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老兵伍永植的抗戰傳奇

●　王文勝　梁　倩

百歲老兵伍永植的抗戰傳奇

●王文勝梁倩

提起百歲抗戰老兵伍永植，在廣西全州縣文橋鎮家喻戶曉。因為搜集整理全州抗戰史料的關系，今年5月初，我們有幸拜訪了這位傳奇老人。

伍永植1915年1月出生于全州縣文橋鎮栗水村，今年已經101歲了，對于我們的到來，老人非常高興，他精神很好，完全不像是一個年逾百歲的老人。提起抗戰的話題，他興致很高，滔滔不絕地給我們說起他在抗日戰爭中的傳奇經歷：“我一生當了三次兵，退了三次伍，在槍林彈雨中摸爬滾打出生入死近十年，能夠活到現在也算得上是奇跡了。”

伍永植說，小時候，家里很窮，有兄弟四人，都沒讀過書，父母靠幫富人打小工養活全家。那時候，全州匪患很嚴重。他從小就向往扛槍當兵，希望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1937年，國民黨軍隊在他的家鄉征兵，按當時征兵政策“三丁抽一，五丁抽二”，他有兩個兄弟被抽中去當了兵。他沒有被抽到，為此還有點遺憾。

1938年12月，李宗仁、白崇禧發表《告廣西民眾書》，號召青年男子踴躍參軍，那一年，伍永植23歲，第一次在全州（民國時期廢州改縣，稱全縣，此前及1959年后稱全州）參軍入伍，不久正式編入當時在全州駐防的國民革命軍第五軍第二○○師工兵團第三營第九連，該軍軍長是抗日名將杜聿明，師長是民族英雄戴安瀾，他們都以治軍嚴明而聞名，強調“操場就是戰場”“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并以身作則，幾乎日日夜夜身在部隊，嚴格督促。在第五軍，伍永植接受了良好的正規化軍事訓練，包括修筑防御工事，挖戰壕、掩體、爆破、架橋等項目。

1939年11月，桂南會戰爆發，伍永植所在的師第六○○團奉命先行趕赴南寧阻敵，隨后到賓陽參加了著名的昆侖關戰役。伍永植回憶說：“剛上戰場時，我們心里很是害怕，打了一仗之后，就不怕了，特別是看到自已身邊戰友流血犧牲時，我們就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報仇！”在昆侖關戰役中，全軍共擊斃日軍4000多人，第六○○團也傷亡慘重。第二○○師因戰功卓著，全師受國民政府集體嘉獎一次，參戰人員都提薪餉兩級。伍永植老人說：“受到嘉獎時，我們沒有一點喜悅感，想起那些命喪戰場的戰友，軍功章又有多大的意義呢？”說到這里，老人似乎陷入了沉思。

昆侖關戰役后，伍永植所在的部隊先在柳州、后到遷江、再到來賓等地駐防、休整。1941年夏，伍永植因患了瘧疾（俗稱打擺子），治了好久也不見效，就從來賓復員回到了老家，在家做了兩年農事。

到了1944年5月，全州的形勢又緊張起來。日本侵略軍為打通中國到東南亞的通道，發起了豫湘桂戰役，在攻占長沙、衡陽后繼續南下廣西。1944年6月，為抵抗日軍侵略，全縣政府開始征兵組建自衛隊，成立兩個大隊6個中隊，伍永植再次應征入伍，分到第二大隊第四中隊一分隊。

伍永植繼續回憶道：“我們大隊長是陳謀煊，他父親是國民革命軍少將。當時守衛全州的是國民革命軍第九十三軍，該軍于8月上旬到達桂林，8月29日進駐全州。我本以為可以在全州與日軍好好干一仗，當時我所在的自衛隊第四中隊協助第九十三軍的一個團防守于全州縣城北永歲雙橋的第二道防線，我們自衛隊認真修建工事積極備戰，而第九十三軍在永歲雙橋的部隊，既不利用從100千米外運來的工料抓緊搶修工事，也不埋地雷，又不安鐵絲網，連備戰的軍糧也沒有屯儲，有的還到附近的村子里搶老百姓的糧食。9月11日，日軍攻占了全州縣黃沙河，沒半天就到了雙橋，雙方交戰不到半小時，第九十三軍正規部隊開始撤退，我們自衛隊只好跟著他們往縣城方向跑。到縣城后，我們和大隊失散了，我們幾個自衛隊員就跟著第九十三軍的一個通訊連防守于縣城北邊湘山寺后的獅子巖。9月13日太陽快落山時，哨兵發現大概一個排的日軍從縣城方向過來，占領了我們對面的小山頭，架起了3挺重機槍，這時，連隊亂作一團，高排長帶著他的排往東撤，胡排長帶著一個排往北撤，畢排長帶著我們就往南跑。我們逢山過山，逢水過水，一路跑到桂林。”

