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胥得意
我有我的天,我有我的地
文/胥得意

對于一個作者來說,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他心儀的刊物。作者與刊物之間的關系或者是親密,或者是傷痛,或者是向往,或者是傷害,一定會有著無數種的可能。當我在軍營穿過20多年的光陰,站在一個初冬的季節,回望軍旅之時,忽然發現有一本刊物陪伴我走過了整整20年。20年光陰一瞬,它可以讓一個人從少年到白頭。20年光陰對于一本刊物來說,卻是一個從誕生到成長,從成長到成熟的過程。我要講的這本刊物是《軍營文化天地》。
和天地結緣的時候,我還正在黑龍江的軍營中當戰士,是連隊的文書。每天午飯后,我都要到團里的收發室取連隊的報刊和信件。突然有一天,一本叫做《軍營文化天地》的雜志出現在了我的面前。這是我沒有見過的雜志,而“軍營文化”對于我來說具有了極強的吸引力。因為那時我總在為團里出公差,辦小報、辦廣播、辦晚會,多少覺得自己和“軍營文化”沾著邊兒。可那時我知道自己已黔驢技窮,會的那點東西全都貢獻出去了。從收發室到連隊那段路有800多米,可是那天我卻像是在幾分鐘之內飛了回去。天實在太冷,我抽不出手把這本雜志在路上看完。以往我的習慣是取回報紙就立刻給各班分發,可是那天我卻做了一個例外的事情。我要在第一時間把這本雜志看完。在路上我已經看到了這是雜志的第一期,也就是說這是一個新創刊的雜志,在這以前還不曾走進戰士的視野。那天中午,我的秘密被戰友們發現了。在班里久久等不到我的戰友們紛紛跑到了連部班尋找信件,結果他們和我圍在桌旁分享了這本散發著墨香的雜志。從此,《軍營文化天地》走進了我們的生活。當一個星期后,我從炊事班燒火的小崔手里找回這本雜志時,封面上印著黑乎乎的指印,每個頁角都卷著邊,它已面目全非。沒出半年的時間,我們摸到了一個規律,就是每月中旬這本雜志會到達團里,只是時間不太確定。于是,在連隊到收發室的路上便出現了一個比較有意思的事。一到那幾天,連隊總有一些兵三三兩兩地堵在路上問雜志來沒來。在那個時候,他們之間不分新兵老兵,誰先搶到是誰的,拿起來就跑。但是他們還是不知道我的伎倆,每次來了新雜志,我都會把雜志塞進我的褲腰后面,一本正經地告訴他們雜志沒來。等他們散去之后,我一個人獨自享受。為此,我的一個叫大輝的老鄉沒少討好我。他只要看見我中午關死了連部班的門,就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然后常常以送雪糕的名義敲開我的房門。
那個年代能夠看到的雜志很少,電視也只能看看新聞。《軍營文化天地》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我們的朋友。最有意思的是,那時團里辦起了“映前十分鐘”,也就是每周團里在放電影前,由各連輪流演十分鐘節目,正愁沒節目可演的各個連隊,最后演的小品相聲幾乎全是從這本雜志上扒下來的。它也迅速地成為了基層官兵的最愛。
那年年底老兵退伍時,連隊照例要進行個人物資點驗。結果,從幾個老兵的包里發現了《軍營文化天地》雜志,為此,我還受到了連隊的批評。當個文書也挺不容易的。那幾個老兵都是我的朋友,我埋怨他們,把雜志拿走了,別人看什么呀。誰知他們一句話把我嗆了回來,雜志不是月月都來嗎,我們回家了再想看也看不到了。老兵說的真是挺可憐。
我們就這樣成為了《軍營文化天地》忠實的讀者。一個個軍旅明星通過雜志和我們離得越來越近,一個個文化人物走進了我們的心靈,一個個劇本被我們在舞臺上反復表演,還有中間的那些彩插,被有的兵悄悄剪下來貼進了日記本。從戰士開始,從《軍營文化天地》的第一期開始,我就成為了它的讀者。從此,再也沒有分開。
自從讀到《軍營文化天地》,我就一直想給它投上幾篇稿子。可我是一個文學青年,對于通訊類作品只會喜歡而不會動筆。我覺得雜志就像是在天上,我只有仰頭去看,根本夠不到。讀到了自己喜歡的稿子只能一遍遍地看也不敢去模仿著寫。
2001年,我到解放軍文藝出版社幫助工作。剛一報到,我發現我工作的辦公室竟然和《軍營文化天地》編輯部只一墻之隔。真有一種穿越感。每天在走廊里遇見雜志的編輯,心里又慌又恐。最有意思的是有一次我鼓起勇氣對正在打開水的梁粱老師說,我幫你打吧?他竟然吃驚地看著我,然后說我自己的事自己來。他的表情現在想起來還讓我記憶猶新,不是高傲是平等,不是勉強是誠懇,那是我第一次覺
得被人拒絕也是一種尊重。說實話,從那時起,我就悄悄地喜歡上了這個群體。但是我還是羞于和他們提起我對雜志的喜愛。直到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把自己寫的幾個小稿交給了辦公室里的一位大姐,讓她幫忙去問一問能不能用。那位大姐拿過我的稿子看了看,說寫得還可以嘛,然后就出去了。不一會兒,她回來告訴我說,你的稿子我交給余戈編輯了。接著又告訴我,以后你有稿子直接給他就行,他是一個特別有眼光的編輯。其實,從我到出版社幫忙的第一周,我就把雜志上熟悉的編輯名字和他們本人一一對上號了,但我還是沒有勇氣給他們投稿。后來我的稿子在《軍營流行語》欄目中發了出來,并且一下發了兩條。拿到雜志的那天晚上,我心中很是忐忑不安,是不是因為那位大姐的面子雜志才發了我的稿呀?如果是那樣給他們添了麻煩我可就難過了。有一天,在走廊,編輯余戈遇見了我,他說有空了再給寫一組流行語。我的心一下子敞亮起來。從那開始,我就成為了天地的一個作者。但也只是給他們投投稿,而沒有更深層次的交流,甚至沒有交談過。但是我知道,我的心中裝下了什么。
