髙錦峰 (湖北師范學院美術學院 435000)
半坡“人面魚紋”新探
髙錦峰 (湖北師范學院美術學院 435000)
裝飾藝術的歷史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人類誕生之初的原始社會時期。通過對已經發現的大量的原始社會的文化遺存,可以讓我們去想象和探究那個時代先民們的生活狀態及思想文化狀況。人類是一種好奇的動物,不僅對于未來總是充滿著憧憬,對于過去也總是探跡尋源,找回自身發展的脈絡。顯然,這些豐富多彩的原始美術遺存成為我們“尋根”之旅的鑰匙,一步步揭開人類早期面貌的神秘面紗。然而,原始先民們給我們留下了浩如煙海的作品,種類豐富,如石器、骨器、牙器、彩陶、巖畫、壁畫、地畫等等,如何有效的利用資源,從中找到最核心的信息呢?本文主要是以原始社會新石器時代遺留下來的彩陶圖案作為研究的切入點,通過對陜西西安半坡村出土的人面魚紋彩陶盆的裝飾紋樣的探究來闡述觀點的。
據不完全統計,我國目前關于新石器時代的文化遺存遍布各地,主要集中分布在長江流域和黃河流域,就彩陶而言,藝術水平較高、裝飾紋樣變化豐富,以仰韶文化和馬家窯文化為最。
仰韶文化是黃河中下游地區最重要的新石器時代文化,因首次在河南省三門峽市澠池縣仰韶村被發現,所以被命名為仰韶文化。為方便研究,也是由于時間和地域的不同,我們把仰韶文化出土的彩陶按照陶器造型與紋飾的不同,可以分為數種類型,其中以半坡類型和廟底溝類型的彩陶,藝術成就最為杰出。

仰韶文化半坡類型,因在陜西西安半坡村發現而得名,時間跨度為BC5000—BC4000左右,出土的彩陶器形多為圈底或平底缽、平底盆、鼓腹罐等,比較有地域特色的是船型壺。往往把紋樣裝飾在陶器的口沿、器肩、上腹等醒目部位,裝飾的紋樣非常豐富,一類是幾何紋樣,如寬帶、三角、斜線、波折等紋樣,最引人人矚目的是動物裝飾紋樣。這些動物紋樣也可分為寫實動物紋樣(寫實的魚紋)、抽象動物紋樣(變形、抽象魚紋)和圖騰類紋樣(人魚紋、魚鳥結合紋)。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便是《人面魚紋彩陶盆》(如圖),該盆高約16.5厘米,口徑約為18.6厘米,外壁素面,在口沿和內壁上均裝飾紋樣。口沿出的紋樣較為簡潔,有4個箭頭狀圖案平均分割了盆沿,在兩個箭頭中間又等距離的繪有4條短線,盆內壁的紋樣較為復雜,共4個圖案,兩條樸拙的魚紋,魚身呈三角形,魚頭部留白,身體上布滿網狀紋,應是原始先民對魚鱗的一種表現方式。另外兩個圖案描述較為復雜,中間是圓形圖案,上部分平涂兩塊扇形黑色圖案,留有一點縫隙,中間繪兩條短的墨線,墨線中間是倒“T”形,最下面也是平涂不規則黑色形狀,整體看來疑似人面,在人面紋上部繪有類似三角形鋸齒紋圖案,人面左右兩側各描繪一條魚,與人面緊緊接觸,人面下部亦是白描了長三角帶鋸齒狀的圖案,整幅圖案構成較為復雜,因而充滿了神秘性,也因此中央電視臺《探索與發現》欄目把此圖案作為欄目標志。可以說,自這件陶盆問世,立刻引來學界諸位專家學者的青睞,紛紛對這個組合圖案的意義進行了大膽而細致的推測與探究,使得這件陶盆顯得更加神秘和撲朔迷離。大部分的學者認為這個組合圖案與半坡氏族公社的某種信仰(崇拜)有關系,如魚圖騰崇拜、祈求捕魚豐收的魚神崇拜、魚生殖崇拜等,也有的學者根據《山海經》中某些地方曾有巫師“珥兩蛇”的說法,認為“人面魚紋”表現的是巫師珥兩魚,寓意為巫師請魚附體,進入冥界為夭折的兒童招魂。