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遺憾

◎郭廣華

父親年齡大了，血壓又高，我不放心他一個人獨自住在鄉下，就把他接到了身邊。來到城里的父親還是一刻也閑不下來，每天天剛亮就起床，拖地、買菜、做飯。我勸他要多休息，注意血壓，他卻總是樂呵呵地說：“活動著心情舒暢，病都是閑出來的。”我拿他老人家沒辦法，只好由他去做。

眨眼一年多過去了，一天早晨，父親在飯桌上突然說道：“昨晚我做了個喜人的夢，夢見‘金地園酒家’了，夢見咱全家……”

“爸，這很正常，念舊是人之常情嘛。”我吃完飯還要趕著去上班，沒等父親說完，就搶白了一句。父親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父親二十歲起就在鎮上的“金地園酒家”做廚師，一做就是四十年。父親心靈手巧，廚藝精湛，小鎮方圓十幾里沒有不知道他名號的。父親有三道“絕活”：鹵肘子、高壓酥骨帶魚和特色炒雞。這三道菜，傾注了父親很大的心血，讓人百吃不厭，流連忘返。父親靠著手里的那把鐵勺，硬是把我和姐姐送進了大學。

那天早晨父親提起夢到“金地園酒家”，我首先想到的是他念舊想家了，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證明我的推斷是大錯特錯了。

事隔半月后，父親突發心梗永遠離開了我們。整理遺物時，我發現在父親珍藏的綠色筆記本末頁，歪歪扭扭地寫著：……孩兒他娘走得早，我砸鍋賣鐵也要供兩個孩子上大學，等孩子成家立業后，咱也在“金地園酒家”做一回客人，嘗嘗讓人伺候的滋味。到那時，在“蓬萊閣”雅間里，兒孫相伴，推杯換盞，其樂融融，多么希望這一天早點來臨啊……

看到這些，我不禁失聲痛哭起來。原來，父親那天早晨提起夢到“金地園”，竟是想圓自己多年來的一個夢啊。

父親帶著遺憾走了，而我，也將遺憾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