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 陳于曉
人祖山:有關或者無關的思緒(三章)
浙江 陳于曉
僅僅是因著空氣流動,便形成了風?女媧、伏羲以及遠古身影的流動,也能形成風么?
人祖山中,枝頭動了一下,一陣風與我擦肩而過。接著,枝頭紛紛亂動,一群群影子,把我的影子覆蓋了。影子是另一種風么?
山很深,是風把遠處的花香,靜靜送到了我的身邊。這是新一年的花香,這花香,或者來自伏羲巖,我仿佛聞到了青苔的氣息,看到了叢生的雜草和幾株挺拔的古樹。
濕答答的風,在遍山200多座廟宇廟龕中,悠悠流淌著。這些廟宇廟龕,或者新或者舊,或者已被修葺,或者僅留殘存,只有香火依稀。這些都是那些舊年的風,吹過后緩緩沉淀下來的痕跡。
你既不知道風是從何時、何處吹起的,也不知道風將在何時、何處止息。風起處風落,風落處風起。
現在,我站在人祖山的空曠處,可以在風中,打撈出一山的滄桑和一山的青翠么?
人祖山,原名“風山”,因酈道元稱之為“眾風之門”的風洞而得名。那么,從風洞中吹來的風,是哪一年的?有多少身影被風吹走又吹來?
相傳,從前的女媧或者伏羲部族,都姓“風”,被人祖山的風點燃的煙火,世世代代,生生不息。
現在,人祖山的風,在輕輕地吹拂著,是否也在我的心上,烙上了一枚“風”的胎記?
一生務農的父親,始終相信一個樸素的道理,人是泥土做的。他說,人身上有“塵埃”,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或者人其實就是一?!皦m埃”,一粒會勞動會唱歌也會嘆息的“塵埃”。
訪人祖山,總想問問女媧,當初造人時,用的是取自何地的泥土?或者,我是哪個“泥人”的后代?畫中的女媧或者塑像中的女媧,都不說話。
給我講“女媧造人”故事的她說,這是遠古的神話或者是傳說中的“事實”。這個時候,我聽到風中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問:“女媧也是泥土做的么?”仿佛有手指出現在空中,在指向東南西北,那意思似乎是說,答案就在人祖山的某一處,自己去找吧?
有答案么?人祖山廟宇中的那些古人或者神佛,是泥土塑的,還是石雕的?從前的人祖山,還要高大一些吧?也許有許多的石塊,已被女媧拿去補天了。彼時的天空,大約是一堵石墻,漏水的時候,就拿石塊去填補,用五色石填補的天空,便現出了彩云。
只是遠古以后,天下大雨時,還能看到女媧補天的身影么?
抬頭仰望,人祖山的天空蔚藍,簡直讓我懷疑天空是水做的。但其實我們仰望的并不多,更多的時間在用于低頭行走。草木是泥土變化的,建筑物只是泥與石的精心“構思”,滾磨溝、穿針梁、洞房溝、育子崖、造化坪……也只是泥與石的造型而已。
泥中蘊著時光,石中藏著世界。輕叩人祖廟,問一聲:我從哪里來,又往何處去?
轉身,山谷空曠,仿佛沒有回聲,仿佛有隱隱回聲。
山間那些舊時的石碑上,字跡已模糊,還能找到一點“源”么?
人祖山間,披頭散發的伏羲,坐在八卦圖上,仰觀天象,口中在喃喃自語……這樣的情景,是我無端想到的。
也許在人祖山中行走,只要稍稍留意,便可以撿起許多“道”的記憶。據說,人祖山還有一個名字,叫“空同山”,一個“空”字,便容下了“道”的漫長歲月。相傳道教創始人之一廣成子曾在山上修煉。不知道廣成子當年,有沒有守著一只丹爐,總覺得從前的道人,除了餐風宿露之外,還有一個煉丹的事情要做。如今的道人,就在洞中安享清風明月好了。
日子悠悠,“道”也悠悠,那些年人祖山中的廟宇,多供奉著各路神仙,山不在高,有仙則名,人祖山高,仙又多,則更具盛名了。也許在人祖山上走,走著走著,便吸了仙風,長了“道骨”,生了羽翼,快要成仙了。
道旁的幾株老樹,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搖身一變,就成了白胡子的神了。水聲隱約,不經意間,從潮濕處,飛出一羽蝴蝶。等某一個路人,坐在某一片石頭上休息,打瞌睡的時候,這蝴蝶,便匿藏在他的夢中。仿佛有廟宇中的神仙,吹響了笛子,笛聲落處,紛紛揚揚,驚起了一對對翅膀,落下一串串清脆的鳥鳴。
遠處,嶺上,白云清閑。霧起的時候,他坐在那兒,坐在遼闊中,看女媧、伏羲,從媧皇宮、伏羲殿中走出,在時空中隱隱走動。他忘記了時間,或者他已坐在時間之外。
夜幕降臨,星光燦爛。他展開人祖山這只棋盤,取下幾粒星星,作為棋子,與蒼天對弈。
天地之間,人祖山只是一粒翡翠,而他只不過是翡翠上的一?!澳嗤痢?。這大約就是我眼里“道”的“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