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消失的寓言

□ 張國立

愛情消失的寓言

□ 張國立

相戀中的男女一起去希臘旅行，之前計劃了3個月，因而可以推斷，他們必定像火中的栗子般快樂。

從雅典到愛琴海的密克諾斯島，兩人端著濃濃的希臘咖啡坐在海邊，一艘漁船剛靠岸，邁著外八字腳步的鵜鴣拍打翅膀趕來，當漁人在搬運時不小心掉出幾條魚時，鵜鴣搶成一團，大家也隨之笑成一團。

接著搭船到圣多里尼島，見到藍色的圓形塔頂，見到白色的房屋，見到馱旅客上山的驢子，男人和女人都相信，即使未必到天堂，起碼他們分享了天堂的心情，像上午9點半的陽光，明亮又溫暖。

從愛琴海回到半島，面對雅典衛城頂端的帕德嫩神廟與山腰的半圓形劇場，他們冷靜下來，體會著4000多年前雅典人在諸神世界里的感覺，討論哲學與人性，也順便討論了葡萄酒與羊腿。

一切都美好，他們舍不得回去，幾經商量，決定往北，尋找邁泰奧拉山頂的神秘教堂。

換了好幾趟車，終于抵達這個小城，據說14世紀時一個修道士從東邊的亞索斯山來到這里，在海拔600多公尺的孤峰上建了第一座教堂，沒有道路通往山下，所有的食物、日用品都得用吊籃拉上去。

愛情在這里便沒有緣由地消失了，首先是女人不說話，她默默走在山道上，男人偶爾跟她講幾句話，她也毫不理睬。停——在這里要問女人為什么不高興?走太累了，肚子餓了，或是想家了?當然，我們都清楚，女人不會說出原因，可能她自己也不清楚。

一整天下來，他們回到山腳的小旅館，天氣有點涼，隨便吃了點東西，他們躲進房間。這段過程，女人依然不說話，男人碰了幾次釘子，也懶得再開口，就這樣莫名其妙，兩人陷入對彼此的猜疑里。停——再問女人，是否男人今天無意中做了件令她討厭的事情?順便問男人，你到底干了什么惹人生氣的事?我們仍很清楚，他們誰也說不出來。

進了房，男人先洗完澡，他說先睡啰。女人應了聲，說她要進浴室。好吧，男人躺上床假裝先睡，他聽見浴室內蓮蓬頭的聲音、自來水的聲音、刷牙的聲音、沖馬桶的聲音。平常女人梳洗頂多半個小時，這晚，她耗了近一個小時。女人終于出來，她什么也沒說，在床的另一邊躺下。不用睜眼去看，男人也知道她人背對著他，而且縮到床那邊的角落。

一人一邊，他們都假裝睡著，男人甚至裝著發出兩次不太大的鼾聲。這覺可不好睡，男人不敢動，幾乎得了脊椎僵直癥。女人也始終縮著，估計一手一腳第二天會發麻。

停——請問男人，你為什么不回身過去抱抱她?男人扭捏幾秒才說，萬一女人不喜歡他此時去抱她呢?

停——請問女人，你覺得他真的睡著了嗎?嗯，你心里有數，他根本沒睡著，聽假鼾聲就猜得出。那為什么非得背對他睡呢?

早上兩人都熊貓似的黑著眼眶起床，不約而同在吃早餐時戴起墨鏡，收好行李等巴士，一旦上了車，立刻，兩人睡得死豬似的。

到了雅典機場，上了飛機，兩人講的話大致可以濃縮為兩種:

“回家了。”“你要不要喝什么?”

用章回小說的寫法，飛機上10多個小時，“一宿無話”。回到臺北，他們下飛機、排隊查驗證照、拿行李，然后到外面等巴士進市區，此時男人覺得再僵下去不太好，就開口問女人要不要坐計程車?女人憔悴的面容沒有表情，她想了想說，“你坐好了，我坐巴士比較方便。”

此時，男人就什么也說不下去了。

當晚男人主動打電話去，手機關了，看來事情要完。第二天再打去，女人用懶洋洋的聲音說:“我不舒服。”

不舒服?沒關系，我來客串醫生，這對男女究竟怎么回事?

“我覺得好累而已。”女人說，“而且跟他在一起變無聊了，怎么辦?”

“她有神經病。”男人說，“我不過有天晚上問她要不要嫁給我。”

總之，女人不愿說出心里的話，男人先誠惶誠恐，接著就賭氣。他們忘記了希臘的美好時光。

3年后，他們在忠孝東路巧遇，打了個招呼，然后往不同的方向而去，沒人開口問當初究竟怎么了，愛情這種事，一旦沒感覺，就真的一點感覺也沒了。

你們都沒這問題?恭喜，不過萬一有，或對方有，請記得，給彼此一點耐心，否則日后可能錐心。

（摘自《婚姻與家庭》201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