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貴鋒
詩 五 首
◇◆ 于貴鋒
咣一聲 太陽閃出云層
這大雨掏空的石頭,和早晨送來的破木桶
我多么希望是大雨中拐進迷蒙小巷的人
拐了出來
這回他撐著一把大過樹冠的傘
這回,他似乎做好了應對世界的準備
辨認如此重要。
辨認是肯定,也是否定。
辨認別人,更辨認自己。
辨認在辨認出相同后再辨認出差異。
也在辨認出不同后辨認出我們內心共同的絕望與熱望。
從星星的沉默辨認出了童年。
從無中辨認出了有。
也在辨認出西湖后
辨認出了白堤
以及它們之間的生長和枯萎。
辨認生,也辨認死
漫長的辨認發生在生死之間
短暫或漫長的旅程。
辨認,將生命與生命同等對待并因為同等對待而將生命與生命區分。
辨認了沮喪也就辨認了愉悅
愉悅和沮喪
同樣有眼淚。
從寂靜辨認出了風暴,白鳥辨認了黑鳥,
房屋辨認了屋檐個體辨認了集體。
辨認了機巧就辨認了稚拙。
辨認了風就辨認出了從水中緩緩升起的長長的脊椎
它不同于虛幻的光線。
從錢塘潮辨認出了樹叢深處的鳥鳴。
從鳥鳴辨認出了鳥翅的方向,羞恥與無恥。
從疼痛中辨認了真與假,多數與少數。
一個回家的人辨認了晨昏
和它們愛與恨的明暗。
他在辨認中發明了辨認。
他辨認著辨認、真理,以及辨認帶來的
今與古,舊與新。
他辨認著鏡子,天空,湖水,懷孕的女子
夢中夢
夜歸雨入夢,朝霞輕撫六點鐘的柿子
坐在門口的人,是我,不是我
臺階如天階,涼的即空的
沒有人知道在那一年,青海的藍認出了
我身體里的泥土,我身體里的鹽
那時我把水喝成酒
在一個荒寒的賓館里,我笨拙地想用語言的木桶裝滿星光
我有空木桶啊,我把空木桶當木魚敲
我有空木桶啊,用它盛接雨水是多年以后的事
再以后,草歸草,木歸木,草木的繩子越搓越長,越搓越緊
把繩子泡在從時間的深井里吊上來的一桶月光里
有時也能從天空的深處和柿子的紅里吊上來一桶又一桶
明月情義
烏鴉是我和我所愛的事物心里的東西
就讓它踱步來喝水吧,之前
它吞咽了甜柿子,它吃了我喉嚨里的鹽
之前,我的木桶箍了再箍
之前,人間之水啊,來也去
一條河穿城而過 一條夜晚的繩子
串住白天的一群螞蚱
麻鴨和麻鴨 是散開的
春秋與冬夏 是散開的
地圖和世界 是散開的
一條河穿過 這散漫無序的生活
又緊緊連著 那四散游走的碎片
我也是碎片之一
步他們后塵 不復當年狂與勇
碎片和碎片偶爾相見
互相交換一下笑容背后猶存的水跡
這時候 像在舉行身份交換的儀式
小的變老 老的變小
稱兄道弟 亦師亦友
中間會出現停頓
仿佛我們的骨頭 有些不適
記憶在找位置 需要把喉嚨里的風雷
用茶水熄滅
這時候 一條河繼續穿過去
無聲無息
河水倒映著一棵樹老了
還有更多的石子
一個人沒什么用但存在的想法
不遠處村莊生長著,樹的頭頂
星星磨損,人們都說磨得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