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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憂傷的沙塵暴

2015-11-14 23:07:14楊獻平
廣西文學 2015年6期

楊獻平/著

1. 年齡的憂傷

2004年春節,在老家,正在和面的母親忽然說:過了這個年,你就三十二了。我猛然驚詫,涼,真切的滄桑感似乎沾滿灰塵的積雪,涌進內心。大年初二,村里人來拜年,顏龍的三歲女兒竟然開口叫我爺爺。我不由得再一次凄涼,急忙拿了吃的給她,快步走開。我不愿意聽到那個稱謂,它很親切,但它又是一把刀子,鋒刃命中我的身體,還有我所經歷的那些歲月。

而歲月空空蕩蕩,風中的影子,不過是塵土的凝聚和分解。在此之前,母親總是說:你就是個孩子。我還撒嬌說:在娘面前,八十歲也是孩子。而事實上,在母親乃至他人面前,我老了,是一個長輩,再不是多年前在家鄉背著書包上學、上山砍柴、捉蝎子、刨藥材、夜晚嘯聚長街與鄰村孩子用土塊和樹枝戰爭的那個人了。這一年的春節,在老家,在田埂、小路和村莊當中,觸目都是舊年的影像,我無法躲避。每一處都有著我身體的痕跡,表面不在了,而內里還在。那些曾經屬于我,由我留下的東西一定是頑固的,也是最容易泯滅的。沒有一個人真的能夠被草木和泥土記住,除非肉體真的被它們接納和融化。

有一天下雪了,厚達膝蓋,站在院子里,到處的白顯得沉重,而在感覺中似乎是個掩蓋,再次掀開之后,枯榮的草木會不會因此而顯得清潔一些呢?蹚著大雪,我先后去了好多地方。去姑媽家,一個山嶺,我整整爬了半個小時,摔了兩跤,粘在身上的雪久不融化,我也不想它們在我行走的顛簸中落下,雪在身上,是種清洗,也是裝飾。那段時間,我一直穿著十年前的一件黑色風衣,陳舊的顏色讓很多人詫異。他們說,現在怎么還穿這樣的衣服呢?我笑笑,說這個衣服暖和。在老家,最好的東西都是陳年的,上面落著灰塵也帶有傷痕。姑媽也說,你今年三十二了吧?我回避,用鼻子嗯了一聲。在大姨家和表哥家,他們不知道或者忘了,問我多大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害怕說出那個數字——它包含了一種對于我內心和生命的殘忍。回程路上,踏著厚厚的積雪,一個人,看到舊年的草坡、房屋、河溝、流水和村莊,它們基本還是原先模樣。新蓋的房屋看起來像是塊嶄新的補丁,陳舊的房屋像傷疤,在往年的位置,越陷越深。

大年二十七上午,我和弟弟,買了冥幣、香煙和黃紙,騎著摩托車,跑到三里外爺爺奶奶的墳頭前,跪下來,口中念念有詞,用火柴一張張點燃,呼呼的火苗在風中燃燒,一眨眼工夫,就一片一片斷裂成黑色灰燼。其時大風如洗,塵土飛揚,我跪著,想到爺爺奶奶生前的模樣。多年之前,他們也像我一樣,在人世上,行走,喜怒哀樂,也肯定看到了許多的人死亡和不斷隆起的墳塋,體驗和感覺與我現在絕對相同。我不知道,自己之后,后來的人,會不會重復我們的情感?

這樣的一種想法無疑是悲哀的。幸好,我很快就忘了。大年夜里,一家人圍坐一桌,喝酒,吃飯,七個人同睡一張土炕。母親和父親的呼嚕聲中,夜晚是安靜的,輕風偶爾會掀一下輕浮的茅草,颯颯的聲音使得屋頂沉重,我怎么也睡不著,看著黑暗中的黑屋頂,想舊年的事情。這樣的夜晚,我一直感覺到:到處都是睜著眼睛的神靈,他們走來走去,沿著生前的路,用熟悉的姿勢穿梭在我們的生活中。而現在,偶爾的老鼠聲響再不會引起我的驚恐了。

