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師的自述：做傳統與現代的連接者

王菁菁

中華文化更有影響力最重要

嘉賓簡介

石大宇，知名設計師。1989年畢業于紐約時尚設計學院，1996年返回臺灣成立設計生活領導品牌“清庭”。設計作品屢獲國際大獎。在今年的2015保利“藝起來”國際藝術博覽會上，他和馬未都就共同推出的設計作品《觀復九宮壺》一道“聊古今、說設計”，字字珠璣。

自2007年，我接下臺灣“工藝時尚”的創意總監以來，就認為對設計來說，材料扮演著最重要的角色，而竹是屬于中華文化的珍貴材料且對應未來環保的概念。

從情感上來說，我在臺灣從小使用的生活物件很多是用竹材做的，所以我對竹這種植物是有感情的。在藝術上，我母親習書畫，畫作中會經常出現竹。小孩子對畫竹也上手容易。那時，還經常跟隨母親到臺灣一個親戚馬壽華馬爺爺家里，他指導我母親畫竹，是知名畫家，這也致使我對竹印象深刻。

另外在臺灣，人們對竹的情感除了受中國竹文化外影響外，也受到日本影響。日本重視竹，用竹做的器物價格高昂。臺灣的竹工藝技法，除繼承與取材大陸外還有日本。總之，“竹”這個材料對我的影響是從小開始的。

我自己真正運用竹材，是在受了西方的設計訓練與教育后，開始思考中國有沒有自己的設計。工業革命前中國當然有很好的設計，可之后就看不到了。很長一段時期內，國際間都批判中國只會“山寨”。雖然這是一個過渡時期，但是我認為可以做出一個范例，用中國本土原生的材料，找到對應的傳統工藝，在工藝技術上不斷去突破，做出屬于現代人能夠使用的設計，這是我一直執行的。實踐證明，做出屬于本國文化的原創設計其實并不難。當很多人看到你做出來也沒那么困難，就會受影響，也去做，這是正向的影響。總要有人起頭做個示范。現在在國內可以看到很多設計師開始用竹材做設計，當初沒有人對這個材料有興趣，設計界已經改變了。

我認為不管是設計還是藝術，傳統和現代如果要刻意結合，是不太有意義的事。如果故意把老的東西帶到現代重新再做一回，那是復刻，不是創新。但創新必須從傳統中來，沒有傳統，何來創新？將傳統的東西和當下生活結合，一定會產生許多問題，因而會碰撞出一些新的東西，生成一個新的創作，這是理所當然的。如果只是像考古一樣把舊有的東西重新復刻，跟創作沒有太大關聯。

我從不愿跟風、跟隨流行趨勢。做設計與創意的人應有自己的主張。因此，如果讓我來解釋“中國風”這個詞，我認為在于中國經濟在世界的影響力，進而帶來政治影響力；政治有了發言權，當然文化就要有發言權。中國在世界的地位已經舉足輕重，拿什么樣的東西呈現給世界，當然和文化有關系。我們真正希望的不應是表面的流行和模仿，而是像中國的唐、宋時期那樣，中國文化那么有吸引力，這才是深層影響力。只有教育上強盛，文化才有影響力。

藝術和設計有相互重疊之處，更有分別。單談設計，設計不是只追求美感。“Design”是一門學科，討論的內容很多，除了找到有意義的命題和解決問題，它跟紀律、反省有關，是收斂的，有很多框架與問題圍繞你，要找尋各個突破口，最后設計師除了要為自己的設計負責，還要對社會負責。

談到對本國文化的偏愛，我并不是從一開始就有興趣。小時候受傳統教育，曾被姥姥逼著背唐詩。青少年時期很叛逆，惟一追求與敬仰的是美式生活與教育。但說實話，如果我只接受臺灣的中式傳統教育，今天是不可能成為設計師的。到了美國后，我才懂得怎樣開發自己的潛能。受到美國的設計教育和訓練后，當我在專業上的表現被西方社會接受甚至超越他們后，我開始覺得不需要再證明自己可以成為多么優秀的美國人。小時候受的教育在內心是根深蒂固的，就像自己和母語的關系，是永遠不能被鏟除的。黃皮膚、黑頭發的我，骨子里根本不是西方人，這時我反而會站在一個新的角度去欣賞中華傳統文化中美與好的部分。此時的欣賞才是真正的欣賞，這是屬于我個人的感受轉變。

西方真正懂中國文化的人不多，你看他們在電影里拍到和China有關的，總是會提到“China Town，這是一個神秘的地方”。但是美國社會中的高級知識分子、研究漢學，中國歷史，中國美術史的專家也很多，這些人懂得中國文化中深層的、好的東西，有能力去欣賞。當然他們屬于另外一個階層，是占少數的人。

其實往深層次考慮我們要討論的更應該是“如何讓中華文化在世界更有影響力的問題，我們該怎么做？先不論好與壞，我有此想法，并且在實踐，至于以后會出現什么樣的作品，我也不知道，這只是我選擇的方向而已。

在我看來，藝術家與創意人都是極有主張的人，個人都有自己的選項。這個世界海闊天空，能創新，只要不重復他人做過的、美好的、善良的，都值得追求，不需要旁人去建議。藝術家、創意人天生有這本事！而傳統和現代是連貫的，不是分裂的，硬要切斷或拼接在一起也不見得有道理。但是沒有傳統何來創新，要創新就應該合理的創新。因此，堅持做自己該做的事，這是應當堅持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