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琪琪


9月,君壽發起成立“君壽藝術公益基金會”,打算用藝術助力公益慈善
電梯剛開了個縫,一聲朗笑闖了進來,“哈哈,來了!我應該去接你們的!”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一身正裝的君壽(原名關士君),個子不高,笑得很開,溫和中透著股豪氣。
懸掛幾幅寫意畫作,擺放些許照片剪報,這個酒店15層的房間大小正好,光線充足。房間正中占據滿墻的六尺畫作《佛光普照金色荷塘》,正是君壽贈予臺灣佛光山星云大師的那副,此畫為他贏得“張大千再來”的贊譽。
從一旁斜看過去,巨幅金箋上跳躍的光線正好籠著指點畫作的君壽,他興意高漲,言行活泛,和印象中藝術家的詭譎形象完全貼不上。
出入之間
8月份在佛光山舉辦的君壽畫展上,一副《鴻運當頭》讓人眼前一亮。鮮艷紅色大膽浸入水墨畫,猶如素雅美人點了朱辰,別添一番神韻與膽氣。這次畫展無疑是成功的,帶顏色的水墨畫吸引了眾多藝術、政商名流,星云大師特地送來佛果祝賀。
再不用解釋畫作了,這讓君壽很歡喜。“不光中國人,外國人也能在一幅畫前駐足幾個小時,看他們的表情我就知道是懂了,是欣賞。”而此前的君壽是既當畫家又做翻譯家,“線條、水墨走出國門其實懂的人不多,我需要給大家做翻譯,一遍遍解釋我的畫。”
“我已經苦情幾十年了,專注畫中國傳統水墨畫,一滴顏色都沒有,辦了很多展覽,轟動不大。”君壽調侃。
有機會苦情,他感激命運的垂青。
他是老滿族,和溥儀是皇親,“家里收藏書畫,自幼接觸我也很喜歡,到10歲那年有機會追隨溥儀胞妹蘊歡學習宮廷畫法。” 如《大壽圖》、《佛光普照金色荷塘》等畫作,金箋作底,工筆勾勒,君壽筆下仍得見早期研習宮廷畫法的印記。于文人逸士的清雅之外,更添了民間少有的雍容華貴。
看得遠一點,再遠一點,君壽對歷史有著異乎尋常的渴望。何為頂級藝術?在他看來,只有一條:經得住歷史的淬煉。大浪淘沙,“明代只出4個畫家,元代也只有4個畫家,得拿作品說話。”
從來歷史青睞開創甚于模仿,“啟功大師叮囑,我把傳統繼承得再好,也只是復制,開創自己的東西才能在歷史上寫下一筆。”
1989年底,君壽奔赴歐洲潛心學畫。意大利、西班牙,神秘綺麗的藝術王國向他打開,“那是全新的藝術世界,滿眼都是顏色,幾塊色彩就會讓你興奮。”大洋彼岸對顏色近乎狂熱的推崇讓他大開眼界。
藝術不是迎合眾人,也絕不是高高在上。君壽想要創作讓人看懂,給人愉悅的藝術,但是,他擅長的墨畫卻知音寥寥。“我畫了很多墨色畫,中國人看得懂,但全世界還有好幾十億人啊”,他說。
游學海外,正如李可染先生所言,用十年打進去,再用十年打出來。君壽終于找到了突破口,“國際視覺審美懂顏色,把顏色加入中國畫更適合這個時代。”于出入之間反復失敗,反復研究,他終于開創一種獨特風格—既有傳統的詩情畫意,東方韻味十足,同時又融入歐洲的濃烈顏色,視覺沖擊強烈。