早上鞭炮炸響了,到處都是清脆的聲音,從這一面石頭到另一面石頭,就連草莖和枯枝上,都充滿了爆炸的快感。我和弟弟在院子里面,一次一次點燃鞭炮,看著它們噼啪炸開或者騰空而起。對面的村莊也是的,各家院子明亮的燈光是黑夜的眼睛,相互看著,又相互回避。我想起童年,在這個時候的我們是興奮和快樂的,鞭炮比糖塊和餃子重要,物質的擁有占據了那時候內心的絕大部分。而現在,燃放鞭炮不過是一個習慣,一種對舊年時光追憶和重溫的形式。天光放亮后,在那棵比我年齡還大的椿樹下,我想,春節一過,一年又過去了,我又老了一歲,身體的皺紋和內里的變化又加深了一寸。

椿樹很粗,父親和母親一直舍不得鋸掉,就是在修建房屋缺木料的時候,父親拿著長鋸圍著它走了三圈,最后還是選擇了放棄。母親說留下來做土板,盛放她和父親將來的身體。每次這樣說,我就嗔怪她老是把這句話掛在嘴上。而我自己又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我在異地突然丟了,身體要不要回到這里?這樣想著,忍不住又記起自己的年齡,伸出手掌,或者站在鏡子前看,額頭胎帶的皺紋又深了一層,胡子張揚的兩腮明顯粗糙。我知道:于此之間,有一些東西,螞蟻或者刀子一樣,持續不斷地切割和漫上來。

去給親戚們拜年,在酒精中叫囂,醉倒。不幾天時間,這一切又遠了。感覺時光真的在一點點消耗骨頭和鮮血。正月十五,和表弟、弟弟去了當地的北武當山,幾個人先后攀爬,路過的松樹在冬天青翠,干枯的槐樹上掛著去秋的黃葉。沿路的灌木拉扯著我們的衣褲。站在海拔一千七百米的山頂,大風中的人、廟宇和石頭都是松動的。走過吊橋的時候,我看到深谷,谷底堆積的白色石頭一顆顆頭角崢嶸——它們是被擊碎的,從懸崖跌落,我能夠想到它們飛濺而下的激烈姿勢,以及在滾動中碰撞的火花和滔天聲響。

俯瞰的村莊,蜿蜒的公路和輕若絲綢的炊煙,忙碌的人們隱在各自的房屋。連綿的山巒曲折游走,蟒蛇一樣斷斷續續,一直延伸到山西、河南境內。返回的時候,向下的石階、表面陡峭的斜坡,讓我感到下落乃至墜落的快感。夕陽被我們扔在山頂,遠處的光亮一片焦黃。回家時,天已經黑了,風中的寒冷是身體的,也是內心的。燈光探詢的道路在車輪下浮沉,感覺就像穿梭在博大海洋中的一尾魚。

臨走那天晚上,燈光下面,一家人的臉上掛著傷感。母親又說,你都三十多歲的人了,再不要像個孩子那樣,不計前后,莽撞胡鬧了。我沒有答應,我知道,不僅在母親眼里我永遠都是個孩子,事實上,我真的還是個孩子,感性的豐沛和理性的缺失,猝然的決斷和事后的茫然。不知道算計,不在意以后怎樣才能獲得更好的生存。在許多事情面前,不知道怎樣說服和安頓自己。凌晨的黑,大霧彌漫,父母和弟弟一家送我們上車。大霧之中,我感覺到了眼淚的沉重。驀然看到父母臉上的皺紋再一次加深,額頭和臉頰上似乎爬著無數的黑色蚯蚓,它們扭動,一遍遍翻耘著肉質的大地和泥土。

2. 路過,只是路過

沿途的冬麥在村莊外圍沉睡,間斷的城市在華北稀黃的日光下,似乎隨意傾倒的磚塊和紙張。快到北京了,我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那么多的關山和村莊、云霞和炊煙,遮住了深處太行的村莊。我再次想起父母和小弟一家,兩個多月,我們在,是一番景象,一旦離開,他們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活。面對山水和田地,環繞的草木,濡濕衣服的雪水和露珠。日復一日的重復讓我從中看到了堅忍和悲憫。

乍然融入的北京讓我覺得了巨大的差異——人和人,城市和鄉村,這些環境乃至穩固的東西到底在生活當中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一種背景,一種方式或者舞臺,走來走去,倒下和站起的人們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出站之后,辦事處的安來接,沉重的行李,不安分的兒子成為我們謹慎而又必須珍重和呵護的負擔。羊坊店路的燈光照著人群,也照著飛馳的車輛和地面的瓷磚。飯店門口的迎賓小姐和悠閑的吃客,讓我再次覺得了來自故鄉的孤獨,我知道,深切的落寞和莫名的激憤都是偏激的。

