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狗屎教子

朱皓

八月，正是高考后莘莘學(xué)子擇校填報志愿的時節(jié)。村子里有件事被人傳得沸沸揚揚，村里人都在議論紛紛。

這轟動、議論的話題就是：憨狗屎的兒子今年高二考上了清華大學(xué)。

村里不少人提起這事不由得“嘖嘖”稱奇，這憨狗屎心眼上秤稱去掉后面的小數(shù)點，四舍五入后也沒有三成心眼。整天價嗜酒如命，頭喝得就像娶媳婦時大門兩旁掛的紅燈籠，走起路來左右兩邊晃悠，再寬的馬路都嫌窄。你說他的兒子竟然出息了，高二就進了中國出了名的清華。

憨狗屎是個退伍兵，當(dāng)兵的時候是小學(xué)三年級。十八歲那年就要升四年級，老師還要憨狗屎“坐籠”，憨狗屎的爹也知道兒子是個白板，走學(xué)問這條道兒是沒有門兒，索性就讓兒子畢業(yè)了。恰好憨狗屎的表叔在鄉(xiāng)里當(dāng)武裝部長，他給憨狗屎弄張假初中畢業(yè)證，把憨狗屎弄到了部隊里。

憨狗屎到了部隊，人家都去訓(xùn)練場集合站隊走正步，憨狗屎卻天天央求著排長要去臭氣哄哄的豬圈里去養(yǎng)豬。結(jié)果那些一起來部隊在操場上站隊走正步的同鄉(xiāng)都紛紛退了伍，憨狗屎卻還弓著腰在部隊的豬圈里喂豬，憨狗屎因此弄了個志愿兵。退伍回來，憨狗屎還從部隊里拿回來一張安排工作的介紹信，誰也沒想到這憨狗屎因為在部隊里喂豬，竟然喂出了名堂，被政府安排到鄉(xiāng)獸醫(yī)站上班。更讓人眼饞心慌的是，因為憨狗屎有了工作，竟娶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只惹得當(dāng)時年齡大小差不多的青年小伙子暗地里哭了多少場。憨狗屎帶著漂亮媳婦走在大街上，背后所有人都在嘆息著，都說是可惜，一朵鮮花插在了狗屎堆上了。

憨狗屎肚子里有酒蟲，早晨喝過酒，上午不到十一點鐘，那肚子里的酒蟲就餓了。這時憨狗屎無論手頭上再要緊的事情也要丟在一邊，三步并作兩步，胡亂從街上的菜攤子那里揪了一顆大蔥，就徑直往小酒館里跑。手里的那顆大蔥還有一大截，碗里的白酒下肚已有一大半。

憨狗屎有了兒子，家里事務(wù)多了，媳婦想讓憨狗屎清醒的時候為家里干些活，因此對憨狗屎要求得比平時嚴。因此除了正常上班以外，憨狗屎走到哪里媳婦就領(lǐng)著孩子在屁股后面監(jiān)視著，目的就是不讓憨狗屎去喝酒。

那天早晨，憨狗屎起床最早。媳婦就問：“憨子，起恁早干啥去？”

“我拉肚子！”說完頭也沒扭，就用手提溜著褲子往外跑。

憨狗屎一陣大跑小跑來到酒館。酒館老板也剛剛把門打開，眼角的眼屎還在眼角上掛著，見憨狗屎提溜著褲子往這里跑，就打著哈洽順手拿過一瓶白酒，還沒等酒館老板轉(zhuǎn)過身來，就聽憨狗屎說：“月底發(fā)了工資一起算！”那老板轉(zhuǎn)過身來，就見柜臺上那瓶白酒還剩下一半，憨狗屎留給他一個遠去的背影。那老板拿起柜臺上的酒瓶蓋，把酒瓶蓋好，因為瓶里的這一半酒還是憨狗屎的，他要為他保管好，說不準(zhǔn)啥時候憨狗屎還會來喝。

兒子漸漸長大去學(xué)校讀書，每到開學(xué)就要繳學(xué)費。媳婦就對兒子說：“去問你爹要錢去，免得褲兜里的錢盡買些辣尿水子往肚里灌！”

