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回饋

□王秀捷

愛的回饋

□王秀捷

記得剛上學時，班里有個大我幾歲的女生曾神神秘秘地對我說：過來，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得答應不許告訴別人。我答應之后她說：你要是就沖著一個方向一直走一直走，走十一年就能走到天上去。什么太陽啊、月亮啊、星星啊，你伸手就能摸到。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走到天上去？那該多好啊！可是，怎么走呢？吃的喝的怎么帶？前面那座大山怎么翻？過河要是沒橋怎么辦？當我詢問這個同學時，她支吾了一下說：這個嘛——你走著走著就成仙女了，“嗖”地就飛去了。不會餓也不會渴的。我將信將疑——那沒變成仙女之前怎么辦？因為我知道自己每天都還不到放學時間就餓得肚子咕咕叫。回到家我又向家人詢問，卻沒人理會我。只有哥哥說了句：這丫頭沒治了，忒傻！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好長一段時間。但是，從那時起心里有了一個遠行的夢：長大了一定要能走多遠走多遠，去看外面的世界！我把這個夢想當成笑話說給新新、楠楠聽，他倆很驚訝：媽媽你小時候真無知啊，都不知道地球是圓的，也沒人告訴你？

在向西南奔馳的列車上，我看著車窗外飛閃的景物，不知怎么想起了這個童年夢。

我要去往瀘州。首先到重慶與從西安出發的楠楠會合，再一同去看在瀘州工作的新新。新新剛參加工作幾個月，一直訴說工作挺苦的，強調說特別想家，特別想媽媽，卻又回不來。于是，為人母的我便加劇了牽掛的痛，毫不猶豫地趁著十一假期踏上旅程。隨著列車前行，窗外遠山如黛，近水如墨，一片片綠色越來越舒展和鮮嫩，我卻無心觀賞，只有思緒隨著列車和太陽賽跑。一路上盡管太陽掙脫了與一團團、一縷縷、一片片云霧的糾葛，但依然阻擋不了由耀眼變暗淡，直到徹底被夜色吞沒。我也不得不躺回臥鋪，想著除了給孩子帶些吃的用的，見面該怎么鼓勵他呢？是不是家和學校賦予他過多的溫暖，他一直受大家寵愛，致使成長過程太順了，他才不那么堅強？這樣的愛，是不是猶如蠶繭，令他習慣了繭內的舒適，反而增加了適應繭外生活的難度，才不愿意破繭而出？應該對，當今九零后的孩子大多缺少挫折教育。可新新是個很要強的孩子，一直表現很優秀。我也比較注意鍛煉他倆，尤其新新挺能吃苦的，現在他叫苦那一定是受了很大的苦……想著想著，我愈發希望一下沖到孩子身邊，給他安慰和力量。

次日上午八點，居然有火紅的大太陽伴我同時抵達重慶——據說重慶極少有晴天。早我一小時到達的楠楠等在那里，我倆一起乘客車去瀘州。臨近瀘州路段，窗外的景色愈發令人陶醉了——怎么說呢？川南宛若一位初醒的美女，撥開帷帳靠近，就可以愜意地欣賞這睡意惺忪的曼妙女郎了。艷麗，曲線優美還是充滿活力？沒有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這醉人的美！不知是景色太美了，還是因為已經見到了楠楠，我居然忽略了對新新的牽念興奮起來，不住地搖晃著坐在旁邊的楠楠看這看那。那座白房子旁邊有一叢竹子！那邊還有一叢，快看啊，又一叢竹子！面對我一遍又一遍的驚呼，楠楠使勁攥了攥我的手腕，壓低嗓音用他那雙大眼睛瞪我：大姐，別人都在看你哪！知不知道你現在就像個下里巴小孩？記住，再看到竹子啥的不許喊！我悄悄環視一下周圍那些詫異的目光，為了不讓他們笑話我這個東北佬的少見多怪，只好乖乖地默默看風景默默思索。

路旁時爾閃過一叢不知名的大草，柔滑地垂散著，像做洗發水廣告女子的長發，隨風飄動。一汪一汪的水塘、一片一片睡蓮或荷花盡展著美麗無限。我想，如果北方的植物展示的是頑強不屈的壯美韌勁，那么南方的花草流露出的則是嬌艷水潤的嫵媚。北方的秋季從碩果累累走向蕭條和蒼涼，南方秋季則依然處處是飽和、飽滿的深綠淺綠。北方的農田一大片一大片的望不到邊，一條條長壟望不到頭；這里的田則小巧而別致：或如一彎環著一彎的月牙，或如一凸鏈著一凸的花瓣，或如排列整齊的方陣，當然也有各種不規則的圖形，不論是哪一種都按適合的梯度有序排列，隨方就圓，依坡順勢。有的地方菜地就像綠色綢帶環繞著或新綠的或收割完的稻田。這里每一處都像刻意塑起的景觀，每一處都透露著人的智慧。如果說北方人是粗獷豁達的，那么南方人就是細致巧妙的。楠楠輕輕碰碰沉醉中的我：Hello，這回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竹林了，咋不叫了呢？我悄聲回答：噓！別吵吵，別嚇著熊貓。