洗澡之后,似乎在鄉村的灰塵都消失了,身體的輕松緩解憂傷。沒過多久,我們又加入到吃喝的行列。在北京,酒菜是唯一可以親近的,身體的需要真的強大無比。兒子不肯安靜下來,在飯廳里走來走去,從這個桌子到那個桌子,我怎么勸說都無濟于事。想起從戈壁乘航班來京的情景,在空中,他一直趴在窗戶上,看寬闊的機翼、飛涌的云彩和大地上散落的事物。走下舷梯,還沒有在機場站穩,就又沖上了舷梯。

夜深了,我和安,在羊坊店路,走過幾條巷子,美容美發店、狹窄逼仄的小賣部和小吃店在塵土與紙屑中顯得木訥而又機靈。樓宇之間有數片黑色的陰影,像是一塊塊石頭,有人穿過,沓沓的腳步沒有任何意義。我想起了眾多在北京的人:熟識的,陌生的,說過話的,沒有說過話的,還有一些在上海讀大學時的同學。他們都在做什么呢?是不是還記得我?在京都的生活是不是像這個夜晚一樣五光十色、搖曳多姿呢?

我不想聯絡他們,一個也不想,我只是個過客,驚擾他人是個罪過。除此之外,我還有一個擔憂——他們不會因為我的來到而做些什么的。如果還能夠想起,就是最大的安慰了。這個夜晚,除了在單位駐京辦事處,和我一起的老鄉安,我敢肯定,在這個城市,再沒有一個人知道我的來到。一個在外面的人,內心總是單薄的。兩個人沿著道路走,說家鄉和各自的事情,兩邊的樓宇面色幽藍或者鐵青,奔跑的車輛煩亂而又缺乏真正的方向,表情曖昧的行人,步履匆匆,我感覺他們像我一樣缺乏一個固定的地方。

盡管身旁有一個人,我感覺仍舊是孤單的,像一顆石子一樣無當和多余。對面的西客站人頭涌動,高大的門額面目呆板,看到的中央電視臺于喧嘩中默然獨立,我不知道,那些亮著的窗口里面都有哪些人在,又在做著什么樣的事情。長安街是寬闊的,但又是擁擠的。我在一邊,卻意外地覺到了一些輕松,個人的輕松,好像是一種反射。隆冬天氣,也沒有感到冷——在鄉村,一寸的冷都無比清晰和深刻,這兩個環境果真存在著一些質的差異嗎?

巷子深處的單位辦事處安靜極了,有人走過來,有人走過去,他們的腳步在夜晚顯得沉重和倉促。躺在床上,輾轉許久,仍舊沒有睡著。想起剛剛離開的村莊,我的父母親人,想來他們已經休息了吧,曾經的土炕發暖,父母的鼾聲持續敲打著屋內的黑暗。在家鄉的一些事情和場景再度浮現,黑白照片一樣,一張張閃過。深夜了,衛生間的滴水有節奏地敲著搪瓷,院子里有人走動,說話,隱隱的汽車奔馳聲沿著木床,從地下傳來,隆隆地,像無數的鉛球在石頭上反復滾動。

陽光沒能夠穿過厚厚的窗簾。兒子早早醒來,光著身子,在床上吱吱呀呀。昨夜的淋浴讓我感到舒服。開門看見陽光:北京的陽光,在空中,在我可以看到的天空和人為的建筑之上,是昏黃的、稀釋的和焦慮的,它讓我想起時常在內心掠過的一些影像。

吃過早飯,我們帶著兒子,去北京動物園。一路上,兒子一直盯著車窗外面,那么多的樓宇、樹木和車輛從他眼光中滑過。他從來沒有見到這么多的車輛,看到一輛,呀呀地指給我們看,說一些聽不懂的話。他表情的驚詫和興奮讓我們感到開心。在動物園,我們看到的動物在冬天蜷縮或者舒展,深潛或者裸露。兒子不怕猛虎,抓著鐵欄桿,與猛獸對峙,發出模擬的吼聲。河面的冰上不少天鵝鴨子一樣飛翔和叫喊,表面黝黑的柿子樹上掛著秋天紅色的果實殘骸,落足的烏鴉發出的聲音讓我想到舊年的鄉村。溫馴的、乖巧的、殘酷的和兇猛的,在牢籠當中,被我們觀看。兒子的興奮延續了整整一天。我們三個人當中,再沒有誰會比不滿兩歲的兒子更熱愛這些異類生命。