對于藝術,君壽是有野心的。“出國門把好東西都學過來,追求完美才是好藝術,不能平淡,一萬個畫家都一樣沒什么意義。”他也終于實現了前輩未竟之事業,“徐悲鴻先生想畫顏色,可惜只畫了素描就早逝了。傳統和顏色完美融合,是那些老畫人都在追求的。”
本性難移
從來不擺架子,君壽沒有藝術家慣常的乖張佶屈。脾氣溫和,不會擺譜兒,言行間天然一股豪氣在胸。“我贈畫給佛光山,星云大師一下子從輪騎上站起來,說要站著迎接,老人家沒有一點架子,這很讓我觸動。”
從小拜關公,君壽欣賞關老爺的重情重義。“曹操給他高官美女金錢,他看也不看就追隨他那窮兄弟劉備,人活在世上就那一瞬,要活得爽快。”如同關公,結交朋友是他創作之外的最大幸事。“我的朋友各式各樣,有年歲大的,也有年歲小的,有窮工人,也有大老板,只要大家性格對路,交朋友真是一種享受。”
畫如其人,君壽總是畫得鐵骨生猛。二十歲就畫出了六十歲的老辣,被啟功贊為“第一鐵線”。“藝術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性格。山河易改,本性難移,我性格豪爽,創作起來也要力透紙背。”
君壽筆下有股鲇魚精神,既兇猛霸氣,又靈動優雅。他畫的每一個線條都是硬的,像蒼鐵鋼筋鑄成,永遠不倒。“鐵線是硬氣老辣,但不能是僵硬死畫,還得活分兒,有動感有層次。”
藝術在技法之外,更關乎思想境界。從來沒為生活發愁,長期從事國際文化交流,君壽看得更廣也更遠。2013年,他在華人最多的印尼舉辦書畫世界巡回展,以翱翔雄鷹為題材的《中華騰飛圖》獲得廣泛好評。“雄鷹搏擊長空競自由,不正是中華民族精神的象征么?我意在弘揚這種精神和正能量。”
如他所愿,“現場來了很多華僑,甚至有100歲的華僑坐輪椅過來,印尼總統在中華騰飛圖上面題字,以前反華,現在居然題字,讓人激動。”
特立獨行甚至詭譎生僻的藝術,大家早已習以為常,似乎藝術本該如此。選擇“中華騰飛”這一主流宏大、現實氣味十足的主題,君壽引來不少爭議。“主流?這是我的個性,別人怎么看,我不在乎,藝術家要敢于走自己的路。”
長年旅居海外,君壽對家國榮辱體會最深。“過去華人在外都是做最苦最累的活,外國人對你有看法,現在中國經濟發達了,別人看你又是另一種眼光,海外華人真的是榮耀了。”
生性豪放,他慣于向外看。“好東西不能捂著,要走出去,既是學習也接受檢驗”。在畫家的身份之外,君壽還是個實實在在的文化大使。早在歐洲游學期間,他在西班牙、法國、意大利等地舉辦中國畫展,參與東方水墨藝術聯合會。隨后在東南亞、日韓組織國際友好文化活動,全力推進中國藝術走出去。
“中華民族的騰飛不僅是物質發展,關鍵是精神的提升。像雄鷹一樣在煙云雷雨中沖擊,有這種精神,沒有什么克服不了。”
高下立現
從小讀《名賢集》長大,君壽很守規矩,至今仍記得長輩叮囑,“教我盡可能不評論別人”。他做了個折衷,不點名地說。“要眼見為實,有理有據”,君壽起身拿來兩本厚厚畫冊。
“你看,這些50歲以下的畫家畫得細細弱弱,就像手絹一樣,沒有骨頭,風一吹就刮跑了。這些70多歲的畫家就明顯強多了,至少是有5斤的分量,再看看傳統的老畫家,徐悲鴻畫的馬得有1000斤重,有骨頭啊!有把紙劃破了的勁兒啊!”
