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憂愁

摘 要：《邊城》以富有詩意的筆觸向我們描繪了一個瑰麗而溫馨的世界，翠翠既是大自然的女兒，又是愛情的女兒，然而她的純真美麗的愛情卻變成了悲劇，故事在凄婉和期待中結束。這場美麗而又憂傷的愛情悲劇的產生，有翠翠自身性格的原因，有民風民俗的原因，有外界物質滲入的原因，等等。

關鍵詞：邊城 翠翠 悲劇原因

湘西有著美麗的風光：清瑩的河水映出水底凌亂的碎石；微風吹過樹林，發出沙沙的輕響；乳色的霧靄靦腆地在薄暮的夜色里漂浮，精致柔美而寧靜，遠離都市的喧囂與浮華，有一種出塵而卓然的清麗，似林泉深處悠然飄出的牧歌。看慣了高樓華廈，看慣了車水馬龍，誠信被埋沒滋生了欺詐，善良被埋沒滋生了邪惡，人性中太多的美德被鎖在心靈的一角，而《邊城》正像雨露滋潤了這一角……太陽升起，溪邊小船開渡，夕陽西視，水船收渡。這生活無形中就構成了一幅圖畫，猶如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這意境與味道沉淀了恢弘與滄桑，沉寂與凄涼。

湘西，是一個瑰麗而溫馨的世界，是一個充滿“愛”與“美”的天國。翠翠是愛的天使與愛的精靈，大自然滋養并且教育著她，她既是愛情的女兒，又是大自然的女兒，在她身上體現著“天人合一”，她是美的精靈與化身。大佬與二佬都是茶峒地方的優秀青年，兄弟情深，卻愛上了同一個女孩。兄弟兩人情感真摯、純樸，沒有勾心斗角，沒有反目成仇，彼此鼓勵，彼此謙讓。天保先走了車路，便說什么也要讓儺送走馬路。兩人相約為翠翠唱歌的夜晚十分動人。二佬的歌聲美妙有如山間的竹雀，自他開口的一刻，大佬已經預知自己的命運。同去時是兩顆緊緊依偎的心，歸來時一顆卻已破碎。為了成全弟弟，大佬決然出走。

無情的洞庭湖吞噬了天保，只留下儺送在岸上遙遙地觀望。他一半的熱情隨著哥哥的死而消逝了，內心的自責又將另一半隱去。在某個寂寞的早晨，二佬悄然離開，帶著滿心的傷痛去尋找自己的前途。

當翠翠戀上那個可以讓她連做夢都能被他的歌帶到很遠地方的人開始，她就選擇了沉默，雖然內心起伏不定，表面卻始終如一。祖父在雷雨夜去世，天保淹死，白塔坍塌，翠翠依舊等待著那個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也許明天就會回來的儺送。

童話故事的美麗湘西都有，公主的善良翠翠也都有，王子的瀟灑二佬也都有了，為什么還是以悲劇而告終呢？筆者認為有以下幾個原因：

首先是人物的性格。翠翠對愛情的追求完全是被動的，是一個明顯的等待愛情、相信愛情終會到來的典型代表。端午節河邊巧遇儺送，翠翠就已經動了情，有了好感，夢中聽到儺送的歌聲和采摘虎耳草時就已經愛上了儺送。然而她并沒有主動地去爭取，也沒有積極地去追求，而幾乎完全處于被動消極的等候狀態。當大佬請人做媒來向爺爺提親時，爺爺問翠翠的意思，翠翠則心怦怦地跳著，臉燒得厲害，總也不做聲，心中只想哭。面對大佬的提親，她覺得出乎意料，不知是喜還是悲，心中念叨的是二佬，來的卻是大佬，在此情況下翠翠選擇不做聲，不表態，她心中有數，卻總表現出順從，依賴爺爺。“翠翠在風日里長養著，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長養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一只小獸物。”翠翠出生于湘西大自然，成長于湘西大自然，或許正是湘西大自然和她密切的關系，才鑄就了她一切都順乎自然的性格。一天到晚或是在爺爺的左邊，或是在爺爺的右邊，偶爾才去河邊擺渡，她沒有真正離開過親人。最獨立的時候莫過于在端午節河邊巧遇儺送，但是時間又極其短暫，生活中的一切都由爺爺打點好了，她只需照著爺爺的步子走就行了。或許正是這種一切都由爺爺包辦的生活習慣，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誤的慣性思維——她的愛情婚姻也應該由爺爺來為她安排。她根本不知道愛情是自己的事，幸福要靠自己來爭取的道理。直到大佬喪身、二佬離去她才醒悟。這也是這場悲劇最主要原因。

說到翠翠的性格，就不得不說說爺爺。爺爺明明知道大佬喜歡翠翠，知道二佬在深夜唱情歌，卻不告訴翠翠，表現出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爺爺淳樸善良，為人忠厚，所以大佬認為他的意見非常重要。在關鍵時刻，爺爺卻選擇了不語，任憑大佬、二佬的求愛。這也間接地造成了這一悲劇。

