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汝婷
沙孟海大字書法風格成因研究
■黃汝婷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中國書壇,沙孟海書法以其奔放率意氣勢如虹的面目而標榜書壇,這一點尤其表現(xiàn)在他對擘窠大字藝術語言的建構上。正因如此,后來書法學者對其大字的探究,尤其是能形成獨特書法藝術風格的成因做了很多不同方面的分析研究。然而,研究中也存在著不盡人意之處,筆者認為其中的原因是許多研究者脫離當時歷史背景的客觀性來分析其大字書法產生的原因,只看到其繼承傳統(tǒng)的轉益多師一面,從而使分析描述片面不完整。因此,只有將研究對象放入其當時特定的歷史維度里,對事實作出相對還原,才有可能對沙孟海擘窠大字成因有一個較為客觀的論述。
風格的創(chuàng)造是藝術家在藝術生活不同階段的體悟積淀和自身審美思想的累積以及外部環(huán)境的影響下逐步形成的,是一個艱難困苦長期選擇的過程。縱觀沙孟海的書法藝術一生,通過筆者梳理,可以從三個方面概括大字風格的成因。
1、不同時期大字書法風格的轉變概括
(1)尋索期
幼青年時期的沙孟海,是追求探索傳統(tǒng)大字的書寫形態(tài)的階段,師從父親學習篆字及篆刻。1914年考入浙江第四師范學校,臨習《集王書圣教序》,由《會稽刻石》《嶧山刻石》以及吳大澂《說文部首》等入手,同時又學習黃道周小楷行書,使用方筆,結字寬綽,頗有稚趣;而后見到梁啟超也使用方筆臨寫《王圣教》《枯樹賦》,用筆鋒棱嶄然;同時結識了錢太希先生,看他寫字結合《張猛龍》與黃庭堅的體勢,沙氏更下定決心學北碑。“看他振筆揮灑,精神貫注……這一境界我最喜愛,為人題榜,常參用其法。”筆者認為這應該是沙孟海喜擘窠大字的伊始。這是一個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審美方向,由于使用方筆,沙氏的書法創(chuàng)作進入新階段,風格也為之一變。早期沙孟海寫的大字,線條墨色濃重且勁挺,結字內圓外方,落款行氣十足,學習黃道周行書的奔放到達新境界。
(2)突破期
青中年時期的沙孟海,是追求雄渾剛健大字的突破階段。在上海的師承交游期間,是他一生中機緣轉換的時期,也是他“轉益多師”的開始,分別拜謁過康有為和吳昌碩。沙氏見康老的門前有“游存廬”三大字匾額,白板墨書,不加髹漆,筆力峻拔開張,嘆為平生稀見。雖然只有過短暫的一次接觸,但也獲益匪淺。
初次拜訪吳昌碩,“即由張美翊向吳昌碩之子吳涵作介紹,經朱復戡導引,前往謁見吳缶翁。”沙孟海自述“聽他議論,看他揮毫,使我胸襟更開豁,眼界更擴大。我從此特別注意氣魄,注意骨法用筆,注意章法變化,自覺進步不少。”可見在缶翁的親炙下,其藝術風格受到了很大改變和啟發(fā)。
沙孟海對顏真卿書法也有獨到的體悟。沙氏喜愛顏的行草書,認為《裴將軍詩》氣息從《曹植廟碑》出來,并且大膽嘗試運用,把“顏骨”和“碑勢”兩者巧妙地融合,使他的榜書形成雄健飛揚的氣勢。正是這些多元學習,他在碑中找到自己的立足點,開始做擘窠大字,用隸法參草意,氣勢如虹,真力彌滿。
(3)成就期
晚年時期的沙孟海,是確立大字書法雄強偉岸的巔峰階段。他致力于寫章草,臨習《急就章》,擘窠大字的雄渾厚重,大氣磅礴的氣質形成與寫章草有關。在他的大字中,常常用到章草的結字與用筆。章草與寫碑的金石氣有力結合為一起,在加上對康有為,吳昌碩,顏真卿的書法領悟,最終形成了他拙厚雄強的擘窠大字。從七十年代開始,沙孟海大膽追求并且有意樹立自己的風格面貌。“改革開放”的到來,書法界也迎來自己的春天。從1974年到1979年間,沙孟海的書法作品已經跳出技法技巧的小格局,從而關注整體氣度的大格局。不得不提這一時期,沙孟海為杭州靈隱寺題榜的大字“大雄寶殿”。該匾額受張宗祥之邀,沙孟海用三支楂筆捆綁,鋪地寫就,他自述:“我寫此匾如牛耕田也。”“大雄寶殿”四個正書大字,用筆雄強、剛毅、結字端正、法度森嚴,筆法已嫻熟精勁,寫得酣暢淋漓,見飛白處精力彌滿,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2、審美思想的形成與轉變
