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 SHU BAI
李曙白的詩
LI SHU BAI
有人敲門他一邊敲
一邊喊一個人的名字
他不是喊我那不是我的名字
他喊的人聽起來有一些熟但不是我
我也想不起來那是誰
他還在敲門他敲一下
就喊一聲名字敲一下就喊一聲名字
喊得人心里慌慌的
他真的不是在喊我嗎?
那個名字真的不是我嗎?
我還在聽我不能不聽
整個夜晚敲門聲和那個人的喊聲
像守夜人的竹梆一樣固執地響著
美國康涅狄格
在桑迪胡克小學僅僅10分鐘
20個孩子和6位女教師
被同一支長槍的子彈擊中
這個早晨的鮮血是如此廉價
它們肆意流淌
以至讓我在那個我習慣于仰望的國度
所有的白皮書藍皮書上
都看到殷紅
奧巴馬總統落淚了
整個世界都看到他的悲傷
但是整個世界都知道假如有下一次
他同樣無法阻止那個20歲的男子
舉槍那支槍管中有一粒子彈
射中了美國的法律
有消息說那個男子有精神障礙
也可能沒有
我們身處的世界
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輕而易舉
讓一個人成為瘋子
一喝酒便醉一醉
便書法便狂草
筆走龍蛇紙驚風沙
無人包括他自己
能夠管束那一管禿毫
時而覆晴天為暴雨
時而攬日月于片云
一點能捅天空一個窟窿
一折直彎入地府陰曹
一豎列十萬大軍
擋不住欲來欲去的路
不供天王老子驅使
懶聽行家里手熱議
獨懼酒醒
人醒來筆醒來剩一紙
墨跡酣醉
如在彼岸的陌路知己
無墨之墨
它可能是云
也可能不是
它可能是你走過的山岡
一塊向陽面上光亮的石頭
也可能不是
它可能是一條大河
浩蕩悠遠流淌的水無跡無痕
也可能不是
也可能它就是空
就是什么也不是
有一點我們可以肯定
在那兒你不能
再放進任何一件物品
外灘中山東二路9號
一座十一層的建筑1939年的樓頂上面
一面法國國旗
俯視黃浦江渾濁的江水
七十多年之后這個上午
我帶著一份介紹信來這兒查閱一段歷史
在五樓的大廳在那些
泛黃的紙頁間我小心翼翼穿行
在我右邊另外一張查閱臺上
是一位來自南京大學的博士研究生
他為他的痛苦不堪的畢業論文
埋頭在一堆縮微膠片之中
偶爾我會走到窗前
凝望黃浦江和外灘我本能地感覺到
我要查找的那段歷史
和七十多年前這座大樓落成慶典上
演奏的一支西洋樂曲有關
也和佇立在外灘上的海關大樓
每隔15分鐘便敲響的鐘聲有關
窗戶外面一些古老或者嶄新的高樓
簇擁在黃浦江兩岸
而江水只是平靜地流淌流淌
似乎在敘說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沒有說
在瀘沽湖畔的摩梭人家
祖母屋中一個老人守著火塘
有著火光一樣光澤的水壺
壺嘴正噴出水汽
吱吱的聲音就在被煙氣熏黑的屋子里響起
老人在添加柴火遵循古老的遺訓
她必須保持那堆火焰的旺盛
對于她永不熄滅的火塘和擦洗得锃亮的銅壺
就是不朽
延誤了4小時18分
我已經記不起來這是第幾次
航班誤點有時候有解釋有時候
沒有就像今天
你只能在候機大廳的一個角落
聽天由命把時間咀嚼成一地碎屑
在漫長的旅途中
我們最先學會的就是等待
感謝上帝我們終于可以起飛了
天空重新朝我們敞開
遺忘是如此迅速坐進寬敞的波音747
疑慮忿懣擔心都已經過去
我們心滿意足打開微屏電視
空中小姐開始一如既往的服務
先生您要什么飲料
咖啡鮮橙汁還是可樂?
進入冬天是早是晚
一場雪總會到來
今天早晨一開門
雪就在門口站著的雪坐著的雪躺著的雪
紛紛揚揚了一整夜
它們選擇了安靜像是沒有考好的
學生有一點兒膽怯有一點兒
想為自己的遲到辯解
一片干凈的雪野
早行人的腳步都還沒有來得及
打上自己勤勉一生、從不懈怠的印記
而它如此坦蕩地告訴我們
除了這些白色的水的另外一種形式
它什么都沒有
一只鳥兒落在一根雪枝上
它的叫聲也是白色的
在一片草地上它們
靜靜地吃草和緩慢地移動
下一刻會發生什么?
它們不知道它們也不預測和思考
此刻就是一生靜靜地
吃草和緩慢地移動就是一生
它們身邊的河流平靜的水
可能在流淌也可能不在
那時候太陽正耀眼地沉落
飛鳥排著長隊神秘飛過一片樹林的上空
馬兒尋找飲水風從谷地吹來
它們帶來山澗的氣味灌木林中腐葉的氣味
一片草地上羊的糞便的氣味
一個黃昏就那樣漸漸逝去
放棄了低矮的山坡和群峰平緩的曲線
朝向我們的目光無法抵達的遠方
走出那片樹林的夜行人
他把他的燈掛在林邊的樹枝上
夜色黝暗因為一盞隨風搖晃的燈
一片淺坡空曠的原野和深陷在暗夜中的樹林
突然就變得生動起來
就像是一整座果園
被惟一一顆果實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