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氣息

甘肅張掖吳曉明

城市的氣息

甘肅張掖吳曉明

喜歡一座城市，會喜歡上它的氣息；不喜歡，亦然。

城市的氣息蔓延在城市的衣食住行里，衣食住行又詮釋著一個城市的特質與品位。

一次重逢，一次輕輕的碰撞，沒有欣喜，卻也有絲絲縷縷的記憶滲透進生命的罅隙里，揮之不去。也許，只是浮光掠影，怕被時光的腳步帶走，只好用我的文章蹲守，留住的也許就是蔓延在心底深處的氣息了。

衣

穿著折射的是一個城市的精神面貌，尤其是女人的穿著。

去蘭州正好趕上了換季，各個品牌在換季的時候開始大打折扣，這就是大城市的魅力吧。盡管我生活的這個小城市品牌店也不少，可是店里的衣服居高不下的價格，就像是服務員臉上的冷冰冰的表情一樣，永不松動。

在蘭州，我就喜歡逛街的感覺，尤其在一個沒有一個人認識你的城市，我可以穿著平底鞋到處招搖，我享受那樣的自在舒坦，周圍都是陌生人的時候就感覺自己和自己很貼近。不管到哪個店里，秋裝上市了，有點招搖；夏裝打折了，稍顯寂寥。夏裝很多都是五折，當然還有三八折，多么溫暖的一個折扣。看著價位很高的衣服，三八折之后，那個價位我心里很熨帖。當然最享受的不是價格，而是服務。賣衣服的女人穿著簡單，可是很雅致，在簡約中透出不動聲色的大氣。皮膚白凈，化妝都很精致，看上去干凈舒服。她們不會一個勁地給你推銷，你可以一件一件試穿，她們不厭其煩。當然你買與不買她們的態度都不會改變。我心里暗暗感嘆，這就是大城市的魅力和素質，如果在我生活的城市，你試穿了，不買了，賣主定是沒有好臉色，說不上還會遭來一頓譏諷和謾罵，我喜歡這樣的隨意和自在。

空閑時間和朋友以最快速度上街，讓陽光穿透我的肌膚，我能感覺到絲絲縷縷的暖。抬望眼，讓目光和陽光對視，我嗅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十年前我在這個城市生活，那時候灰蒙蒙的天空幾乎很少看到陽光的身影，青春飛揚在蒙蒙的煙霧中，似乎明朗的記憶都沒有多少。可是如今能感到秋天的陽光依舊灼人，心情有點小小的愉悅。

同去的朋友是個服裝達人，艾格、歌莉婭、哥弟、歐時力、百家好、江南布衣等等，她如數家珍，我才感覺自己多么欠缺。我時時有一種感覺，和女人在一起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多么不像個女人。再加上自己是路癡，一出門，便不辨西東，感覺天地的視野一片懵懂，我也不去刻意弄清楚，我想，不管走到哪里，我都是穿行在這座城市里。當然，我的腳步追隨她的步伐，她到哪里，我就在哪里。

朋友長得溫柔可人，說話慢聲細語，對衣服的品牌和品質了如指掌，買衣服自然是精挑細選。她說她老公知道她熱愛衣服，曾開玩笑說，以后發達了，給她開個服裝店。如此溫柔的女人開個服裝店再合適不過了。也許是她氣質好，膚色好，當然還是年齡正好吧，很多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很好，可是我就不行了。

每天，兩個人把大把的時間潑灑在街頭。從內衣到外套兩個人狂購，回到賓館就開始秀。以前我以為回到家就秀新衣服的是我，可是現在才明白，只要是女人，可能都大同小異吧。

那一天，暮色蒼茫的時候從一個品牌服裝樓上下來，朋友買了一件很喜歡的牛仔褲和毛衣，確實很優雅很漂亮，我們腳下生風。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店名——Bear two，我一路琢磨，是兩只熊呢，還是熊兩只。我啞然失笑，我感覺自己有時候無聊的很到位。

回來的路上，兩個人有一種意外地收獲了許多快樂的感覺。當然同去的兩個男人，兩手空空地去，兩手空空來，也許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吧，因為包裝對男人來說永遠不會比女人重要。

食

蘭州的美食不少，牛肉面應該居排行榜的首位吧。一碗湯湯水水的面，是一種特色，更是一種文化。一清、二白、三紅、四綠著稱的牛肉面已經走向了世界。所以，那是蘭州的驕傲，也讓土生土長的蘭州人都能吃出家的味道。尤其是天涼的時節，清晨在肆虐的風中，吃一碗熱熱乎乎的牛肉面，你一定通體舒服，一根細細長長的面，疏通了你生命的各個角落。