為了適應新的環(huán)境、抓住新的發(fā)展機遇,農業(yè)科研機構應對農業(yè)科研管理工作不斷創(chuàng)新,改進管理機制和管理技術。農業(yè)科研管理人員應結合自身實際,通過學習相關科研機構的先進管理經驗,加強創(chuàng)新意識,促進管理水平的提高,以跟上時代的步伐,更好地為廣大科技工作者服務。同時,要理論聯(lián)系實際,提高管理水平和效益,全面推進科研工作,進一步促進農業(yè)科技創(chuàng)新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為農業(yè)增產增收和農村繁榮注入強大動力。新時期農業(yè)科研管理者要樹立終生學習的理念,不斷地學習提高自己的素質和能力,充分發(fā)揮農業(yè)科研管理的作用,開創(chuàng)現(xiàn)代農業(yè)科研管理的新局面。
沙孟海鼎盛時期的擘窠大字作品,是富有繼承性和探索性的,從中能夠看到藝術家對傳統(tǒng)的藝術審美觀念的轉變和所開辟的新的現(xiàn)代書法的思考。
(1)繼承性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書寫擘窠大字,是其博采眾長,博觀約取各家兼融的結果。他的大字植根于傳統(tǒng)基礎上創(chuàng)立自己的個人風格,最終自成一家。樹立風格,如果沒有很深入的學習經典傳統(tǒng),那么用無視古人學習的方法,是對傳統(tǒng)經典的褻瀆,是不可能在書藝上有所作為。沙孟海先生的書學經歷告訴我們,植根于深厚的傳統(tǒng)碑帖的學習,盡管取法內容方向可以不同,“事實上各種文藝風格的形成,各有所因。”學習書法要不斷實踐,轉益多師,為我所用,同時理論結合,終成一家。
其次,沙孟海創(chuàng)造其獨立的風格語言,絕不是憑空想象的,在其書品和人品統(tǒng)一下形成的。他對顏書情有獨鐘,《近三百年書學》文稿中,學顏字專門別開一派,他說:“寫顏字的人,向來不曾絕跡的。宋元之世,無所謂碑學,要寫大字,非用顏法不可。”顏字雄偉剛健磅礴大氣的書法正如顏真卿的氣節(jié)剛正不阿。古人都說“書如其人”,在沙孟海先生身上,也是很好的印證。其一生好學勤奮,孜求于傳統(tǒng)文化研究典型的學者型書家,與正直清廉的人品的相符合,不愧為二十世紀有影響力的書法家之一。
(2)探索性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沙孟海的擘窠大字書法作品中,從傳統(tǒng)榜書的肅穆安靜到雄壯厚實,筆力間帶有樸拙的金石氣息加強,“沙體”給人的沖擊力不可想象,把巧與拙,動與靜,剛與柔等多種風格因素高度融合統(tǒng)一。
其次,大字書法作品中表現(xiàn)的章法、墨法、筆法在他大字中運用處理的很好,達到高度的和諧,尤其是漲墨的運用,技法和情感合一,表現(xiàn)出獨特的藝術美感。沒有美感就沒有藝術。“沙體”創(chuàng)造了具有強烈個人風格美感的書法作品。
沙孟海《近三百年的書學》一文中,寫到:“近三百年里的帖學家,有一派(大多數(shù))是守著二王遺法,只在二王范圍以內求活動的;有一派(少數(shù))想要于二王以外另開一條路徑的。”這里講少數(shù)派別中的帖學家(開二王以外路徑的),在晚明時期,沙氏以為當推黃道周。他認為:“明既書家,可以奪王鐸之席的,只有黃道周。黃道周學問品格,皆第一流。”在這樣的思想引領下,沙孟海學習黃道周用功之深不可想象。
(4)對清代碑學書論的思考
在沙孟海著作文章中,一篇《近三百年的書學》對清代碑學的發(fā)展做出概括,舉出三位代表人物阮元、包世臣、康有為,并對碑學的影響和意義加以充分的肯定。沙孟海對康有為論書尤其佩服,在《近三百年的書學》中,多處引用康著的內容和觀點,可見對其研究觀點的重視。
