還經常開著自己的私家車,接送保護中心工作人員下鄉普查、采集資料等,館長以身作則,支持非遺保護工作,給工作團隊莫大的鼓舞。保護中心是個弱勢機構,開展工作離不開上級領導的支持,也離不開群藝館同仁的群策群力,還需要結合社會力量,與各藝術領域多位專家團結合作。保護中心自身雖弱,但合力很強,不到10年的時間,取得的成果令人驚嘆。截止2015年,潛江市成功列入國家級非遺代表作名錄4項,包括:荊州花鼓戲、江漢平原皮影戲、潛江民歌、草把龍等,其中“江漢平原皮影戲”被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省級代表作名錄9項,包括:潛江木雕、潛江嗩吶、潛江鼓歌、高臺舞獅、潛江鑼鼓、潛江傳統竹器制作技藝、潛江花燈、傳統醬品制作技藝、園林青釀酒技藝等;還有市級代表作名錄共69項。已確認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4人,省級代表性傳承人15人,市級代表性傳承人126人。
通過搶救性記錄保護,潛江市非遺保護中心共普查項目千余項,并據此開展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和傳承人的認定、命名工作,建立起了國家、省、市、鎮四級名錄體系。采集整理各類非遺項目藝術電子檔案資料8T,采集整理視頻資料2000余小時;圖片3萬余張;錄音800余小時;文字逾900萬字,收集實物資料260件,登記在冊1200多件。
創建了非遺項目綜合展廳1個,江漢平原皮影戲演出廳1個,江漢平原皮影展示廳1個,潛江民歌傳習所1個,小型非遺活動多功能廳1個,綜合面積2600平方米,常年向市民及傳承人免費開放。此外,全市各鄉鎮,以項目傳承人所在地為基礎,創建了25個各類不同項目的傳習所,并制定了傳習所工作計劃,指導傳承人開展傳習活動,檢查傳習結果。
編輯出版了《潛江民歌》、《江漢平原皮影戲藝術》、《湯格皮影》、《燈影闌珊》和《荊州花鼓戲唱腔音樂精萃》等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專著,錄制發行了《潛江民歌》、《江漢平原皮影傳統劇目輯》以及《潛江非遺項目專題片系列》等一批非遺項目音像制品。
非遺保護中心以其突出的工作業績贏得了多種榮譽,僅2014年一年間,就先后榮獲4項大獎。分別是:2014年2月,獲潛江市文化旅游局文化遺產保護先進單位。2014年6月,組織劇目參加湖北省第二屆皮影戲調演,獲最佳皮影團隊獎,嚴祖斌、羅銀娥獲最佳演出個人獎。2014年3月,李彬獲全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優秀工作者。2014年5月,非遺保護中心獲潛江市總工會“工人先鋒號”稱號。
潛江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截至目前,總體上還處于起步階段,未來的工作還有更大的空間。無論是新的代表作申報、還是對傳承人的保護與扶持,無論是對傳承場館的創建還是傳承活動“活態”推廣,無論是對非遺項目相關資料的搶救性搜集、整理和數字化收藏,還是非遺項目的保護性應用與推廣,如此等等,潛江非遺保護工作可謂任重而道遠。
但是,潛江非遺保護工作的現狀,令我感慨、感動且尤為振奮。采訪結束時,李彬安排我與正在二樓市群藝館皮影演示廳排練的皮影藝人們見面。當時的排練,竟有兩班人馬,一班是皮影戲傳承藝人,一班是潛江市老干部藝術團的樂手。兩班人馬進行著一場配器試驗,他們想在皮影戲的鑼鼓樂音中配置老干藝術團中的揚琴等器樂,使皮影戲的配樂更豐富更熱鬧。兩班人馬現場演示一出15分鐘的即興皮影短劇,我雖然無法評價其中門道,但藝人們的熱情與認真,那種全身心的投入,讓我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一種氣場,在這個氣場里充盈著的是執著的堅守和忘我的奉獻。在這個氣場里,理想主義的旗幟在獵獵飄動著,散發著令人沉醉的輝光。
有專家指出,非物質文化遺產最根本的特性在于遺產的“無形化”和“活態化”。“無形化”和“活態化”,實質上強調的是非物質文化遺產對人的依賴。非物質文化遺產本質上不屬于實物,而強調的是人的生產、生活行為的完成過程,特別是某種特殊技能的表達過程。這種表達過程是完全依賴于人的,因此,非物質文化遺產面臨的最嚴酷的現實就是:人在藝在,人亡藝絕!