其次是苗、漢婚姻風俗的對立。苗族的婚俗，是青年男女自由戀愛，是為馬路。漢族的婚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為車路。大佬選擇了車路——托人做媒。在大佬的婚姻觀念中，愛情的主動權和所有權不在于翠翠，而在于翠翠的爺爺。“人家以為只要你肯了翠翠便無有不肯呢！”爺爺：“不能那么說，這是她的事。”“便是她的事，人家仍然以為在日月光下唱三年六個月的歌，還不如伯伯說的一句好話！”因此在他一廂情愿地托媒求婚失敗后，他反而怨恨老船夫“鬼知道那老的存心是要把孫女嫁個會唱歌的水手，還是預備規規矩矩的嫁個人！”二佬選擇了唱山歌，用歌來傳情，用歌來打動翠翠的芳心。二佬認為他愛翠翠，只要翠翠也愛他，他們就可以幸福地在一起，無論是愛情還是婚姻，他所重視的人只有翠翠，爺爺只是一個長輩而已。在這里我認同二佬的觀念。無論是愛情還是婚姻，最重要的是彼此的心意，長輩也好，提親也好，唱歌也罷，這些都是附屬，只有心和心的交流才是愛情婚姻的通道。大佬的事情讓我們對漢族的婚姻習俗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從指腹為婚到門當戶對，在中國人的傳統思想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天經地義的，是規矩的。漢朝的卓文君和司馬相如因沒有得到家長的贊同而在一起，一直被世人所誤解；《寒夜》中的曾樹生因為不是汪文宣八抬大轎娶來的媳婦，沒有一紙婚書，而始終沒有得到汪母的同意，更直言她是“姘頭”……從古至今這樣的故事太多了，似乎愛情和婚姻的決定權在長輩手里。好在故事中有了二佬，單純美好地認為你情我愿就是愛情，我有情你有意就是婚姻，單純得就像清澈見底的溪水潺潺地流淌……

最后是外界物質的滲入。因為大佬的突然死去，二佬很是自責，又有些埋怨爺爺，事情的突然轉變使得二佬和翠翠生生分離。我們最不情愿看到的是在翠翠身上再次重復母親的悲劇。令我們欣慰的是翠翠與二佬沒有像母親與軍人那樣雙雙殉情而死，二佬也沒有放棄這份愛情，他只是無法面對自己，更無法面對翠翠。在他心中更多的是自責，二佬的決然離開不是不愛翠翠，反而是因為很愛翠翠所以無法面對她。碾坊的出現根本沒有動搖二佬對翠翠，濃濃的愛，只是別人都誤解了，以為二佬的離去是因為無法在碾坊和翠翠中做出抉擇，但是他的話讓我對二佬和翠翠的未來充滿希望：“爸爸，你以為這事為你，家中多座碾坊多個人，你可以快活，你就答應了。若果為的是我，我要好好想一想，過些日子再說吧。我尚不知道我應當得座碾坊，還是應當得一只渡船；因為我命里或只許我撐個渡船。”為了愛情，二佬堅決地抵御著物質的誘惑。在他的心里對翠翠的愛絲毫未減，他只是需要時間來面對突如其來的巨變。

“美麗總是令人憂愁”。《邊城》的作者在給我們展示這一幅人與自然相得相容、優美和諧圖畫的同時，卻又流露出面對人生悲涼命運的無奈與困惑。本應該是圓滿美好的家庭，在母親與父親相聚不得而前后離世的情況下，翠翠從小就過著與爺爺相依為命的生活，他們的孤單與悲涼時不時地涌上心頭。“黃昏來時，翠翠坐在家中屋后白塔下，看天空被夕陽燒成桃紅色的薄云”“聽著渡口飄來那生意人雜亂的聲音心中有些薄薄的凄涼”“他唯一的朋友是一只渡船，一只黃狗，唯一的親人便是那個女孩子”。更為不幸的是，被稱作“水鴨子”的大佬竟然在水中淹死；以動人的歌聲讓翠翠傾心的二佬卻離家出走；與翠翠朝夕相伴，形影不離的爺爺，又在一個電閃雷鳴夜晚悄悄離世，這一切變故的發生，猶如一塊塊巨石，壓抑著翠翠幼小的心靈。

《邊城》融匯了三個美麗的端午節，三年前的那個夜晚，翠翠與二佬不期而遇并互相種下了一顆紅豆，怎料終落得孑然一身獨守渡船，為了一個未必回來的人作永無盡的等待！幸而結尾處給我們留下了希望——“這個人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也許明天就回來”。故事終于哀而不傷，在凄婉和期待中結束。

參考文獻：

[1]沈從文.邊城[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9.

[2]施江斌.《邊城》中少女翠翠之美學透視[J].長城，2011，（02）.

（陳金芝 江蘇徐州 徐州高等師范學校文理系 22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