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本色一枝秋

毛本揀

雖然人們都贊美盛夏時節(jié)的荷塘風(fēng)情，但在我眼里，秋天的荷塘也別有一番情趣。盡管綠綠的荷葉在瑟瑟的秋風(fēng)中肅殺枯黃，鮮艷的荷花在秋日的夕陽中花瓣落盡，枯卷的荷葉卻經(jīng)脈分明，仿佛在展示一種生命的歷程，凸顯一種生命的本色。它那極具藝術(shù)張力的豐姿造型，生動著秋日的荷塘。

徜徉于秋陽斜照下的荷塘畔，秋水瀲滟，枯荷之中，立著一莖莖荷梗，道勁挺拔，枝頭上的粉荷褪盡鉛華，捧出一個個飽滿的蓮蓬，孕出一粒粒清甜的蓮子。如此畫面，在清代畫家邊壽民筆下，就成了一幅筆法蒼潤、色調(diào)清淡的《秋蓮圖》，一枝一葉都是詩，生動著歲對的風(fēng)景。

邊壽民（1684-1752），原名邊維祺，字壽民，后以字為名，更字頤公，號漸僧，別號“葦間居士”、“綽綽老人”，山陽（今江蘇淮安）人，享年六十有九。一生嗜畫，青年時以授徒糊口；中年時云游各地，畫名遠揚；晚年常往來于山陽與維揚（今揚州）間，藝術(shù)造詣達到爐火純青的高度。這幅《秋蓮圖》軸尺幅不大，縱71厘米，橫38厘米，水墨紙本。畫右上大片留白處，題有一首五言詩：“墮葉一枝秋，涼風(fēng)四五里。吹落紅蓮衣，余香猶在水。”落款：“壽民”。鈐白文“頤公”、“壽民”二印。作者自題詩詩句清雅，詩句緊扣作品主題，將荷塘在季節(jié)更替中的變化表現(xiàn)了出來，充滿意趣。書法字體頗大，結(jié)體豐滿，嫻熟公正，蒼勁渾樸，與畫中水墨景象相對應(yīng)，顯得自然、協(xié)調(diào)，詩畫印相互結(jié)合，使卷軸氤氳著一股清淡風(fēng)雅的文人畫氣息。

荷塘是我兒時常常嬉戲流連的去處，對荷塘的四季風(fēng)景再熟悉不過。現(xiàn)在，面對著這秋日荷塘的一角景色，我還是倍覺親切，被畫面上淋漓的水墨所打動，被畫面彌散出的氣韻所感染，在荷塘水間，一莖蒼勁的荷梗彎曲向下，在季節(jié)嬗遞中，一片原本向上展開的荷葉日漸枯卷，收攏向下垂臨水面，就像一把收攏的雨傘。這枝殘荷像一位窺破紅塵的荷塘仙子，歷經(jīng)冬的孕育、春的萌生、夏的燦爛后，了悟生命真諦：將一片綠色收起，奉獻給秋天的是飽滿的蓮蓬，是清甜的蓮子，是生命的美好意義。那枯萎的黃葉闖，還有一處仍然泛著一絲綠意，在數(shù)支菖蒲的映襯下，凸顯出生命的本色。另一莖荷梗緊貼荷葉彎曲生長，身軀被風(fēng)雨擊打得日益佝僂，但還是堅韌地向上延伸，墨意渾厚，風(fēng)骨凜然，神氣迥出，呈現(xiàn)出一種不懼風(fēng)霜雨雪的精神狀態(tài)，頗有幾分“歲寒三友”的凜然氣質(zhì)。尤其是枝頭那個豐滿熟透的蓮蓬，雖寥寥數(shù)筆，卻活力四射，彰顯出一股生命力量，給蕭瑟荷塘帶來一絲生命氣息。

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潔身自好，品格高尚，歷來受人喜愛。邊壽民一生優(yōu)游林泉，淡泊名利，寄情于書畫藝術(shù)，曾拒絕康熙第四子胤稹（即后來的雍正皇帝）“一游都門，可博進取”的好意勸說，淡泊自適，極具節(jié)操，永葆本色，這樣的追求對一位文人畫家來說，何其可貴。從這幅水墨恣肆、畫意精妙的《秋蓮圖》中，可以窺見畫家追求自然、寄情書畫、淡泊灑脫的精神特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