正是出于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之特性的深切體悟,李彬在訪談中,特別強調的,還是傳承人的保護。 她說,保護非遺的“活態化”最關鍵的關鍵就是保護好傳承人。關于對傳承人的保護,她強調的是,既要滿足傳承人的基本生活保障和基本的傳習活動保障,更要提高傳承人的社會地位,保護傳承人的榮譽和尊嚴。
李彬之所以如此強調保護傳承人的榮譽和尊嚴,是因為她對非遺傳承人這個群體的弱勢現狀深有感觸。潛江的非遺傳承人,八成以上是農民,農民本身就是一個弱勢階層,但非遺傳承人更是弱勢中的弱勢,因為他們大多年老體弱,要守住祖宗傳下來的手藝,清貧和寂寞,自然就成為了他們生活的常態。但是,非遺傳承人并不在意生活過得清貧和寂寞,他們最擔心的卻是:守了一輩子的手藝,誰來傳承?也因此,傳承人最開心的事情就是,他們的手藝作為非遺項目得到國家的認可,受到國家的保護,祖宗的手藝不會在他們手中失傳!
作為潛江市非遺保護中心的負責人,李彬與各類非遺項目的傳承人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她工作的動力與熱情,不僅來自對非遺保護的使命感和責任感,更來自接觸、了解非遺傳承人的思想、情感之后收獲的感動與敬重。李彬對非遺傳承人的執著堅守,十分感慨,她說,非遺傳承人對手藝的熱愛是深入骨髓的,他們的付出,不是一時一刻,是整個生命!所謂傳承,就意味著融入生命的全部!
在李彬的腦子里,傳承人占據著很重要的位置。從非遺保護這份事業考慮,傳承人關系著事業的未來。沒有傳承人,非遺就失去了“活態”,成為了博物館里的標本。要保護非遺的“活態”,就必須保護傳承人的傳承活態。她把傳承人看得“金貴”,除了這種理性的考慮之外,更多的是情感因素。她與傳承人之間建立起了一種情感牽掛,形成了一種憂樂與共的情感共同體。在與李彬的訪談中,她對傳承人的情況了如指掌,她津津樂道的全都是傳承人的事跡。
潛江市王場鎮的湯先成先生,是江漢平原皮影鼻祖“湯格皮影”的第八代傳人,是非遺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作為江漢平原皮影雕刻的領頭人,擁有湖北省民間工藝技能傳承大師,潛江市皮影藝術協會名譽主席等頭銜,出版過《湯格皮影》等著作,還多次代表潛江市參加全國各地展示交流活動。湯先成先生有他的絕活,不用劃線,直接手雕皮影,別人無法仿作。皮影雕刻制作,一套工藝非常復雜,付出的心血和得到的回報完全不成比例,但湯先生樂此不疲。這些年,他一直在實實在在做手藝,認認真真帶徒弟。他的兒子湯瑞華,在父親的教導下,也成了湯格皮影的新一輩傳承人。
潛江市熊口鎮的嚴祖斌先生,是非遺省級代表性傳承人。一位靠養鱔魚謀生的農民,卻能唱出堪稱國寶的江漢平原皮影戲“雞鳴腔”。“雞鳴腔”是古老的荊楚陽歌,唱腔高亢宛轉,圓潤激昂,演唱技巧很難掌握。可喜的是,嚴先生帶出了一批徒弟,使幾近失傳的“雞鳴腔”煥發了生機。2014年嚴先生被評為潛江市文化行業領軍人物。他還撰寫《江漢平原皮影表演藝術》一書,將他獨特的皮影表演藝術傳之后人。
非遺省級代表性傳承人張振新先生,家住潛江市竹根灘鎮。他是一位可親可敬的江漢平原皮影戲帶頭人。作為潛江市皮影藝術協會副主席,他多次參加全國各類展演、比賽,也獲得過多項獎勵,還創作出版專著《燈影闌珊》。人們只知道張先生又帶徒弟又演出,是江漢平原皮影戲傳承的活躍分子。可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兒子因中風多年臥床不起,每年差不多有半年的時間住在醫院里。張先生既要照顧重病的兒子,還要安排一家人的生活。生活的重壓,并沒有沖淡他對皮影戲的熱愛,他說是皮影藝術讓他對生活充滿了信心!