就要離開了,沒有一絲留戀。北京太大了,我根本就看不清也看不到它的內部,它的疆域是固定的,而內里卻充滿變化。帶著行李和兒子,到北京站,穿行的長安街讓我在那個上午感到了一種離開的快樂。我知道,不是每個地方都可以容納我的,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選擇同一個地方。上車之后,還有二十分鐘,我想買一本書看,獨自出站,跑到車站對面的郵局,買了幾本書,氣喘吁吁地趕回,剛在鋪位上坐下來,列車就開動了。向西,鏗鏘的車輪敲打著鐵軌,北京在窗外后退,橫穿西山之后,城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冬天的燕山、黃土和零落的村鎮。

3. 春天的沙漠

又一次離開,又一次回來,其間是行走,身體的游弋和內心的波濤相互呈現。故鄉——遠處的確指,山水蒼茫,在西北,沒有一個人可以像我一樣長久并且頑固地惦念它。西北的巴丹吉林沙漠浩大無際,我在其中,十三年的時光風一樣走過,經歷和被經歷的事物和人都是孤獨的,盡管他們的臉上始終笑容不斷,滿腔的自信襯托了優雅的步態。我回來了,又是春天,與往年多少有些雷同,樹木返青很晚,直到三月末,楊樹和沙棗樹才吐出一些生命跡象,地面稀疏的青草也是遲緩的,因為沒有人注意,突然看到便是一陣驚詫。

想來,所謂的大地只為草木、泥土和水流而活著,沒有了附在身上的這些,大地真的要空落了。就拿附近的戈壁來說,十步一棵的駱駝草也是一個存在和裝飾,鐵青色的戈壁黑沙粒粒堆積,匍匐起來的海洋似乎夢境的疆場。我真的明了,在這里,不少的戰爭馬蹄,刀刃席卷大風,煙塵和火焰遮沒太陽。多少人來了走了,戈壁還在,駱駝草依舊。我來到,并在這里活著——簡單而豐裕的生活不僅是對身體的一種雕刻,也是對內心與靈魂的刪減和篡改。

東風——暖意、爽朗,拂過面頰,像父親的粗糙手掌。日光一天天熱烈,尤其中午時,在還穿著棉衣的身體上榨出汗水,解凍的人工湖面和遠處的弱水河交相呼應,咯咯嚓嚓的響聲時常在半夜把死死睡著的人驚醒。這時候,在單位,再不需要穿睡衣或穿大衣半夜出門方便了。沒有女性,光著身子,不一會兒就是一個來回。因此導致的感冒在單位蔓延,先是一個,第二天兩個,第三天三個——如此的遞增,單位噴嚏連連,大張著嘴巴上班的大有人在。

街道兩邊的楊樹吐出了黑絮,蟲子一樣,懸掛在樹枝上,幾天后相繼下落,一條一條,落在馬路上,被鞋底踩,被車輪壓,清晨時候又被掃把和鐵锨收斂。人工湖面上白霧蒸騰,在冰下躲藏了一冬的魚們雀躍起來,屢屢跳出水面,陽光在它們身上閃著一片銀光。公園的花朵綠葉迸發,清晨花蕾上的露珠舌頭一樣舔著腳下的葉子和泥土。鳥兒飛行的天空湛藍。來自祁連山的鷹隼頻繁來到,在沙漠和戈壁上空,神靈一樣飛行,偶爾的下落就是捕捉,就是一個生命的勝利和另一個生命的完結。

回來后第二天早晨,我就上班了。坐在單位的大轎車上,觸目都是熟悉的面孔,偶爾有一兩個陌生的,很快就認識了。沿途戈壁上的白草還沒有改變顏色,飛揚的塵土模擬古代的戰爭。到達的時候,我看見熟悉的大門、高懸的標語、賓館和辦公樓,它們長此以往,在我,在很多人之前,年輪長過我們的生命。最初的人不見了,走了,或者就地停止。偶爾會在發黃的紙頁中找到他們,細心的閱讀往往是個虔誠的懷念。