下午一點，終于到了瀘州！我打量著這個被稱為“川南第一州”的城市：中華母親河長江從現代建筑與傳統風情交融的城市中緩緩流過；路旁不多的行人顯得悠閑而愜意；馬路兩側、橋欄上、店面前布滿綠色和花兒，最引人注意的是屋頂上到處是花花綠綠的植被。這個被綠樹和鮮花覆蓋著的江濱小城，稱得上是宜居的佳地。可我卻無心觀景，直到在最繁華的水井溝街見到了我的大兒子新新！看到孩子有些消瘦，我的心又痛了。到了賓館還沒等安頓好，我就迫不及待對新新絮叨：“新新，你得學會照顧好自己，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吃好睡好是最重要的。另外，工作苦點你也得堅強啊。瀘州很美很有特色，還是個歷史悠遠、底蘊深厚的地方，自古以來就人才濟濟。遠的不說，就說說當年劉伯承元帥就在這里領導過瀘州起義，陳毅元帥的家鄉離瀘州也很近。他們都是青少年時期就遠離家鄉去尋求救國之道，飽受艱辛和考驗。你知道嗎，每個人光鮮的背后都有艱難和憂傷的歷程；每一個平凡人都難免會有不平凡的經歷，何況……”“媽！”新新打斷了我，“盼您來不是聽您說教的，又把我當小學生！”我只好住嘴無奈地坐下來，新新依偎在我身邊，把頭靠在我肩上說：“媽，先休息一下，一會兒我帶你倆去吃好吃的。這幾天我們可以去看長江港口，還有堯壩古鎮，還可以去參觀瀘州老窖風景區。”可我只想看到兒子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我撫摸著顯得有些疲憊的新新想。新新又說：“媽，別多想了，我沒那么苦。就是想讓您來瀘州玩玩，怕您不舍得來才那么說的。”哎，這孩子！但我卻深深知道，他真的非常辛苦。

楠楠趁我上洗手間時一定對新新說了什么，我走到門邊聽到新新小聲說楠楠：你不

用擔心，我不會讓媽媽花錢的，今天上午我就把前邊的工資打到她卡上了。倒是你，別掛著個研究生頭銜，整天無所事事的。要真正下功夫研發出點東西來，也好創造經濟效益。我的工資是有限的，咱家今后要提高生活質量就靠你了。現在趁媽媽還算年輕，趁她還相信自己是美麗的，在我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一定帶她出來逛逛。絕不要等到她老態龍鐘時，攙扶著出來看什么也不盡意。你不要忘了，媽媽說過，她從小的夢想就是去遠方旅行和看風景……

聽得我眼睛濕潤了！也完全明白了新新一直半真半假地訴苦的真正用意。孩子離家千里，工作上又經歷著新手上路的艱難，卻還記得愛的及時回饋,還有什么不知足的？享受生命的饋贈吧，我不期盼有比當下更好的日子。“人生在世，最美好的生存狀態就是沉浸在愛之中”，我想起了作家李銀河散文里的一句話。

接下來幾天，我們沿著濱江路領略長江上游景致，體會“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在江面上的壯美展現；在瀘州鬧市水井溝品嘗四川火鍋、烤魚和大排檔一條街的傳統小吃；我們去堯壩領略這座中國西部川黔古鎮的古老獨特之韻味；還去新新的單位看他的工作和居住環境，順便把缺的物品幫他準備一些。每到一處他倆輪番給我拍照，我盡情享受著作為孿生兄弟母親的幸福。

歡聚的時光轉瞬而過。新新十月四號開始就有新的任務要完成，接著還要出差。為了不妨礙他的正事，我們來不及游覽瀘州名酒景區和其它名勝景區就踏上歸程。臨近分別，眼見著一忽就是千里之隔，我卻不知該再叮囑些什么，似乎說什么都是多余和重復。新新似乎也有什么梗在喉頭，難以發聲。

“不要問不要說一切盡在不言中莫揮手莫回頭當我唱起這首歌怕只怕淚水輕輕地滑落情難舍人難留今朝一別各西東冷和熱點點滴滴在心頭……”張學友的《祝福》涌上心頭，憂傷的前奏剛起，卻不知楠楠哪根筋不對了，他不斷向新新挑釁，他倆居然如以前一樣狠狠地吵了一架，還差點動手！我壓下快要冒出來的火全力勸解。最終，他們總算擁抱在一起，互相捶打著……車來了，匆匆離別。車開走了，我回過頭揮手，才發現自己剛剛想起掉眼淚。也頓時明白，楠楠不愿看到我的和他們自己的離別憂傷，故意上演了一出小把戲！

“傷離別——離別雖然在眼前說再見——再見不會太遙遠……”離別的情感總得歸于平靜。盡管老套，盡管重復，我還是要深深祝福我的兒子：健康幸福快樂，堅強努力上進，成為對社會對國家有用的人！

責任編輯 董曉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