可是，我覺得不僅僅是牛肉面，蘭州的各種面食應該是都很有特色的。刀削面也是面食中獨領風騷的，看著削面的師父那份熟稔，那份麻利，勁道的面在鍋里打幾個轉就回到碗里了。至于你是要帶湯的還是帶菜的，那是你自己的選擇。

其實，有時候忘不了一個地方，也許就是放不下一種飲食吧。其實，離開蘭州十年了，一直惦記著刀削面的味道，惦記著那份精道和厚實，那碗結結實實的面就像是西北人那種憨厚和熱情。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坐下，就有服務員拿過菜單。沒有那種夸張的熱情推薦，自己的胃口自己做主，我也喜歡這樣的感覺。一碗茄辣西拌面，或者一碗西紅柿拌面，色彩明朗，味道清淡，價格實惠，也許這就是西北人對面食的一種情結。在飲食上，我喜歡面食的質樸和多樣化。看著人們吃得熱火朝天，可是滋味就是不一樣。也許大西北人的胃，總有一個空間是留給面的。

當然，不管到哪里，火鍋我是一定要品嘗的。只要有火鍋的地方我都要過過癮，盡管火鍋里面今天是地溝油，明天是一滴香，可是我無法拒絕火鍋的誘惑。何況在這樣一個化學元素泛濫的時代，誰能保證其他的飯菜中就沒有地溝油呢。何況，我還想鍛煉我的不是很強健的腸胃，勇敢地和化學藥品做斗爭，說不上時間長了，我的腸胃就有了鑒別能力，知道哪些東西能夠吸收，那些東西自動就排斥了。

蘭州的火鍋店多，味道也不錯。為了能夠順利品嘗，我們不到六點就到距離居住地不遠處的一叫“鼎火鍋”的地方逗留，因為我在好幾處都看到了這三個字，我相信那么多的加盟店，味道一定不會差的。可惜，進去以后早就訂滿了，服務員很隨意地給你一個卡片，讓我們排隊。我們一看大廳里，果然有許多人在那里等著吃。我們沒有這樣的習慣，尤其是我，絕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遙遙無期的等待里。我們習慣沒有陣地就轉移陣地，誰還愿意為了一頓飯在那里苦苦守候，何況吃飯吃的是一種心情，那樣的等待一定會扼殺了我的好心情。

我們走到不遠處的大隊長主題火鍋，我還正在仔細品味這樣的店名有什么含義，抬頭就看到門口站著兩排穿軍裝的男女，胳膊上都戴著紅袖章，女孩子都是兩條辮子，辮梢扎著紅頭繩，齊刷刷地行了個軍禮，我還沒有楞過神來，忽然聽到大家異口同聲喊了一聲：歡迎你下鄉改善伙食。

進了店，才發現所有的服務員都是一樣的裝束，里面都是七十年代的大木桌、寬板凳，墻上掛著十大元帥的一些老照片。環境感覺清爽也優雅，因為是木質的地板、木質桌凳，所以感覺確實多了幾分柔和。我們剛落座，兩排服務員大聲喊著：歡迎您下鄉改善伙食。我感覺有點不自在，抬頭一看，一堵墻上掛滿了火鍋的豐功偉績，什么“最具懷舊風格的火鍋企業”、“全國綠色餐飲企業”、“知青之家”、“重慶名火鍋”等等，看著那些榮譽，我就想，今天不會吃到添加劑和化學藥品了吧。

一會兒，過來一個女孩子，一身戎裝，英姿颯爽，我仔細看了下她的袖章上寫著“興隆生產隊”，我想，是不是對這些服務員都是分成不同的生產隊管理，她給我們倒了開水，我說了聲謝謝，她說，為您服務。我問那個女孩，是不是她們興隆村有好多生產隊，她笑著說，我們都是興隆生產隊，我們的老板就是我們的大隊長。

火鍋上來了，確實看上去姹紫嫣紅很誘人，紅紅的油上面朝天椒、蔥段、蟹肉等等漂浮在其中，我還看到里面的姜片、綠色的花椒串，確實讓人口舌生津。當然在我欣賞的過程中，歡迎您下鄉改善伙食，一刻也沒有停過，因為當時正是吃飯的高峰。

等我們點了菜之后，我們要了四瓶啤酒，一個男孩子走過來，一臉嚴肅地說：“四個手榴彈都已備好，請問需要拉線嗎？”我確實沒有反應過來，因為我怎么都沒有想到吃飯局勢怎么會如此緊張，啤酒瓶轉眼變成了手榴彈。同事反應比較機敏，說：“拉開兩個。”