辦公樓外的槐樹早就長出了葉子,小小的葉子在風中搖蕩。很多次,我站在樹下,聽它們相互碰撞的聲音,細小、婉轉、黏稠而又清澈。外墻上的爬山虎藤蔓紫紅,綴滿拳頭一樣的葉子。上樓的聲音依舊很響,在兩邊的樓道里回蕩。有人看到了,打招呼,很親熱,有一些肯定是真心的,有一些我不敢確定。辦公室還是原先的模樣,塵土的窗臺上放著干凈的抹布,茶杯好久沒用了,抽屜里堆滿了早到的信件。

我一一拆開,看到報紙、書刊、明信片、彩色的畫報、手寫的信箋,一本一本瀏覽,沖洗過的杯子里清茶浮沉,上午的陽光落在桌上、文件上和我的半張臉上。微微的熱讓我感到春天的愜意。而沙漠干燥,剛剛回來有些不大適應,嗓子干澀,像是用棉花擦過。繼而嘴唇開裂,細小的裂口隱隱疼痛。一天喝掉一暖瓶開水,一天一些水果,水和水果的滋潤讓我感恩。不過幾天,曾經肆虐的干燥便在身體里溫馴起來。

許多公務都生疏了,再次拿起的時候,感覺到它們的無序、紛紜和棘手,但又無可奈何。公文:坐在電腦前,很長時間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語,以前手到擒來的東西一下子龐大和紛亂,一時找不到必要的次序。工作程序:這一些我似曾相識,但又覺得不應如此,總是要想好多次,努力想起三個月前的情景,才敢確定下來。同事:多么熟悉呀,竟然忘了名字,明明就在嘴邊掛著,可是想不起來。只好支支吾吾,查看一下簽名或者問一下身邊的同事,才恍然大悟。場所:幾個月前了如指掌的,突然變得模糊不清,眾多的房屋,我分不清這里是哪里,那里又是何所在。

陽光總是充足,水渠的流水清得可以看見自己的胡須,土埂上的青草不知何時茂盛起來,支棱著綠色的身子在風中點頭哈腰。果園的花朵一夜開放,白的梨花,粉紅的桃花,芳香流轉,戈壁處處都是蜜香。而沒過幾天,花香就消失了,初夏的沙漠綠洲表面沉靜,內心喧嘩。好動的孩子們在戶外嬉鬧追逐,風中的蝴蝶忽高忽低,來來去去。有人早早穿了單薄的裙子,露臂的襯衫,肌膚明亮。又一個夏天到了,在單位,暫時的陌生復又尋常。忙碌或者清閑,后退或者前進,我一個人,和他們,和戈壁沙漠、樹木花草,還有附近水聲潺潺的弱水河,再一次彼此交融在一起。

4. 四月,在北京

北京大霧,我沒有看到,航班推遲,坐在戈壁機場的候機廳內,有一種說不出的焦躁和憂慮。給一個人發了短信,饑餓的肚腹陣陣隱疼,還有內心。下午三時,跟在眾多人的后面登機,寬敞的機艙乘客寥落,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來,發完一條短信,隨著飛機的轟鳴,關掉手機。

飛行是個懸念。窗外白云堆涌,銀灰色的機翼不斷變轉方向,抖動或者平穩。我不知道天上的路到底是怎樣一副模樣,虛空的走是不是一種自我欺騙的過程呢?遠處的藍空如水清洗,縮小的戈壁和沙漠成為固體的圖騰。向北的空中陽光照耀,溫暖的機艙里沒有人聲,報紙和飲水的聲音在前后響動。轉眼之后的雪山和城市頭顱高昂,直立的峰頂直刺青天。人和車輛緩慢行走,房屋在大地上紋絲不動,煙囪的濃煙凌空表達憤怒。

河流如線,田野和草原獨自發綠。我要了咖啡、餅干和牛奶,翻看的報紙上內容空洞。就要到達的時候,我看到北京——偌大的城市在煙塵中隱藏,飛機降落過程中,我的耳膜疼痛,就要穿裂一樣。我想到了一些人,想到了上帝,還有隨時都在的命運。

