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宗皓
序《王充閭的莊子世界》
□丁宗皓
過去還沒有死去,它甚至還沒有過去。這是一位哲學家說過的話,描述了歷史傳統中文化意識的潛在性和連續性。此話意涵豐富,意味深長。對于每一個個體生命來說,價值體認的迫切性始終存在,即人要得到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的終極答案。有了這個答案,個體的精神才獲得了歸屬感,獲得了存在的依據。而這個答案存在于現在,更存在于過去之中。文化意識是一條歷史的長河,它在時間中滔滔而過,以當下的面目向人們呈現,其中雖然有時間的段落,但實際上是一個整體。
了解歷史文化傳統,才能使自我體認成為可能。人是一種文化的存在,既活在當下,又活在歷史之中,我們所描述的民族的精神血脈源源不斷、生生不息,就是這樣一個情態。這種精神切割不斷,任何割斷的想法都很可笑,正所謂“抽刀斷水水更流”。
但是,歷史文化傳統,容易被漠視,也往往容易被視為不存在。歷史文化傳統的記憶性,在激蕩的時代潮流里,面目容易模糊而殘破。但是,即便如此,它在每個人的生命基因里都完整地保留著,并時刻產生著影響,掌握人的思想和行為,當然也是人和人之間、人和社會之間的紐帶和肌理,掌握著現實社會。如果一個人的喜怒哀樂,在精神上失去了依據和參照系統,自然會陷入比痛苦還可悲的茫然。這就是和歷史文化傳統之間失去聯絡的真切感受,這是真正意義上的失去故鄉。
歷史文化傳統是在漫長的歷史中形成的,生命個體是時光中的瞬間,相對文化傳統,在這種巨大的時間差異里,個體生命恐怕瞬間都算不上。但歷史傳統卻是由個體生命的思想和精神堆積而成的,構成一個立體、豐富細致的價值體系,而這個價值體系,就是中國文化中“天下”這個概念的全部含義。
有文化自覺的生命,都是這個文化價值體系的維護者和創新者,先賢如此,后來者亦復如是,才推動了文化的進步。近代以來,在邁向現代社會的艱難步履中,文化自信的匱乏,幾度將歷史文化傳統送上審判臺。歷史文化傳統是我們的過去,是我們的精神身世,審判導致這一傳統的整體性被破壞。雖然形象模糊,但仍然作為一種潛在的力量,統攝我們的日常生活。因此,文化重建是中國一個重要而沉重的命題,它全部意涵之中,包括讓我們再次和自己的歷史文化傳統相遇,這是一次人和故鄉的相認,也是一次文化思想的還鄉。
就文化重建的話題,作為一個記者,我曾經專門采訪過王充閭先生。對王充閭先生的創作,我總體上理解為,他是以散文的方式做歷史文化傳統的梳理工作,他對歷史的殘章斷簡,擦拭清洗,連綴闡發。在這項工作中,個人經驗和情愫,化成對歷史文化深刻理解,深深投射到文字中間。我認為他所從事的,就是以一個作家的獨特方式進行著文化重建的工作。《逍遙游——莊子傳》一書,是他散文作品中,以一個人為敘事對象的創作。《逍遙游——莊子傳》所敘述的,其實是中國人的自由精神,也是歷史文化傳統具有無限生命里的“游”的精神。而在現代語境中,自由精神似乎與這個歷史文化傳統毫無關系。他要說的話,在中國文明的深處,在這個世界上最早具有理性精神的民族深邃的心靈里,自由已經不是概念,而是民族的心靈實踐。說出這一點,不是要證明“人有我有”這種簡單類比的成立,而是指出始終連接我們精神的絲絲縷縷,它的源頭所在。開卷誦讀,我們終究會回憶起自己的文化身世。
了解我們自己的文化身世,是一項寂寞的工作。當下,如果找不到一個能夠皓首窮經的人,歷史文化傳統的河流就會中斷。王充閭的創作活動,始終被關注,這不是一件偶然事件,我相信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會產生尋找精神故鄉的沖動,并最終重新愛上她和這項工作。
現在,關于《逍遙游——莊子傳》這本書,因為上述的原因,引起了眾多人的關注,于是就有遼寧、北京、西安和黑龍江的一些學人,就此寫了多篇評論文章,發表在許多報刊上。是一直關注充閭先生創作發展的向峰老師,搜求編纂,蔚然成書,成為這樣一部足為莊學增厚,更助《逍遙游——莊子傳》傳播的《王充閭的莊子世界》。按照向峰老師的要求,我說了上面的話,算作序言。
2014年11月
(本文為應王向峰先生之邀,為《王充閭的莊子世界》一書所作的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