后來,我當上了指導員。當我有能力來為戰士們選一些雜志的時候,我們連隊的每個排都訂閱了《軍營文化天地》。因為我能夠想象到他們和我當戰士時一樣搶著讀這本雜志的情景。當然,戰士們偶爾看到他們指導員的名字會在雜志中出現,我的虛榮心也得到了一種滿足。再后來,我開始當宣傳股長。那個時候,我的目光開始關注全團的官兵。每發現一個線索我首先想到的都是這件事給《軍營文化天地》寫稿子怎么寫,因為我實在不會給報紙寫稿子,或許是我不會編新聞的緣故吧。我至今都記得有幾次我向編輯部匯報我發現的線索,編輯給我回復的短信竟然會有幾百字之長。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我正式走上了寫通訊的道路。團里也發現我并不是一個僅僅會寫小說和報告文學的股長,動筆寫起通訊也還行。雜志幫助我找到了自己在基層部隊的位置與自尊。
2006年,《軍營文化天地》在泰山開了一次讓我們許多作者成為終身朋友的筆會。那次筆會,雜志要求我們每人交一篇稿子。實際上我剛剛給軍區報紙寫了一個他們認為啥也不是沒法采用的稿子,因為沒寫先進,也沒高唱主旋律,只是講述了一個失憶的戰士在軍營生活的點點滴滴。我覺得我更應該關注小人物的生活,而不是圍著領導喜好轉,我一直認為軍營就是由普普通通的小人物組成的。因為沒有其他作品,我只好上交了這篇稿件。沒有想到的是雜志給了這篇稿子很高的評價,主編許向群告訴我,一個好的作者,目光就要盯向基層,別人關注的人物我們要關注,別人沒有關注的,我們雜志也要關注,給他們人文關懷。這個稿子后來在重要位置發了出來。單位的戰友們看了之后說,從來沒有看過報紙雜志發這樣的稿子,其實我們更喜歡讀這樣的稿子,因為他是我們身邊的普通人。也就是從那篇稿子開始,我便走在了書寫軍營小人物的路上。今年,一家出版社約我出書,我想把我這十來年寫過的軍營小人物集中到一起,給這些失散于各期雜志上的孩子們安個“家”,沒想到一整理,竟然發現這些年我為《軍營文化天地》寫了20多個通訊,各行各業均有,但主人公的共同特點就是“小”。天地給了這些小人物一個呈現精彩的舞臺,也讓我逐漸成為了她的老作者。尤其是2013年雜志開辦《專欄》以來,我更是為軍營小人物在這里找到了一個“發聲站”,讓我身邊的小人物紛紛亮相,告訴讀者,有這樣一些人曾在軍營走過。
2003年一直是我在心中紀念的年份。那年,解放軍文藝出版社竟然有意調我到《軍營文化天地》編輯部工作。這是我從來不敢想的事情。從內心講我十分熱愛這本刊物,也會全身心投入到這項工作當中,雖然經過了考察,但我覺得此事不太可能。后來的事實證明我的判斷沒有錯。這件事沒有給我留下一丁點兒的創傷,沒有因為失落而倍感遺憾。它只是我生活中的一個插曲,想起來就有一種溫暖感,因為至少自己心儀的刊物已經把你當成了自家人。很多人的命運當中都曾存在著這樣的現實,那就是想得到的東西恰恰得不到。我的幸福就在于,我不曾想得到它,但是它卻曾給過我笑臉。因此,我便一直把《軍營文化天地》當成了自己內心溫存的一塊。每當到北京出差,有空沒空都要擠出時間到編輯部坐一坐。我的“坐一坐”和很多寫新聞的戰友到北京找媒體“跑一跑”“坐一坐”是兩個概念。和編輯們坐到一起,大家聊家常,聊辦刊,大家都活在人間的煙火之中。
再到2010年,我到北京出差半年,沒有住的地方,編輯部便以讓我幫忙的理由為我找了一間宿舍。那是我第一次到編輯部臨時工作。從那時起,我的名字在雜志上出現時加上了“特邀編輯”,這樣一個讓我有了歸屬感的身份。那是我第一次為雜志編稿子,生怕出現一點點錯誤。有時自己都暗自佩服自己哪里來的認真勁兒。以前自己寫稿子只是簡單地校一下,而現在編輯別人的稿子時竟然會校上五六遍。尤其是遇到一些與雜志風格不太相符的稿子時,為了鼓勵作者的積極性,那樣的稿子編得簡直像是重寫一遍。也就是那段時間,我的編輯能力有了進一步提高。我對自己的要求就是要把雜志當成自己的雜志,要把自己當成雜志的人。或許,我是用這種方式來圓自己的一個夢吧。
我知道,自己終究不會成為刊物的一名編輯,哪怕和這種身份有著一生也無法跨越的距離,但我的心卻從未分開過。一直把它當成自己精神的天與地。這種“天”,就是讓我昂著頭去尋找追求的方向,文字的追求方向,精神的追求方向。這種“地”,就是讓我實實在在地耕耘,厚厚實實的收獲。通過刊物,我已經收獲了編輯朋友,許多主人公朋友,還有很多讀者朋友。
唉,光陰一瞬。光陰只是一瞬呀。情卻更濃。一起走,一起唱著歌走吧!讓我說聲謝謝你——《軍營文化天地》!★
責任編輯:方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