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忠誠
歡樂在孤獨那邊
連忠誠
此時此刻,北京八里莊十里堡27號,一定歡歌曼舞,充滿情愫,又似歡樂的海洋,每個人都微笑著開啟著屬于自己的幸福歡樂。
一個是載歌載舞的喜笑顏開的忘我天地,一個是汗流浹背回歸農田鄉野接觸水稻的汗水合著泥土的氣息。于我,歡樂總在孤獨那邊。
我在鄉間地頭收割金黃的水稻,伴著田間地頭的鳥鳴聲聲。不是矯情也不是故弄玄虛。不是因為這次來魯迅文學院給自己的一個小小借口;即便在省城,我也是千難萬險奔回老家收割水稻,小時候覺得很累很煩,現在覺得是一件多么愉悅甚至讓人興奮的美差。
好不容易歸家了,一股子使不完的力氣全部用上;貓著腰桿赤著大腳;在田間愉快哼著歌曲不停勞作,村里人說我是瘋子癲子,我依然樂呵呵的無所畏懼誰誰也無所畏懼。右手持鐮刀,左手反抓著三兩株成熟的水稻,猛割不停,即使胳膊被老化的水稻葉子刮傷也沒有在意過,沒有感覺到一丁點疼的感覺。這個在小時候是多么傷心的傷口,如今卻是多么幸福的畫紋。
“大警察,還需要每年都這樣嗎?”問我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我鄰田的表嫂子。表嫂子頭上頂著一個草帽,脖子腿都裹得嚴實,兩胳膊戴上手籠子,十足的一幅女漢子的氣場。他家一眼望不到頭的稻田里只有她一個人,卻干得比誰都歡實。看著籽粒飽滿的稻穗一個個臥倒在她的腳下,她用胳膊抹了一把汗。她的臉皮粗糙有好多褶子,我也真納悶,你說,被汗水整天滋潤咋也不見水靈呢?一個四十剛出頭的女人看上去跟五十開外的老女人一樣。不過,她一撅著干活,風一吹衣服貼緊她的凹凸部位的時候,就顯現了她的飽滿來,飽滿得跟她家的稻穗籽粒一樣。在風吹過后,一種不可言喻的女人風韻仍不減當年。
在田的邊角處,一個七十古稀的老婆婆在風燭殘年中依然耕耘,一點點收割著,慢得像老黃牛似的,老婆婆沒站穩腳,被風給刮了,摔了個大屁蹲兒。我剛想去扶一把,沒想到她自己起來,沖我笑笑,笑得比較避諱,因為她的牙齒就剩三四個了,稀不郎唐。她邊笑邊說嘴上說嘴,他媽的一個老巴子,我這把老骨頭硬著呢,我今天怎么了。她滿頭濃密的白發說明她也曾經硬朗過。她舊了的、過了氣的、大襟款式的藍褂子證明了她清苦節儉。她的屁股空空蕩蕩,胸脯子也早已癟癟平平。她是就是我隔壁村的老媽。
“我們都是一家親啊!表哥沒有回來嗎?”我抬頭答應道。
“死在城市了。是我不要他。”表嫂子怒氣沖天。
“不是表哥有人了吧?!”我開玩笑道。
“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第一啊他沒有人要,第二啊,你表嫂子我厲害著啊,他找吧,我也挑選挑選。我看哪個厲害,我可以去城里打工啊,看他媽還有孩子怎么養活。”
“表嫂子的的確確厲害人啊!