非遺市級代表性傳承人劉守欽先生,在潛江市園林鎮經營拖把生意。為傳承皮影藝術,他是全家總動員。他把經營場地改成了皮影表演傳習所,并讓幾個孩子都拜張振新先生為師,學習皮影表演藝術。他常年免費送皮影戲進社區、進鄉鎮,這不僅使皮影戲擁有更多的觀眾,而且豐富了百姓的文化生活,劉家的皮影戲班子受到了越來越多的人歡迎和喜愛。
潛江市總口鎮的潘鳳娥祖上是河南人,面塑手藝是她的家傳,傳到她這一代已經是第四代了。潘鳳娥從小喜歡面塑,她把中原的面塑傳統工藝繼承下來,又融入江漢平原水鄉風味,她的面塑作品精巧靈動,別具一格。像紅樓人物“金陵十二釵”,水滸人物一百單八將,她都一一琢磨,講究形神兼備尤重神韻天成。作為非遺市級代表性傳承人、湖北省工藝美術師、湖北省民間工藝技能傳承人,她參加過省內外各類展演活動。展演現場,一個面團,在她手上幾經捏弄,很快就變成了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面塑人物,像變魔術一般。她的面塑捏制表演,場場都是很吸人眼球的奇異風景。
在潛江市群藝館的非遺展示廳,我看到有潘鳳娥的面塑作品展示,這些生動傳神的面塑人物,出自一位并未經過專業美術訓練的民間工藝師之手,我不能不感嘆非遺的神奇。
從李彬那里得到的關于傳承人的故事,遠不只這些,從李彬的介紹中,我能強烈地感受到她對傳承人這個群體的珍視與珍愛。也正是基于這種珍視和珍愛的情感,李彬情愿為服務這個群體付出更多。潛江市非遺中心一班人能取得如此優異的成績,無疑是他們努力和付出的結果。李彬說,非遺保護中心的工作任務很重,如果對整體的工作總量進行切分的話,大概有40%的工作量要用于對非遺項目進行搶救性記錄保護。搶救,針對的是那些處于瀕危狀態的非遺項目;搶救,是和時間賽跑。“人亡藝絕”隨時都可能發生,他們必須搶時間,對每一個項目進行數據記錄,包括錄音、錄像、圖片拍攝、文字解說等等。獲取數據難度大,要求高,編輯整理數據,工作量也十分可觀。還有40%的工作量得用于組織非遺傳承活動,使每一個非遺項目都能保持一種傳承的“活態”。比如組織皮影戲經典劇目的復排和巡演,從整理劇本、規范唱腔到安排演出,一環套一環,環環相扣,那得付出多少時間和精力。余下20%的工作量,是進行非遺宣傳、推介和對外交流。每年6月的“文化遺產日”當然是非遺宣傳的節日,必須對非遺進行全社會的普及性的宣傳,推介非遺的整體形象,中心人員得大忙特忙。逢年過節,也是進行非遺宣傳的最佳時節,中心人員還是得大忙特忙。還有全國性的乃至世界性舞臺,比如文博會、世博會,潛江非遺的展示也沒有缺席。
有一份資料對李彬和她的團隊的工作狀態作了簡要的描述與評價:
由于非遺項目的記錄保護必須遵循全面、真實、系統的原則,而很多項目的活動開展時間都有季節性,一些節令民俗活動更僅限于特定時間,一旦錯過就會延誤一年。為了搶救性記錄我市優秀的傳統非遺文化,她(指李彬—作者注)和同事們不分寒暑、放棄節假,日曬雨淋、頂風冒雪地工作,非遺的活動在哪里,哪里就有他們的身影。他們經常是早晨天未亮就出發,晚上深夜才歸來,連續工作起來,常常是數日都在外采集資料。