伍永植等幾個自衛隊員到桂林后，脫離了第九十三軍的隊伍，防守桂林的第四十六軍軍部直屬炮兵團的一個炮兵連收留了他們。他們跟隨的是第一七○師，該師當時負責守備中正橋以南沿河區、定桂門、南門、西門至甲山口之線及象鼻山、將軍橋、將軍山各個獨立據點。

伍永植老人說：“我們當時的任務是負責駐守桂林象鼻山。當時在象鼻山布置了8門山炮，從10月底桂林保衛戰打響后，我們在象鼻山堅守了兩個星期沒能吃上一口熱飯菜。我不會打炮，只能幫他們搞后勤。11月8日，敵人用150毫米的榴彈炮和加農炮向我們各據點作壓制性的炮擊，炮彈呼呼地在我們身邊炸開了花，敵步兵在炮兵掩護下向我陣地進行猛撲，日軍還出動了空軍參戰。我們進行了堅決還擊，戰斗異常激烈。我們與日軍激戰了三天三夜，打退了敵人多次進攻。打到11月10日，我們與城里失去了聯系。過了午夜1點鐘，我們彈盡糧絕，槍炮聲慢慢稀少了，為了不讓日本鬼子繳獲重型武器，我們使出最后的力氣把8門山炮推進了象鼻山下的漓江里，然后想趁夜色突圍，但四處都是鬼子的包圍圈，我們無處可逃，最后被日軍俘虜了。事后我們才知道，桂林城防司令部在沒有通知我們的情況下于11月10日就向城外突圍而去了，留下我們給他們當了炮灰！”說到這里，伍永植老人依然憤恨不平。

日軍攻下桂林后，繳獲了大量的戰利品，伍永植等戰俘被迫作為日軍的運輸工具，被押著搬運日軍搶來的財物回防全州縣。一路上，日軍根本沒把他們當人看待，隨時想殺就殺。

伍永植老人說：“日本鬼子對待俘虜的手段殘忍，慘無人道的程度我算是親身經歷和親眼目睹了，讓我們這些身經百戰的軍人看著都頭皮發麻！”說到激動處，老人渾身似乎在顫抖，顯然是當年日本鬼子給他的刺激太深了。

他說：“日本鬼子將中國的士兵雙手反轉用被子扯成的布帶捆起來，綁在樹干上當活的人肉靶子給日本新兵練膽量、練刺刀。他不是一刀將人殺死，而是讓士兵們輪流一人一刺刀，專挑大腿、手臂這些不致命的地方刺，直至一身血肉模糊、內臟外露，完全沒個人樣了卻還沒死，最后才讓當官的練刀法，一刀將中國士兵的腦袋從頸子上砍下來。有一天，日本鬼將我們8個人押到全州縣才灣鎮一開闊山地時，把我們綁在樹上練刺刀，當殺完第五個，正要刺殺我時，突然天空中出現了幾架美軍飛機，飛機一個俯沖下來，對著日軍一陣機槍掃射，日軍嚇得丟下幾具同伴尸體逃跑了。隨后趕來的第九十三軍抗日挺進縱隊把我們救起，我們三人從日本鬼子的刺刀下撿回條命。除我之外，有個是江西人，還有個是湖南祁東人。”

后來，伍永植就地加入了第九十三軍抗日挺進縱隊，在全州縣的大山上繼續堅持抗日游擊戰爭。1945年5月的一天早上，有消息說一隊日本兵要到才灣山區掃蕩，部隊接到命令在楓木嶺旁邊的山坳布防阻擊日軍。

伍永植老人說：“那天，我們半夜就到楓木嶺埋伏，凌晨時分，鬼子攻上來了。戰斗非常激烈，打到天大亮時，發現鬼子兵很多，我們被鬼子包圍了，隊長見勢不妙，就讓我們撤，在撤退的時候，‘呯’的一聲，我感覺到渾身一震，接著一陣劇痛從右腳傳來，我的腿受了重傷，當即昏倒在地上，戰友輪流背著我撤出了陣地，我又撿回了一條命。”

1945年8月日本投降，不久，挺進縱隊就解散了，伍永植又復員回家種田。他以為從此可以安享太平了。

豈知，1946年夏，蔣介石悍然發起國共內戰。此時的的伍永植已厭倦了戰爭，但時勢弄人，不久，他被抓兵到補充團。

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喪失民心的國民黨反動派，迅速土崩瓦解，1949年12月，中國人民解放軍解放了桂林，時任廣西桂北軍政區司令官兼第十三軍軍長的周祖晃不愿繼續與人民為敵，派副司令兼參謀長霍冠南為代表前往桂林談判。12月13日，與解放軍代表、解放軍第十三兵團副司令李天佑簽署《和平解決方案》。伍永植和部隊的5000多名官兵在臨桂縣的兩江鎮集結接受解放軍改編，從此獲得了新生。

后來，伍永植退伍回到老家種田，過上了平安自由的生活。對此，他深有感觸地說：“從我們這里被國民黨抓去當兵的，很多人都沒有再回來，是共產黨使我獲得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