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均橋
天地問學記
文/孫均橋

我在《軍營文化天地》待了三年多時間,收獲最大的是習慣的養成,在這里,我形成了讀書的習慣、運動的習慣,也培養了與自己相處的能力,這些都是我終身受益的。
一
“我年輕時候覺得,深刻的報紙雜志要十分尖銳,每一句話都應該暗藏著‘各位,還能這樣下去嗎’,而每個主編都應該是社會進步的鼓吹者,在那條叫做‘命運號’的船上,一群年輕的記者編輯們鼓著腮幫子吹著船帆。”不久前讀到《博客天下》編輯湯涌的文章,想起初到《軍營文化天地》情形,不禁失笑。是5年前的事了,2011年3月底,我從福州到北京,在《軍營文化天地》幫助工作,因剛從基層部隊繁瑣的事務當中脫身出來,有幾許興奮,也躊躇滿志,如湯涌一樣,對這個行業也充滿了一切不合實際的想法。
因大學所修專業為中文,中文和新聞雖說有互通的地方,但是差異還是有的,所以決心先當新聞業的小學生。首先就得學習,學什么呢?既然大家都認為現代新聞業發端于西方,那就從西方的新聞學起吧,法取乎其上,不看翻譯改編過來的新聞,等于吃別人嚼過的饃,要看原版外文雜志。哪兒去買原版外文雜志呢?中關村南大街上的報刊亭日日路過,是沒有的了。國圖的外文期刊室里是有的,但是要借閱比較麻煩,而且更新比較慢。聽聞北大校園里有賣原版的外文期刊,周末時間就去了北大,在百年講堂邊上的報刊亭里果然看到英文原版的《新聞周刊》《時代周刊》《紐約客》《讀者》《經濟學人》《國家地理》等,這些我都買過,記得《時代周刊》,原價大概是10美元,北大那里只賣人民幣15元,賣出時間比出刊時間要慢個一周多,據說是北大的外教和外國留學生看完后拿到報刊亭當過刊賣,價格當然低了些。我的英文是半瓶子水,看起來很吃力,旁邊總是放著一個手機,邊看邊查生詞,讀完一篇文章一個多小時就過去了,而且還是一知半解。這樣費力的讀刊活動沒持續多久停止了,倒不是因為堅持不下去,而是慢慢覺得要提高新聞寫作,看這個實在是緣木求魚,除了練習英語閱讀能力外,對新聞寫作并沒有什么大的幫助。但是大致也看出個道道來了,中國新聞雜志的各個欄目幾乎都是原汁原味地拷貝美國,而中國期刊發展到現在,欄目的大致輪廓已定,很難再做出大的改變。要做的只能結合所從事的期刊定位來進行深耕細作。
這個時候,我看到了主編余戈的一篇文章《軍事文化“本義”及深度報道淺探》,其在“文化深度報道的‘工具’準備”一章里,他說做文化深度報道,當然要讀書,但這是廣義的。而從事軍事文化工作的宣傳報道需要哪些知識積累?他提出首先要對軍事知識培養興趣。“應該多讀一些戰爭史、軍事史圖書,對百年來軍事技術發展推動戰爭樣式變化,帶來戰略、戰術、治軍思想、軍制的發展過程有所了解”,提出“應多留意那些與軍事文化相關的內容”特別提到“要培養對軍事知識有興趣”,他還提到,“但不是要讀很多書以后才開始干工作,而是在之間找到一種方法和路徑”。這篇文章可算是對軍事文化報道的經典經驗之談。之后,我開始看軍事文化方面的書籍,慢慢地對軍事文化和深度報道有了一定的了解,之后才慢慢上路。
二
2011年5月份,同學Z來到《軍營文化天地》,Z在研究生期間為河北一家報紙做過讀書名人系列訪談。我們兩人商量著做一個系列訪談。計劃也挺大,準備想訪完在京的軍內作家,看看這些作家的書房,再聽聽他們暢談讀書、寫作與人生,最后再出一本書。我們兩人一塊兒在宿舍里討論,有時候聊到深夜,名人的聯系方式,應該沒啥問題,計劃還沒有付諸行動,福州某報的一個朋友問我有沒有興趣和他們一起做個京文人的訪談,最好是地方的,這個我興趣更大,我們開始圈定受訪人,陳平原、張立憲、閻連科、止庵、余世存……還有那個專門給大眾講科普知識的科學松鼠會,圈出來自己嚇一跳。但是談什么呢,害怕自己讀書過少無法與這些名人對話,就準備拉單子讀書。這種想法從見到止庵起就全熄火了,也算是一個打擊了,覺得自己再怎么讀書,也趕不上這些讀書達人。止庵家里全是書,進門的客廳里是一架一架的書,臥室里是書,地板上是書,床上還是書,書架高過頭項,像是個微型圖書館。他正在整理編校張愛玲文集,說是某出版社要出版。從止庵處回來,我讀書爭高低的功利心也沒有了。和閩某報紙的合作做了四期,因為編輯崗位的
調換而中止,再后來同學Z離開編輯部,訪問軍內作家也沒能付諸實踐。不久前,我在《新民周刊》里看到一個逛書房欄目,每期一個讀書名人,2000多字的文章,描繪書架,談談讀書,簡約而集中。我就會想起我在《軍營文化天地》之初的設想,我想,這兩件事如果有一件能堅持做下來,做個兩三年,對我個人的文字修為肯定是一個大的提升,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一事無成。
陸文虎老師曾談到他初到北京時,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就搜集閱讀錢鐘書的相關專著、文章,并做讀書卡片,終成錢學研究頂尖專家。我也想仿效,可是始終找不到方向,東一錘子,西一榔頭的亂挖。