藝術一點都不玄乎,君壽說最有效的鑒賞就是對比。就像人跑步,一個在前一個在后,高下立現。“這輩子別叨叨故弄玄虛,藝術是比較出來的,看的不是官銜職位,比的是筆墨功力和氣度神韻。”
且不說更高標準,最基本的筆墨功夫正是當前大多畫作的軟肋。“上來就學習西方顏色,丟了扎實的筆墨功夫,這是沒有出路的。別說花十年二十年,就是三十年也要補這個課。”
筆墨功夫是老祖宗留下的好東西。怎么學?君壽沒有巧辦法,“反復臨摹大家名畫,反復練習對比,看起來幾乎一樣就差不多了。”
3個小時只畫一條線,手指被磨出厚厚老繭,君壽通常一年只出一幅畫,“要一筆一筆細細地畫,畫到拿放大鏡能看到水紋才行。畫2個小時就拿出去賣錢,這不是藝術。”
藝術是什么?月夜山水的浮動,傍晚荷花的出靈,夜半無人的詭秘,這些常是他觀照的主體。“如果你拿相機能拍出來的美,就不需要畫家來畫”,他的畫從來不關乎真實,“把夢中追求的東西畫出來,這才是最美的。”
到這個世上來做什么?君壽回答得很直接,“我就是畫畫來了,要想賺錢我就去做生意。”談及藝術,君壽總是不自覺地亢奮起來,“從來不覺得苦,像上了弦一樣有使不完的勁兒。畫出理想中最想表達的東西,那種感覺真是太美妙了!”
不用功,長不了,三天半。這是君壽的口頭禪。54歲,正值創作黃金期,“40來歲不成熟,70來歲氣就不行了。”他告誡自己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我每天主要是創作,有時候頭腦一閃念,我就會馬上畫出來個小稿,再盡可能給畫出來。”
君壽從來不認為藝術是簡單的事。些許天才,幾分悟性,在他看來必不可少。一陣風搖動幾片葉子,走來一個彪形大漢,君壽都會生發靈感,“沒有絲毫悟性談不上創作,在根基功力之外,一定要有靈魂,藝術不像別的,太難了。”
真知困而得,峰高無坦途。“藝術面對的誘惑太大,還是要有些理想主義,有些高骨豪氣的。我追求的就是敢和齊白石、徐悲鴻、張大千這些畫家比。”君壽說。
但行好事
9月,君壽發起成立“君壽藝術公益基金會”,“我之前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影響還是不大,如果拿我的作品去拍賣,然后去做善事,帶動別人,這不是更好么?”
他提出用藝術來助力公益慈善。“人們在捐錢的同時能得到一個好作品,甚至還會升值,這樣慈善才可持續,才能調動更多人參與。”
并不十分清楚公益慈善等概念,做善事只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自幼讀《名賢集》長大,受老式家庭教育影響,打小就知道要施善,勸善,與人為善。其實這不就是慈善么?”
君壽最喜歡畫荷花,因其志向高潔,有君子之風,更是因其與佛有緣。他對佛法心存敬重,特地擇選佛光山佛陀紀念館辦畫展,“佛教很仁慈,星云大師一月就花四五百元錢,省下來的錢都拿來做好事,讓我更堅定要與人為善。”
早在海外旅居期間,他見證了海外華人的艱難日子,“華人很苦,尤其是日韓留學生,大多都要打工,教授也要刷盤子。”早年蒙受老前輩幫助指點,君壽至今仍心存感激,也慣于幫助年輕后輩。
“常幫那些剛畢業的學生介紹工作,因為買我畫的都是有錢人。每次大老板請我吃大餐,我就給留學生翻譯打電話,一來七八個,因為他們幾個月都吃不到肉。”看到流落街頭的窮苦人,君壽能幫就幫。“現在老人摔倒不扶的情況很多,要是我一定會扶,不然不安心啊。”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他謹記于心,“你別指望能得到什么,這與別人沒什么關系,做好事只是讓自己心里舒服,這就夠了。”
君壽打算再多做一些,“再擴大些慈善事業,為更多需要幫助的人做些事,不要考慮其他功利目的,人就應該互相影響,那社會才會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