以上種種推測,應該說均有合理之處,但也有不足,最大的缺憾便是一個假設,假設這個組合圖案中心的圓形為“人面”紋,所有的合理推測都是建立這個假設基礎之上的,問題是如果這些觀點成立,那么位于陶盆口沿出的“箭頭與短線”圖案又寓示著怎樣的含義呢?它們與內壁上的圖案有著怎樣的關聯呢?假設內壁上的圓形圖案并非人面紋樣,那么該又做如何闡釋呢?解決這一問題,不僅需要大膽想象,更需要細致求證,應站在把握這一文化類型圖案的豐富積淀上進行探究,筆者對此圖案另有一番淺見。首先我們要考察生活在這一地區的原始先民的生活狀態,包括經濟、思想文化等意識形態對此種圖案出現的影響。根據考古資料顯示,在仰韶文化時期,黃河中游各部落的采集和漁獵經濟占有比較重要的地位。各氏族營地附近,都有大小河流和比較寬闊的水域,水產十分豐富,利于捕撈活動。遺址中普遍發現了石、陶制網墜和骨制魚鉤、魚叉等工具,說明當時氏族先民的捕撈方法既有網捕,也有垂釣和投叉擊刺。許多遺址的彩繪陶器上都有魚網的描畫。半坡類型的彩陶盆內及其它一些彩陶器皿上常有魚網紋和魚紋,顯然是長期捕撈活動的真實寫照。同時對于半坡地區發現的所有彩陶中裝飾的魚紋圖案研究得知,這一地區的原始先民們對于魚紋的描繪已經不滿足于純粹寫實造型,更進行了大膽的想象、夸張、變形,創造出具有典型抽象意味的“變體魚紋”。比照半坡類型彩陶魚紋的演變,我們可以做出明確的定論:圍繞在陶盆內壁上圓形圖案周圍的三角形且帶鋸齒狀的圖案應為魚紋,這是無疑的。那么這個最核心的圓形圖案象征什么呢?從繪畫角度看,確有人面的形狀,眼睛簡化成兩條線,鼻子呈倒T狀,唯一就是嘴巴沒有特別明顯的形狀,在鼻子下面的不規則黑色圖案中間又留出一上一下的三角形勉強可以認為是嘴巴,這樣人面的意義就十分明確了,人面和魚紋共同組合成“人面魚紋”,筆者認為假設此推論成立,那么這個人面魚紋應該是當時的半坡氏族巫師形象的鮮明寫照,我們在腦海里可以想象出這樣一個畫面:巫師盛裝出席,為著整個氏族的某一目的正在“載歌載舞”,祈禱、祭祀的場景似乎在腦海回想。但是這樣的闡釋雖然貌似合理,卻無法與口沿的圖案產生內層意義上的關聯,筆者認為從口沿到內壁,整個陶盆的裝飾紋樣應該是一個完整的組合圖案,因此我們不能片面的做部分闡釋,這樣不利于對圖案的整體性做出科學而合理的闡釋。口沿出的圖案由箭頭和短線組成,從一般意義理解,該箭頭標示的應該是方向的屬性,四個箭頭狀圖案一起指向盆內,具有向心力,另外四根短線,平均分布在四個箭頭中間,沒有方向的指示感,是對于四個箭頭指示區域的重新分割,有的學者認為這組圖案表現的是原始人對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概念,也有學者認為此圖案指示的是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漢代流行的四神紋即是如此。綜合上述觀點,再比照內壁上的人面魚紋及魚紋圖案的組合分析,圖中裝飾的技法較為簡單,白描和平涂,一白一黑,可謂一陰一陽,陰陽相交、相融、相和,因此筆者認為這是原始先民最初陰陽觀念的顯現。由此看來,半坡人面魚紋盆上的圖案應為整一的,筆者也大膽推測,這個整體圖案寓示的并非是單純的某種原始信仰崇拜,更多的表現了原始先民們對于其生活狀態及在生活中所感悟的大自然變化等總體因素的集中反映,可以說是先民們對于天地萬物生生不息變化的模糊領悟,進一步說,這個圖案是現在“八卦文化”的源頭,是最早的有關八卦陰陽魚圖案起源的強有力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