終于落下了——我刻意聽了聽,一邊一個人取包的聲音,還能夠聽到,灰暗和絕望的心情突然好轉。走下舷梯的時候,我打開手機,編寫了短信,告訴惦念我的人,平安到了。機場的風還很冷,吹開的風衣鳥翅一樣招搖。辦事處的車就在門外,到行李房取了行李包,乘車,從北京之南,向市中心奔馳。

下午的陽光還在,但輪廓模糊,落在地面上,沒有光影。我一邊和司機聊天,一邊編發和接收短信。文字的溫暖在那個時候呈現,我感動了,在車上,閉了嘴巴和眼睛,仰躺在車座上,任憑溫熱的淚水溢出來,經由面頰,打在胸前的襯衣紐扣上。

車輛和樓房集中而又整齊,巍峨之間的低矮,有一種粗糙的人為之美。經過的長安街開闊而又擁擠,廣告橫幅和嚴肅的旗幟一樣飄揚。我沒有多看一眼,匆匆過了就過了。我知道,這里哪一個地方都不是我的,一個路過的人,看到就足夠了。這里距離家鄉近了,五個小時,就可以看到離別不久的父母和小弟一家,也距離另一個地方近了,但在此之前,我沒有想到過要去。不可以的,我一定做到。

在辦事處,和安繼續喝酒,在附近的街道上溜達。第二天下午,乘辦事處的轎車去西郊的學校報到。各地的人似乎都來了,起碼我們的那個房間是。來自長春的齊和河北滄州的盧早就收拾了床位,把臨窗的位置留給了我。隔壁和對門的人很多,我不急著認識,收拾了東西,洗澡,然后去餐廳。

夜晚的路燈光亮伴著公路上奔跑的車聲進入房間。我是一個隨處都可以安睡的人,不一會兒,就睡著了。夢見一個人,莫名其妙地站在距離我不遠的草叢中,白皙的臉上沒有笑容,兩只眼睛里面含著水霧一樣的憂傷和疼痛。我走過去,她步步后退。我跑,她也跑。柏油路兩邊長著很多冬青,我們之間始終有一段距離。我急,喊,醒來一身汗水,我不知道緣何而夢,又為什么在那一個夜晚發生。

上課了,課程滿滿的,周六下午才放假。大部分時間,坐在課堂上聽課,眼光不時跑到窗外,楊樹的白絮到處飄落,茸毛一樣在草叢和地面上紛飛,有些從敞著的窗口跑進來,落在桌上、書上和身上。小徑周圍不同的花兒開了,一樹桃花,一樹梨花,唐菖蒲和玫瑰色彩濃烈,卻聞不到香味。后來寫詩,其中一首題目叫《春天的課堂上》。

閑暇的時候很少,中午或者傍晚去一邊的書店轉,很小的書店,多工具書和專業書,其中有幾個熟悉的人編和寫的,記得有《2003年中國散文年選》(李曉虹主編)、《與魔鬼下棋》(蒼狼編)、《泊旅》(史小溪著)、《最后的騎兵》(師永剛著)和李澤厚先生的幾本專著。后來買了《中國人為什么這么愚蠢》、《2003年最佳短篇小說》(人民文學版)。一個星期后,得知一邊的南門可以出去,后面是一個巨大的建筑工地,不知道哪兒來的民工蜂擁云集。常常去那兒買報紙,買和讀得最多的是《新京報》《北京娛樂信報》。偶爾沿著小巷走出去,沿河行走。同行的常說,那水是從頤和園流出來的,有慈禧的洗澡水和清宮的脂粉。水里好像有魚,一些人總是伸出長桿,釣了一條又一條。

宿舍窗外是一個小花園,正在改造或者修建,假山和拱橋在河南的民工手中叮當作響。我們中午睡覺,他們在外面敲敲打打,偶爾有汽車傾倒石頭的轟鳴和民工的大聲叫喊。驚醒之后,惱怒而又無奈。有一天寫詩,寫到這座花園和民工:“一座花園正在成形/在民工手中。他們在用錘子/敲打。石頭的聲音遠比內心動聽/一個人枯坐的房間/上午的灰色天空,鳥鳴中有些潮濕的灰塵//……這一個上午,我一動不動/他們敲呀敲的/我骨節發疼。房間太過安靜了/可以聽見地下的歌聲。”