“我不厲害,我厲害今天就不收水稻,和你一樣去大城市了。你這在城市工作,穿著警服回來干活,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
“來兄弟啊……”我奮力跑了過去,一條蛇正在吃一只青蛙,場面殘忍血腥,我沒有顧慮,趕緊用硬泥土狠狠砸了過去,蛇見狀驚嚇放棄食物逃跑了,無蹤無影。只剩下一只已經被咬死吃了一半的青蛙,地上一堆血跡。這些場面是目前農村的一個現狀;留守女人和落寞夕陽以及祖國未來花朵。
“兄弟,給你老表嫂子找個工作啊!我想去大城市看看掙點錢自己花。”
我無語。很難給她滿意答案。顯然男人外出掙錢養家,女人老人孩子留守,他們在苦難中堅守歲月的離去,堅守父輩的傳統經驗還有這山那水的一汪清靜。她們嘗盡生活的艱辛孤單困苦。想著,不覺得已經是滿臉大汗,抑或滿身臭汗。抬頭望天,低低的藍藍的,偶爾有小鳥在飛奔的腳步和歌唱,他們歡樂著表演著給這些女人們看著。
身后的田埂不時傳來肩挑水稻的村民匆匆忙忙的腳步聲。他們成雙成對,快速奔跑在田埂,生怕天黑了大把大把的農活剩下了。必須在日落之前全部干完才告一段落。在我們村依然如此,傳統的農耕依然是父輩們堅守的生活方式,傳統的勞作、收獲、手藝、種植等依然充滿著青春無限的活力,然而于我就是一種可貴的鄉愁。仿佛哪些或者這些童年的一切就在眼前。
定了一下眼神,我的眼前:一位叛逆少年,或者放牛娃頭頂草帽,或牽牛或騎牛背,在靜山清水間流淌著美妙的笛聲,放聲叫喊或者引吭高歌,村后頭的泥土的青瓦房子做背影,真是人在畫中游走,顯得立體又真實,要不,很多慕名而來的畫家都來我們家鄉寫詩作畫。小時候如此,現在依然。仿佛,我也在畫中行走,在孤獨的雨詩中漫步,行走在田間鄉野還有老屋的竹林中掏鳥蛋,抓麻雀;還或者看看那些果木樹老去的樹皮樹根。也就是這一刻,自己才驀然清醒歲月年華的老去已經是逼上梁山。雖有點夸張,但是這就是時間給我一個三十好幾的人最真實的容顏。
在京城,我是否也有這種孤單的宿命或者哀愁相思,我想我有,也一定。每每懷想,總是那樣怦然心動,有時間是心跳加速。童年是人類從物欲追逐或者虛榮的滿足中解救出來生活密碼或者生活器皿,其實市井的喧鬧以及俗務的纏身,我們依然渴望悠游到那天真爛漫的鄉下生活,渾然忘機的烏何有之鄉。因為在大家彼此的心中,都有一個渴望自由天真純潔的彼得潘。即使歡樂在孤獨的這邊或者那邊,于我來說都是一道靚麗的風景,不必悲想也無謂感傷。
一抱抱沉淀的水稻總是低頭不語,他們成熟厚實。它們和我們一起分享收獲的喜悅。并散發無限的稻息香米,沁人心脾。稻田里的小動物們一片歡愉,不知不覺已是落日余輝殘留了,一天的光陰就這樣散落在鄉野的田埂,雖然有泥土散發的味道,但是沒有惡臭,依然是干凈的通透的甚至唯一的,所以這里是純美的絕境,我心中最美的鄉村。
仿佛一葉扁舟,行到水窮盡了的時候,坐看云起時尚好,若能慢慢記錄下來,這就是對生命對鄉村的紀念與真實表達。書寫的是最初的目的,原是為了單純的懷念懷鄉,因為時間的運動性質,所以一切都會面目全非甚至銷聲斂跡。此時擁有的就是上天恩賜的,應該懂得珍惜或者珍重并好好保存。
京城近了,鄉愁卻遠了。
歡樂總在孤獨那邊或者這邊,因為文字或者對文字的一味矯情,徘徊或者等待的焦慮總是讓我充滿熱望,有時候不僅潸然淚下;歡樂或者孤獨,于我都是值得珍惜的,內心的干凈清亮甚至善良熱烈讓我從不懷疑自己是那么幸福又是那么簡單的一個鄉村警察。
天漸漸消退了日光,夜幕降臨了。所有的勞作變成鄉村的美夢美景,夢醒了天便是艷陽高照,我枕著稻穗入眠,在黑暗中和衣而睡。夢真的醒了,可眼角卻掛滿了淚痕。
京城近了,鄉愁卻漸漸遠了,甚至模糊不清。那些過眼云煙的眼花繚亂或者是美眉俊秀即是生活的過往或者匆匆過客,總有一天會是不堪一擊或者不堪回首或者美好回憶或者煙雨蒙蒙。總之,我不孤獨也不再孤獨,因為歡樂總在歡樂這邊,孤獨總在孤獨那邊,不是我的較量蠻橫,而是一場心靈的審判和對視,當歡樂在孤獨那邊時,我卻悄然甚至毫不猶豫選擇棄權。
責任編輯:邢小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