她總是率先垂范,從不把自己當女人。為了記錄到好的鏡頭角度,她爬墻上房、趴地鉆桌、不停奔跑,十幾斤的攝像設備,她一扛就是一天。很多非遺活動沒有間歇性,為了全面完整地記錄,即使到了吃飯時間,她也經常是隨便找點吃的填下肚子就繼續。在工作中,不管有多累,她永遠都是專注不停歇,只有當全天記錄完成時,她才覺得渾身酸痛,雙臂難抬,兩腿難邁。無論是夏日的烈焰曬傷了皮膚,灼痛難忍,還是嚴冬的寒風凍僵了手腳,冰涼紅腫,都沒有阻止她和同事們非遺記錄的腳步。
她已記不起多少個節假日沒有在親人身旁,多少次早出晚歸沒陪家人吃飯,多少次夜里返家,看著女兒心里內疚。第四批省級項目申報期間,她母親病了,住院到出院,她都沒有時間去醫院照顧一次,總是電話里匆匆問上幾句就掛斷。“5+2”、“白加黑”是她工作的常態。2013年“三八”節的夜晚,她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家,看到自己電腦桌前有一封女兒寫給她的信,信最后寫著:“媽媽,我最親愛的媽媽,你認真工作,也要好好保護身體健康,我不想再見到你桌前的那盞長明燈了……”熱淚盈眶的她對著熟睡的女兒一遍遍說著:寶貝,你是媽媽的好孩子,媽媽不是個好媽媽,媽媽對不起你……
“要奮斗就會有犧牲。”這是毛澤東在《為人民服務》中說過的話。盡管每一位為人民的事業努力奮斗的人,都會作出這樣那樣的犧牲,但想一想李彬和她的團隊,“5+2”、“白加黑”忘我的工作,想一想一位女性,把年邁的母親、年幼的女兒放在一邊,“為了記錄到好的鏡頭角度,她爬墻上房、趴地鉆桌、不停奔跑,十幾斤的攝像設備,她一扛就是一天”。我們不能不為之感動,不能不心生敬意!
我愿意用“出類拔萃”來評價李彬和她的團隊,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忘我和犧牲,更因為他們對非遺保護事業的熱愛與忠誠!李彬說她是一位理想主義者,她追求完美。的確,只有當工作變成理想的時候,對工作的責任心和使命感才會油然而生。只有當工作變成理想的時候,才會真正體會到“工作著是美麗的”這句話的豐富內涵,才會真正體會到工作中的痛、苦和快樂!也只有當工作變成理想的時候,才會真正做到以個人的付出與犧牲深刻地詮釋職業的尊嚴!
解讀李彬和她的團隊,再一次印證了我對潛江的感覺,我總感覺到“我是潛江人”如一曲雄壯的交響樂,在每一位潛江人的心空中回蕩,我能想象數以百萬計的潛江人,站在不同的方位,揮汗如雨,協力抬升潛江各項事業的“海拔”高度,就像龍灣“章華臺”遺址整體抬升那樣,讓潛江的高度更醒目,更壯觀了。
“山高人為峰!”潛江的高度,其實昭示的是潛江人的高度。這是李彬和她的團隊給我的啟示,也是潛江市非遺保護工作如火如荼的狀態給我的啟示。
責任編輯/廖全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