我們幾個忍俊不禁。

火鍋的味道確實不錯，辣得夠味，麻得到位，也正是我想要的滋味。可是大廳里就那一句話此起彼伏，感覺很喧囂。

吃完飯，來了一個年齡大點的女兵，告訴我們吃了多少錢的伙食費。問她們要發票的時候，她們說沒有發票。同事是個心直口快的人，說過去知青下鄉，吃的伙食費都是有發票的，你們這樣的社員們一點都不厚道。過了一會，果然把發票拿來了。本想多坐會享受享受那個環境，可是太過喧鬧了，因為那么多人，那么大的聲音一直重復那樣句話，聽覺有些疲勞。我們還是匆匆逃離了。

同樣的語言同樣的禮節把我們送出了們，我想，如果那個年代生產隊真的有如此好的條件，誰都愿意天天下鄉。我多想穿越時空，看看那個火紅的年代，如果我是知青，一定也有記憶銜接的地方，可是真的無法想象那個年代，只是感覺到了確實有點獨特，可是更多的是喧囂。

也許每一種文化都需要傳承，我想傳承的是一種精神，一種思想，一種情懷。如今是個流行穿越的年代，讓我們感受那個走遠的年代也是店家的獨創。可是不是說句那個年代的語言，穿那個年代的服裝，走遠的時代就會重來？我想，真正的知青到了那里不知道能否找到那種知青情懷？但愿他們能找到！

住

下了火車，為了找到一個棲身之地，在街頭流浪了近乎兩個小時，感覺如此大的一個城市就沒有自己的棲身之地，到底不是自己的城市啊，被拒絕受冷落的滋味在心里蔓延。最后在一個很偏遠的地方叫一個速8的酒店住下了。

只是記得晚上去的時候，酒店門口正在修路，我終于知道為什么那個酒店有房間了。早晨出門才發現，門口又是吊車，又是挖掘機忙著工作，我們在機器的空隙里穿越，我真的很懼怕。

當天，我們又換到另外一個酒店，當然也是一樣的名字，因為是連鎖店，同事經常去蘭州，他是那個酒店的會員，好像可以享受優惠待遇的。

當然，住到這里才發現最大的好處是距離商業步行街很近，還有各種吃飯的地方，和朋友工作之余，兩個人就迫不及待把自己融入到那個城市。回去之后，整齊的床鋪，溫熱的開水等著你，把自己隨意往床上放置，真的找到了回家的感覺。

那個黃昏，和朋友走了不遠，就到了濱河路。那是每一次去都想去的地方，喜歡站在黃河邊上看渾濁的水匆匆奔流，喜歡看人們在水中坐著艦艇疾馳而過。站在那里，我心里是安靜的，眼里是喧囂的，看著悠閑自在的人群，看著那些大大小小的狗，什么時候人的世界成了狗仔們的天下了。幾只巨大的狗像是一個明星一樣在那里招搖過市，我心里掠過一絲恐懼，對這樣的畜生我向來都沒有好感，我只是感覺誰都有誰的生存空間。可是，如今當它們以寵物的身份走在人們身邊的時候，確實比人類活得高貴。它們依舊肆無忌憚的在那里撒尿，我能看到人們素質的高底，可是我看不出狗出身的卑微與高貴，我想不管品種多么高貴，主人一不會教育得像孩子一樣懂事吧？

那些狗們影響了我的心情，我把目光投向了那些乞討的人群。在那條路上，十年前有那些人群，如今依舊。那些人群中許多都是耄耋的老人，當然還有殘疾人，這樣的人群和那些招搖過市的狗們都在濱河路上尋找自己空間，我的心很悲涼。我走一路給一路，盡管我給的那點錢微不足道，可是我還是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了真誠。朋友說，這樣的人太多了，再說了，有些也許就是騙子。其實，我沒有懷疑過這樣的老人，如果以如此卑微如此沒有尊嚴的方式行騙，說明他的生活確實出現漏洞了，用我們靈魂深處的溫暖縫補一下他們生活的漏洞，也未嘗不可，所以我不愿花時間去揣摩，我一直相信，我應該相信。

我想，什么時候如果我到這條路上，我見不到那些囂張的狗們和那些乞討的人群，也許那就是我想要的城市。

行

下了火車，已經十一點多了，伴著人流走在蘭州的街頭，因為是初秋，空氣里沒有了那份焦躁，可是城市的氣息還是很濃。空氣里流散著汽車尾氣的味道，塵土的味道，盡管已經到了休息的時候，可是那個城市依舊醒著。人流，車流，在明亮的燈光下涌動，我知道，大城市其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黑夜。

