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閃

□杜景禮

老閃

□杜景禮

牛大姐四十五六歲了，卻迷上了閃購，單位的同事都笑稱她“老閃”。聽到這樣叫她，牛大姐不喜不憂，只微微一笑，一抬下頦，對叫她的同事說：明天給你閃一件。

我和老閃在一個辦公室里，屋里只有一根網線，一臺電腦，電腦只連著一臺打印機，用來辦證。辦證的人很少，牛大姐閃購的時間就會很長。而我，只能呆呆地坐著，看她呼著“我拍”、“我拍”的口號，像一個將軍，揮舞著鼠標和鍵盤的長槍短炮，打贏一場又一場閃購的戰役。

每天早上八點，老閃徑直走向電腦，找到秒殺的更新頁面，把一天要給自己、同事或親朋閃購的貨物，依次抄到筆記本上。一個厚厚的筆記本里，寫滿了她閃購的記錄。老閃在做這件事時，如同是履行一個將軍的天職，神色凝重，動作麻利。而這個本子，她是用完就一定鎖起來的，從來不隨便放在辦公桌上。

有一天，我突發奇想：她是因我而鎖嗎？這個本子里，難不成有什么不想讓我看到的秘密？

我決定趁著老閃不注意時，偷看一回，看看上面寫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斷地尋找機會，可老閃是一個細心的人，即使是去衛生間，她也會把本子鎖起來再走，真是機會難尋。

我找到自己的死黨，讓他幫忙。這天下午兩點半，死黨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拽起老閃就走。老閃不明就里，沒有來得及收起本子。我快步走過去，翻看她的“閃記”，上面題頭列有七項：商品、價格、折扣、秒殺時間、購入人、運費、中否。

剛看完題頭，就聽到老閃急碎的腳步聲響了起來，我急忙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這個死孩子，愚人節竟拿我老太婆開涮！

愚人節？哈哈哈，我邊說邊笑，然后對老閃說：連閃購都不會，他才是落伍的愚人！

都是玩笑，沒有愚人。老閃盯住秒殺頁面，一動不動地說。

我拍！她繃著的臉一緊，然后兩手相拍，一份喜悅定格在她臉上—— 一定是又秒殺到了一件好商品。

這件是給誰閃的？

給老公閃一件外衣，打三折！

老閃從激動變為高興的表情，像一個在海灘上拾到漂亮貝殼的孩子。

我一時感到閃購的魅力。而她本子上的字跡重又被腦海放映出來：中否。是陰平的中，還是去聲的中呢？我沒來得及看下面對應的內容，好像是一串對勾。

我給死黨發了一條短信：再愚老閃一回，急，謝謝。

死黨回復只有一個字：好。

我等待下一個愚人節目的上演，真想偷笑。但我不敢，怕給老閃識破。

辦公室電話響了起來。我站起來接聽，老閃看了我這邊一眼，把目光重新聚焦到網頁上。

我在李局長屋里，局長不在，你和她說是李局長的電話，讓她來見一個客戶。

嗯，好，李局長。

我故作鄭重的樣子，對老閃說：大姐，是李局長，讓你馬上過去見一個客戶。

李局長在三樓，主管我們科室。老閃不知就里，一時情急，沒顧得上放本子，急急地去了三樓。

我馬上把本子翻到最后一頁。看到在“中否”一列，只有兩個人沒有打勾，一個是單位更夫老周，一個老實巴交的老漢；一個是她的同學齊姐，我們一起吃過飯。我又瞄了一眼價格和折扣兩列，老周閃的是血壓儀，原價268元，打2.23折，秒殺價58.80元；齊姐閃的是外衣，300元，3.5折，秒殺105元。

老閃回來的時候，一邊笑著一邊翻看來電記錄，看到是果然是李局長屋里的座機號，就問我，真是李局長打的電話？

我知道她是不確定的，只好瞞天過海，說，真的，沒找到人嗎？

不是，今天——愚人節呀。

我不管什么節，我只在意她的“閃記”，急著知道是怎么回事。

“中”的意思是滿意？中意嘛。

我這樣想，打算等貨來了留意看。

不會是她要給人家加價吧？我突然在內心警覺起來。老閃樂此不疲的樣子，還真像。

我每天都到收發室里去看郵件，決意要偵破老閃掩藏起來的心思。

一周后，果然收到了包裹單，而包裹單上的價格，也果然是按原價標的。

我的心像被一把匕首擊中，愣在當場。

創作意圖：伴隨網絡購物的推廣，“閃購”、“秒殺”、“閃客”等新詞不斷涌現。目睹閃客的諸多表現，“老閃”這個人物形象，在大腦里逐漸鮮活起來，讓我覺得很有時代特征和文學意義。“老閃”追趕潮流，先人一步；“老閃”也暴露出一類人心靈深處的私欲，看似幫助別人，卻隱藏商機，暗中謀利。市場的沖擊，“商化”的心靈，人性的拯救，都應引起我們的深思。

責任編輯 孫俊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