憨狗屎見兒子伸著手來要錢，就一邊數(shù)錢一邊嘟嚕：“人家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你老子我三年級就畢業(yè)了，你小子竟讀到了高中！我的工資還不夠我平時喝酒的，你還要瞎摻和繳什么學(xué)費。你小子花了錢讀了書，以后建房子娶媳婦我可再沒錢了給你了。依我看，你小子不如早早下了學(xué)，我給你弄輛破三輪車去上海、哈爾濱撿破爛去，你自己攢幾個錢，興許能娶上媳婦過上一家子人家。不然的話，我看你也是打一輩子光棍的料！”

憨狗屎愛酒，兒子上學(xué)，地里的農(nóng)活太重。媳婦賣了糧食，又從憨狗屎那里死纏活纏弄幾個錢，添置了一臺小四輪拖拉機。那是正值中秋，秋收秋種就要開始，拖拉機正能派上用場。憨狗屎把拖拉機開進屋子過道里，媳婦就囑咐道：“憨子，你年紀也不小了，孩子都上高中了，往后花錢的地兒就來了，那辣尿水子灌多了害身子，你要是喝死了，咱這天就塌了。”

憨狗屎點頭稱是，隨即搬了床橫在屋子過道那里，說是要在那里睡覺，看著剛買回來的拖拉機，別讓那些做賊的鉆了空子。

媳婦一聽憨狗屎這話，心中歡喜。心想自己自從與憨子結(jié)婚以來還從沒聽過他說這樣正經(jīng)的話，就急忙給憨子抱被子鋪床。

夜很安靜，雞不鳴狗不叫的。媳婦早上起來，那憨狗屎還在床上睡著。讓媳婦吃驚的是，昨天剛買回來的拖拉機卻不見了蹤影，憨子的床卻在大門外放著，媳婦趕緊打醒身上還有酒氣的憨狗屎，結(jié)果一切都晚了。派出所立了案，只得哭著等候消息。

星期天，兒子從學(xué)校回來，晚上在電燈下看書。憨狗屎就伸過頭去對兒子說：“你小子眼睛總是盯著這書，白天看，晚上看，學(xué)校里看，在家里也看。你腦子用壞了，畢了業(yè)卻弄成個書呆子，我可是白養(yǎng)活你了！要明白這電燈是要交電費的！不看了，不看了，快去睡覺！”說完憨狗屎就把電燈關(guān)滅了。

村里人都知道憨狗屎的兒子上了高中，也知道他兒子今年剛讀到高二。沒想到，這憨狗屎的兒子才讀高二竟然考上了重點大學(xué)，這實在讓村里人感到驚奇。

那天中午，憨狗屎的親戚朋友以及左右鄰居如約來到憨子家里，當(dāng)時前來祝賀的人已有很多。大伙兒與憨狗屎打個招呼就隨便找個地方喝茶去了。午飯期間，大家都喝了不少酒，酒席間還是沒離開憨狗屎兒子考上大學(xué)的話題。

這時有許多人站立起來，掌聲一片，眾人紛紛要求憨狗屎出來給大伙兒講幾句話，說說這些年是怎么培養(yǎng)出這樣出色的兒子的。

憨狗屎今天換了一身新衣服，看樣子一絲酒意都沒有，沒說話臉上堆滿了笑。憨狗屎沒說話就先向大伙兒鞠了一個恭，大伙兒又是一陣熱烈地掌聲。憨狗屎說：“我兒子有出息，先得感謝我媳婦，這些年跟著我受苦受累，過些顛倒的日子。培養(yǎng)孩子，人家古人都說凡是干大事的人都要吃苦受累，我一個農(nóng)村娃能吃上國家飯就是出苦力聞臭氣得來的。你不讓孩子從小就知道生活艱難不易，吃喝拉撒要啥有啥，從小就當(dāng)皇帝養(yǎng)，孩子哪能有大志向？俺家的拖拉機被人偷去那也是俺演的戲，馬上俺還得去派出所賠禮去。說一千，道一萬，自古都是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

聽了憨狗屎的話，眾人驚呆了，你說這憨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