2012年10月份,在主編的幫帶下,創辦了《天地資訊》欄目。在這個小小的欄目中,我竟然也有一些心得,看到一篇文章說《新民晚報》單憑其文學副刊《夜光杯》欄目,吸引了大批上海市民自費訂閱,使這份滬上報紙多年來長盛不衰。我也明白,如同人一樣,不可能樣樣精彩,一個欄目,一期雜志,乃至一本刊物,想全面開花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一兩個讓人眼前一亮的東西就可以了,所以我在負責資訊欄目時,力爭每期都有一兩個亮點。
三
外界傳說《軍營文化天地》牛人輩出,就連沒留下來的也到別的地方成了大牛,《軍營文化天地》流傳著很多故事傳奇,據說有人在這兒待了幾年,后來成為香港某暢銷雜志的主編,有人在這兒看了幾年光碟電影,后來成為軍內新銳小說家。初來者被這些歷史嚇得戰戰兢兢:看來《軍營文化天地》真是臥虎藏龍呀,被淘汰的到外面都成了龍,那留下來的該有多牛。但是,《軍營文化天地》的編輯們則有另一種謙虛的說法:《軍營文化天地》這片土地,專養外人,不養自己人,留下的都沒大成就,出去的都成精。三年時間里,感覺這里就是一個溫馨的大家庭,當然,《軍營文化天地》的美女編輯多也是遠近有名的。
看書之后就是運動,5點30分下班,我準時去馬路對面的民族大學體育場跑步,從落日西沉跑到晚霞滿天,進而暮靄四起。后來慢慢養成了習慣,每周一三五跑5000米,二四六跑3000米,星期天休息。前不久我算了算,竟然嚇了一跳,我在《軍營文化天地》待了三年,就算一年跑250天,每天5公里,三年下來總共3000多公里,等于從北京到福州一個往返。那個時候和《軍隊黨的生活》及《解放軍生活》的幾個小伙伴一起去跑步,有次興致來了,卡點比賽。一測,5000米18分32秒,3000米9分58秒。嚇一跳,我在基層部隊最好的成績也沒達到這個。
在《軍營文化天地》最好的收獲是習慣的養成,閱讀的習慣、運動的習慣,養成了和自己獨處的能力,這是受益終生的,唯遺憾的是寫作沒有什么大的進展。不像其他人,在《軍營文化天地》學習之后寫作成績斐然,作品一本一本的出。寫作這一行,需要的永遠是自信甚至是自戀,所謂“文字是自家的好”,我好像對自己的文字不那么滿意,寫起文章來瞻西顧東,回頭看來,也是滿面疙瘩,不順氣。胡蘭成說他自己“小時看花是花,看水是水,見了檐頭的月亮有思無念,人與物皆清潔到情意亦即是理性。大起來受西洋精神對中國文明的沖擊,因我堅起心思,想學好向上,聽信理論,且造作感情以求與之相合,反為弄得一身病”。我覺得我是受書的羈絆太多,前輩文人的華彩篇章更像一座大山,映照出自己的陋、丑、瘦來,所以遲遲不愿意動筆去寫。魯迅曾對青年人說過“一條小溪,明澈見底,即使淺吧,但是卻淺得澄清,倘是爛泥塘,誰知道它到底是深是淺呢?也許還是淺點好”。我是學劍不成,學詩亦不成。所以至今在寫作上仍一無成就。現在想起來,有點愧對《軍營文化天地》這個平臺。
寫到此,忽然想起在《軍營文化天地》時閱讀的一篇文章,遂從書架上找出來抄上。這篇文章名為《do it yourself heroes》(翻譯為《草根英雄》)刊發在《英語世界》2012年第1期,講述一個粗笨英國姑娘追逐夢想的故事,這位姑娘名叫博伊爾,是家中九個孩子里最小的,出生時缺氧,念書時受欺負,整日與她的貓派波爾斯為伴,過著看似沉悶封閉的生活。1995年,在那個傲慢與富裕的年代,她參加一個電視選秀節目的試唱時受到嘲笑。于是,她一邊在小酒館里唱歌謀生,一邊照顧生病的母親,直到母親去世。“媽媽就是我的生命,”在《英國達人》的舞臺上,博伊爾說,“正是她說我應該參加《英國達人》。我們過去經常一起看,她認為我會獲勝。”博伊爾來到舞臺中央,笨拙而矜持,眉毛粗鄙,當時她聲名在外,被人戲謔的稱為“毛絨天使”。
毫無疑問,她的成名曲是最悲傷音樂劇流行曲目之一,原是一個貧困潦倒女孩的唱段:“I had a dream my life would be.So different form this hell I’m living.So different now from what it seemed.Now life has killed the dream I dreamed.”“我曾夢想我的人生/與現在這地獄般的生活完全不同/與夢想完全不同/現實生活已扼殺我昔日的美夢。”
文章最后寫道:“這個時代拒絕浮華的美德,它提倡謙虛、耐心堅毅和能力。我們渴望平凡英雄的陪伴,尤其是現在,一切要靠自己,感謝草根英雄,讓我們可以暫時忘掉面臨的所有那些巨大的威脅。這是一個卡拉OK的時刻:我們雇不起樂隊,但我們會整夜歡唱平凡的高尚。”
2014年10月,我離開《軍營文化天地》,走的時候,余戈主編的第二本專著《騰沖之圍》正熱賣,拿了本《騰沖之圍》請主編簽名留念。主編沒有當場簽,說想想下午再給,下午拿到書,翻開扉頁,八個大字映入眼簾:“積蓄力量,等待反攻”。順便說一句,余戈主編給編輯部每位編輯的簽名贈言都是充滿軍事味的八字“箴言”。現在,我把這本書擺在書架最顯眼的地方,有空的時候翻翻,不是積蓄力量,而是汲取力量。★
責任編輯:方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