夜晚相對安靜,車輛在后半夜稀疏。躺在床上,抱著手機發短信,清脆的鈴聲陪伴著那個時候美好抑或痛苦的心情。半個月后,我們開始四處走動,每個周末都要出去,先后去了位于西站的單位駐京辦事處,西單書店和王府井書店,有時候橫穿整個北京,到管莊和通州,去海淀圖書城、飛宇網吧、復興路、朝內大街166號、浩鴻園、宣武門、郭沫若故居和什剎海。它們多好呀,接納并讓我這樣一個外來者感覺到了可靠和溫暖。

有一個夜晚,我喝多了,末班地鐵上,一個人內心悲傷,搖搖晃晃,在五棵松出站口,在黑暗中胡亂游走,耳邊的聲音讓我絕望而疼痛。仰頭的星空眼淚泛濫,坐在出租車上,忍不住的哭聲扯得心疼——我知道,那個時候,除了這個人,再沒有一個人能夠挽救我,在黑暗當中,一個人的生命何其脆弱呀,周圍的眼睛在車輛的燈光中像是窺探的幽靈。回到住處,在沉醉的睡眠當中,哭聲仍舊響起。

后來去中關村,一個人,在大街上,不知道哪兒才是自己要去的地方。在黃寺,在北京出版社樓下的書店看書,和梁老師一家出去吃飯,一瓶白酒,又要一瓶,再要一瓶。微醉了,我仍舊是快樂的,最好的人在那里居住和生活,讓我這樣一個容易失去方向的人,記住了他的具體方位。晚上自習時候溜出去,到建筑工地一側的小平房里上網,和一個人說話,像個孩子一樣忍不住眼淚。人頭蜂擁的街道一邊,給一個人打電話。我不想回去,走到空著的樓宇中大聲哭喊。

就要回來了,在西客站,羊坊店路,買票退票,想去一個地方,但不被應允,那里是近的,我抬腳就可以到,甚至買好了車票。我想去那兒看看,在那個地方走一圈兒,嗅嗅那里的空氣,之后就走,但有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鋼鐵一樣堅固和高大。耳邊沒人,卻充滿哭聲,一個人在街道上走來走去,但并不孤單,我知道我們就在——那些日子,我的嗅覺當中一直有著蘭花和另一個人的芳香。

5. 二○○四

時間:2003年12月10日乘飛機回老家。2004年2月22日返回。3月在單位,4月在北京。五一回來。6月一直在單位和家之間行走,每周一去,周五回來,偶爾有時候不去。7月去了河西的張掖,在河西學院參加甘肅當代文學研究會年會。8月去了酒泉,到祁連山的紅水河,參加一個小型筆會。9月一直在戈壁的單位和家之間,相對而言,在家時間較多。10月沿襲9月,11月基本也是。

寫東西:一直在寫,自己的,約的稿子。它們散亂,沒有固定方式。去張掖,回來寫了《有關河西的七個片斷》《焉支山:關于匈奴的七個想象》《親歷或者寓言》;去祁連,寫了《沿河行走》《給肉體以肉體,給精神以精神》《能不能在傳說中找到你的名字》《這世上最疼我的女人(續)》,詩歌有《正午的蘆葦蕩》《暮秋的戈壁》《謠曲》《落葉不只是秋天的》等。