離開的時候，天空又開始落雨了。蘭州的雨說來就來，是沒有前奏的，一周時間我似乎時常感受著雨的洗禮。

那一天和朋友逛地下商場，進去的時候外面還有不錯的陽光，可是出來的時候忽然就遭遇了一場暴雨，兩個人站在出口，說不出的恐慌。風推搡著雨，雨撕扯著風，走在風雨中，我被刮得腳步踉蹌，忽然感覺弱不禁風這個詞語如此質感。

沒辦法，那雨不像是我生活的這個小城的雨，她來得時候總是有前奏，尤其到了秋天綿綿的細雨不但悄然帶走了夏日的炎熱，還能洗滌你的靈魂。你走在雨中，不用打傘，細細密密的小水珠順著你的臉頰流下，你似乎能感覺到那些小小的水珠滲進你的肌膚，你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酣暢地呼吸。而這里不行，風扯住我的裙子，我無法行走；雨，打著我的臉頰，我無法呼吸。我有點惱怒，憑什么這樣欺負一個鄉下人。難道大城市的雨，也是如此張揚，如此有氣場嗎？

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的空間里，到處是雨，那些雨還伴著風飛舞，在霓虹下看上去好像天空下的是七彩的雨。我的眼神在那個樓群的夾縫里游離不了太遠，我就那樣木然地看著那場不期而遇的雨。

在人群都被雨左右的空間，一群年輕人進行車子比賽，還有人在雨中唱著歌。我看著那幾個年輕人把手中的車子把玩得很熟稔，贏來了一陣一陣的喝彩。他們各色的頭發在人們的眼里飛揚，似乎那些頭發就是在雨中怒放的菊花一樣，也像是一朵一朵火燒云，還有的戴著好幾個耳釘。我是斷然不喜歡那樣的男孩子的。

第二天傍晚，又是相同的遭遇，我想，能把秋雨下得跟夏雨一樣滂沱，也是這座城市的一種特色，也許這就是山城的景觀吧。

回歸的時候，雨忽然就來了。不過風的氣場也許壓制了雨，雨點不是很密集。站在街頭打車，足有一個小時，每一輛的士都有人，很多都是順路拼車，我們這樣的打車只是徒勞，即使是公交車過去，似乎也是搖搖晃晃很臃腫，隔著車窗看到了里面擠得變形的臉。

那一瞬間，忽然心灰。滿地的塑料袋、枯樹《開始被風翻卷，似乎喧囂內心的不滿，我站在街頭看著沒有一輛車因為我們而停，看著那些等車的人們的表情焦急、木然、麻木，更多的也和我們一樣是不耐煩。我忽然對那個城市說不出的陌生，只想匆匆逃離。

好不容易也拼了個車，司機走一路，罵一路。坐在前面的那個女人到地了，要司機拐彎，司機說那個地方不允許拐彎，女人罵罵咧咧走了，說自己就在那里上班，平時都可以拐，為什么單單他不行。我看著那么擁擠的車流，拐彎真是不容易。那個女人下車之后，司機用地道的蘭州話罵著：你以為你多么不起，你坐個車就是娘娘了，多走幾步把你掙死了……許多話，我也聽不太懂。罵完那個女人就開始罵天氣，罵完天氣就開始罵政府，我在他的罵聲中三步一停，兩步一停，我也一點好情緒都沒有了。我不知道走多久可以到我的目的地，我才知道在那座城市里生活的人們是多么不容易。

我暗暗欣慰，幸虧我沒有驚動我的同學和親人，否則讓他們在如此擁擠的城市來見我，是多么費勁。即使有點好心情也在這樣的人流和車流中淹沒了，我寧愿把他們都放在我的心里。

我感覺我走了足夠的遠的路程，可是司機停車只問我們要了十元錢。我以為是計價器出了問題，朋友說，應該沒有問題，因為堵車太嚴重，停的時間長，可是路程并不遠。

后來回家了，下了火車，安靜的小城，稀疏的燈火。

我知道從明天起，我又穿梭在這個陽光不錯，街道不錯，自然我心情也不錯的小城。也許我只是屬于這樣的小城，嗅著還很清新的空氣，做著明晰的夢。

深深吸了一口氣，仰起頭，仰望星空，群星璀璨，那是屬于我的天空。

我感覺，我深深地愛著這座小城，愛著它的氣息。

吳曉明

張掖二中教師，甘肅作協會員，在《飛天》等省內外刊物發表散文三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