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名光榮的文化“司長”

■陳太友

做一名光榮的文化“司長”

■陳太友

我是一名有著多年駕齡的大客車司機，作為省文化廳的一名駕駛員，我經常參加“送戲下鄉”的活動。每到一處鄉村，當地的干部和群眾都非常熱情地歡迎我們，給我們端茶遞煙，遞上熱乎乎的毛巾，甚至親熱地幫我們拭去額頭上的汗水。負責接待的干部總是親切地稱我為“司長”。有些干部還激動地握著我的手說：“我們鄉村離省城遠，不但經濟落后，文化生活更是貧乏。多虧你們送戲下鄉，這比送錢都好，是精神食糧。你這位‘司長’可是一名‘文化大使’啊！”每當此時我身上的疲倦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自豪感油然而生，立即投入“搭臺”和布景工作中去。為此，我這位文化“司長”每次都得到上下的好評。

二十多年來“送戲下鄉”走過挫折、坎坷的道路。毛主席有句名言：“農村是個廣闊的天地。”說它廣闊，主要是交通不便，山高路遠、無邊無際，然而如果擺在今天，高速公路交織成網，高鐵四通八達，跨洋過海，登上飛機打個盹就到了。因此人類又創造了一個新詞匯——“地球村”。

然而，二十多年前，送戲下鄉卻是件非常艱苦的工作，在這之前當然更艱難。那時下鄉，首先領導要做“戰前”動員，每個成員都要做好吃苦耐勞的思想準備。特別是我們駕駛員，更要做好“打持久戰”“打風險戰”的思想準備。所謂打“持久戰”是路遠，駕駛時間長，要有抗疲勞的思想準備；所謂“打風險戰”就是一路上跋山涉水，道路崎嶇，出發前幾天，我們就要做好一切準備工作，首先把車子從頭到尾全面檢查一次，檢查電路、油路、檢查水箱以及車輪車胎。擰緊每一個螺絲。說到底就是確保汽車長途跋涉的行車安全。我們知道，凡是能登上這輛車的人都是各個劇團的演員，有的還是國家級的著名演員，哪怕路上出現一點點小故障，就會打亂整個下鄉演出計劃的安排，就會讓多少“鄉下人”望眼欲穿。

說到鄉下人看戲，在以前的確是千載難逢的事。當年，魯迅為了看場“社戲”，和小伙伴們劃上小船，走上十多里水路，雖然魯迅的文章充滿了少年時的樂趣和友誼，但是今天認真回顧想一下，也是充滿著風險的。想想看，小船在夜間行走二十里水路，孩子們又小，萬一出了事故，中國文壇上就會永遠失去一名“文將”，五四之后的中國文學史就有可能重新書寫。從后來的文學發展來看，還真的沒有出現過第二個“魯迅”。

鄉村自古是文化荒原，這荒原一直渴望著文化乳汁的哺育。回想起來，一百多年來，中國之所以落后，主要原因之一，是因為農村缺少文化。遠的不說，就說太平天國運動，那時馬克思主義學說已經誕生，如果農民有文化，怎么會去拜上帝會，重新去擁戴一個腐朽的“天皇”，相反中國的民主革命將提前半個世紀。

為了送戲（送文化）下鄉。我們的先輩克服了許多無法想象的艱難，當時藝人挑著擔子，推著獨輪車，女藝人坐著毛驢車，走村串鎮，送戲下鄉。正因為有一代代藝人前赴后繼，中國傳統文化的“龍脈”才未間斷，國魂家風，才能根植于民眾之中，泱泱大國維持千年不衰。

文化下鄉，是千古事業，我作為一個“送戲下鄉”的文化“司長”雖然也睡過后臺，擠過大鋪，但是，我內心充滿著無比的榮耀。

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萬眾創新，萬民創業，經濟在飛速發展，中國已成為世界上第二大經濟體。由于有了雄厚的經濟實力。文化事業也蓬勃的發展。作為一名文化“司長”，我感觸最深的是道路變寬了，路面平坦了，高速公路將山川河流變成通途。我駕駛著“大篷車”，迎著春風，一路奔馳，好不威風。如果不出省，較遠的縣幾個小時也能到達。鄉下也變了樣，很多鄉鎮都有了劇場，舞臺布景也在不斷地更新換代，布置起來也不需要爬上爬下，方便多了。

隨著環境的變化，“大篷車”也越來越先進。如今的“大篷車”變成了機械化操作，特別是深入鄉村演出時在村前屋后的平地上，只需操動手柄車壁就會自動展開，然后加固一下支柱，就變成了寬大的舞臺，最大的可達四十多平方米。燈光布景也全都是現成的，專業小巧輕便，簡單接上電源，就會出現豪華布景，像變“戲法”一樣，布景是簡單了，但是對司機的要求卻提高了。以前，我們只要會駕駛汽車就行了，現在還要懂得操作舞臺機械，要懂得電腦操作，我這個老司機又得重新當學生，學習新知識。但是“我自豪”，因為我是新時代的文化“司長”。

隨著經濟的不斷發展和科技的不斷進步，送戲下鄉已不像幾年前那樣艱難了。但是，送戲下鄉的次數也年年遞減。前幾年許多鄉鎮建起了豪華劇場，農民只要騎上自行車就可以到鎮上看演出，隨著大屏幕彩電進入家家戶戶，以及電腦的普及，農民接受信息的渠道越來越寬，“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農民再不是知識落后、文化貧乏的“土老二”，與城里人的差距越來越小，城鄉差別也越來越小。可能，在不遠的將來，鄉村這個詞匯將會消失，延續幾千年的“送戲下鄉”活動也將終止。想到這里，我內心總會出現隱痛，對“大篷車”的依依之情總無法擺脫。

但是，不管時代如何發展，我今天仍是個受人尊敬的送戲下鄉的文化“司長”，更有可能成為中國最后一代文化“司長”。不論未來如何輝煌，我當一天“司長”就要開好一天車，為繼承傳統，傳承歷史不斷做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