遭遇:之一,在老家。看到久別的親人,親戚們,一些故友和同學偶爾在一起。夜夜聽母親講自己的辛酸史,坐在爐子旁邊嘆息,喝酒,想童年,忍不住憤怒或者哭泣。去邢臺,和晨琛、古柳、姚勇、宜林、鄉下、英杰等在一起。夜宿宜林家,第二天去扁鵲廟。回程時候喝多了,在邢臺下車,在新華街和馬路街沿路哭泣。到沙河,表弟開車去接,與工商局的副局長吃飯,晚上睡在表弟房間。第二天去看望患癌癥的表哥,坐了一會兒,就出來了。在新華書店一邊的網吧上網,中午,疼痛離開,回家。之二,在單位。讀書,工作,來來往往,有一種疼痛和絕望始終貫穿。不斷收到訂閱的《收獲》《小說界》《詩刊》《散文·海外版》《美文》《綠風》和《天涯》;收到從北京寄來的《茨維塔耶娃詩選》《思想錄》《遐思錄》《君王論》等書;收到一些稿費,幾百元和幾十元都有;陸續收到朋友的專著;去東風,買《自由之路》《大眾人文經典讀本》(包括大師、西學、國粹三本)《受活》《四十一炮》《十博士直擊中國文壇》等書。之三,喝酒。一次在單位,幫人做PPT,中午請我吃飯,喝多了,下午沒去辦公室上班,打完電話之后睡覺。一次,一個久沒聯系的朋友叫出去吃飯,兩個人喝一斤酒,沒醉,回來之后寫東西,上網。一次在單位,一個同事調上級機關,喝酒,先是蓯蓉酒(補益脾胃,潤脾壯陽),又喝酒泉產的漢武御酒,很多,但沒醉。一個曾經的下屬請客,在飯店,喝河套老窖,醉了,回來后嘔吐,沉沉睡去。醒來看到未接電話,不安,歉疚。一次,一個曾經的同事回來,吃飯,喝酒,也喝了很多,沒吐,但醉了。回來的時候,大門緊閉,從一邊的戈壁繞過,打電話,重復說出三個字。之四,思想。日漸感到博愛和愛、本質與原質、人性與個性對于生命和寫作的重要,發現一些人的寫作,套用新聞的路數,發現一些新散文作家的作品重復或者重述別人的思想;喜歡讓文字搖擺起來,不規則,激情而又豐沛;感覺到荒謬和苦難,人的,社會的和生命的,乃至高層建筑和底層生活的。偶爾看到央視一套重播的“感動中國”節目,被鐘南山院士感動,眼淚橫流;讀紅柯的《扎刀令》、胡學文的《麥子的蓋頭》 (并撰寫評論,載《小說精選11期》)、《一個謎面有幾個謎底》。飛廉的《飛廉的村莊》、《2004最新中國文學排行榜》(孫蕙寄,收錄我的《巴丹吉林的個人生活》)。讀《茨維塔耶娃詩選》,感覺到這個了不起的女人,將生死和人性看得如此通透,悲徹而滿懷悲憫;被法國影片《生死花園》感動,寫下同名隨筆《生死花園》。之五,財富,一月工資××××元左右,截至目前,稿費七千元左右;回老家花銷近一萬元,北京一個月四千元(包括路費);去張掖花掉一千九百元,酒泉六百元(主辦單位包吃住);電話費約三千元;浪費大約一千元;不義之財五百一十元。

看見:時常看到戈壁。駱駝刺在春天是褐黑色的,夏天是青色的,冬天是白色的,才想起古人詩句中“白草”的確指;對著一張照片,反復看,寫了一首詩歌,珍藏在電腦里,時時翻看。看著公園里的唐菖蒲,想到唐朝,還有它的民間和宮廷,平民和王侯;不經意看見一個故去同事的照片,驀然心驚;看見葉子生長、夏天枯黃和秋天飄落;看見的車輛迎面或從背后超越而過;看見一個年少時候的暗戀對象,一閃而過;看見祖父祖母的墳塋,冬天的小麥、松樹密布和荒草掩蓋的南山,想起很多年前傍晚和夜里的狼嚎,而今空空如也;看見大舅、二舅、爺爺、奶奶的遺像,在老家墻壁的鏡框里睜著眼睛看我;站在摩天嶺上,看見河北和山西,山里的村莊在夕陽下發出聲音;看見康樂草原,偶爾的旱獺在青草中逃竄;看見雪山,祁連,始終在我的右側,獨自巍峨。看見蘭大和西北師大的博導和碩導,文學雜志的編輯和主編,看見一些朋友……擁抱、寒暄、大聲叫喊。

剩余:2004年,12月6日,一個人的生日。一些事情過去,消失,一些事情綿延不絕,一些人匆匆離開,一些人驀然來到。我還是我,這一年春節之后,我又將年長一歲,兒子也大一歲;已經出生的人都會增長,沒有出生的在某處受孕,生成,向著我們的所在步步走近。這一年末尾,有兩支樂曲要記著聆聽——《梁祝》《命運》;有幾個人需要用心去疼;有一個字,是我的命。2004年,我的憂傷如沙塵暴,在巴丹吉林沙漠和南太行鄉村,平地而起,綿延跌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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