對于康有為的書論,沙孟海在晚年還把他譽為“踵而廣之,彌綸古今,天空地闊,大言炎炎,在當時書法界曾發(fā)起過發(fā)蒙振饋的作用,無怪此書不脛而走,風靡一世。”但是沙孟海對于清代碑學書論亦有自己的思考,他認為,康有為過分傾向碑學,所見有偏頗。晚年,沙孟海對碑學進行了更全面、更徹底的檢驗,他寫了有關刻體和書體的問題,文章稱:“刻手的關系實在太大了。說句干脆的話:刻手好,東魏時代會出現(xiàn)趙孟頫,刻手不好,《蘭亭》也幾乎變成《爨寶子》。”這句話在當時中日談論會上發(fā)表成為經典。可見,沙老的碑學研究功力之深。
縱觀沙孟海的書學經歷,他不拘泥于一體的學習,“宋、元以來諸名家作品,盡有超越前人之處,我都引為師友,多為借鑒。”故在這轉益多師的過程中,他摸索了一套方法:學習碑帖的同時,要“窮源竟流”;追溯該碑帖的出處,再找尋碑帖的繼承者及后來的影響力。這樣的一種知根知底的學習方法,使他能夠梳理歷代書家的變法來源,足以看出他是勤奮的且?guī)в兴急嬉庾R的書家。
3、社會大環(huán)境的外部條件的轉變
(1)大環(huán)境時代潮流的需要
時代造就英雄。七十年代,改革開放,經濟快速發(fā)展,文化大繁榮,書法作為中國所獨有的文化遺產,書法如何和時代結合是當時書家所思考的事情。那個時代需要磅礴大氣的書法與強烈的歷史情懷相結合。沙孟海的書法具有強烈的表現(xiàn)力,用大筆,大紙書寫擘窠大字,作品中充分運用漲墨,刷字體現(xiàn)強力的時代感。陳振濂先生說:“他為我們留下了一個‘牛耕田’式的巨幛鋪地、原尺寸書寫的‘榜書巨制’神話,那是他這個時代對藝術創(chuàng)造力的追問結果。”沙氏的書法創(chuàng)作由傳統(tǒng)轉向現(xiàn)代,具有濃厚的時代氣息,對當時促進書法的多樣性有積極的作用。“沙體”氣勢重,魄力強,這些都是時代下的投影,正是時代潮流所需要的。
(2)區(qū)域性社會文化
一個區(qū)域的文明文化是一個長期積累的過程,在浙江幾千年發(fā)展過程中形成的多元的充滿活力的文化精神下,藝術始終持續(xù)發(fā)展。從文化地理學的角度看,區(qū)域對于文化藝術的影響是根深蒂固的。這種長期的深厚而獨特的歷史文化積淀,直接孕育浙江書法相對穩(wěn)定有序傳承書法脈絡和書法風格特征,從而造就涌現(xiàn)一大批引領書壇的書法大家。
無疑,沙孟海在滬上待了近四年的時間,接觸了近代到現(xiàn)代幾乎所有的書壇宗師,或私淑親炙,或問業(yè)服膺,亦或是交游。回到浙江,這些大師對其的影響是終生的,沙孟海作為近代浙江書壇的影響力人物發(fā)揮著引領人的作用。
縱觀浙江書法的發(fā)展,多元而創(chuàng)新,書壇有兩種不同的書風,一個是俊逸的書風;另一個是雄強的書風。清代以來,雄強者以趙之謙、吳昌碩為代表,俊逸者以朱彝尊、沈曾植為代表。至晚清,書學合一,形成潮流,書家以飽學為標志,根植國學,拓廣書意。沙孟海實屬于后者,以北碑方筆入行書,線條渾厚樸實極盡豐富變化。“從區(qū)域書法美學的視角,沙老的雄強書風與柔美的江左風度以及精細的江南情調是矛盾的,這種反其道而行之的書法路徑顯示出沙老的書法智慧與膽識。”與同時代的書家相比,沙氏的書風與他們拉開距離,形成獨特書風成為近代書壇巨擘。
沙孟海的書法被譽為“海內榜書,沙翁第一”,在其成就的背后,應該深刻地看到風格特立的背后是學識理論素養(yǎng)支撐著他,是一生勤勉好學,轉益多師的成功,是書品人品的完美統(tǒng)一。當前書壇風氣太過注重展覽獲獎的現(xiàn)象下,觀照大藝術家的學書經歷,要重視字外功夫即學識文化修養(yǎng)的提高,樹立正確的學書理念以嚴謹治學的態(tài)度,通過反思,予以啟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