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根海
(池州學院 皖南民俗文化研究中心,安徽 池州 247000)
中國儺源考論
何根海
(池州學院 皖南民俗文化研究中心,安徽 池州 247000)
對中國儺的源生與流變問題的探討,有助于我們深入理解古儺的文化內涵和學術意義。中國儺源起于自然崇拜,“”的初始原型當為禳星祈福的女巫,是遠古星宿崇拜的一種反映。禳星祈福的女巫是古代方相氏的最初形貌。中國儺在距今約二萬年前甚至更早時期便有可能產生。儺由北向南遷移是與圖騰崇拜有關,“”與“隹”“鳥”的結合是太陽圖騰崇拜、鳥圖騰崇拜的歷史印證,是稻作農耕文化的內在要求。驅“”巫儀是鬼神崇拜的產物,方相氏在驅“”儀式中以巫的角色擔負著驅疫惡鬼禳解邪祟的使命。道、佛的興起與發展豐富了中國儺儀、儺舞的形式與內容,推動了儺戲的產生。
儺;自然崇拜;圖騰崇拜;鬼神崇拜;禳星祈福;方相氏
儺作為中國古老的文化現象,歷史悠久,源遠流長。近三十年來,國內外興起“儺文化”的探索熱潮,論著迭出,新作紛呈,調查研究各地儺戲、儺儀遺留殘跡的論文逾四千余篇,慰為一時之顯學。研究諸家論作,我們發現學界對儺之源生及其流變問題探討尚略顯滯后,也迷霧重重,本文擬對此問題作進一步探究,提出一些構想,企望引發學界關注和討論。
“儺”之起源,中原說認為,儺的原生地是中原地區,然后逐漸向邊遠地區轉移,并在那里保存和傳承[1]。南方說認為,儺的原生地是中國西部偏北的地區,與長江的發源地相去不遠,而不是“中原”。儺文化是距今七千年至九千年間,在中國長江流域產生的一個地區文化,它是中華民族發明水稻種植后蓬勃發展起來的宗教文化,其文化特征是以太陽與儺鳥為圖騰,中國以農立國,水稻文化又是農業文化中比較先進的文化,因此儺文化也比較豐富多彩[2]。我們認為,儺應源生于自然崇拜,“”初始意象便是一種女巫禳星祈福的祭儀,在圖騰崇拜時期開始向南遷移,中國古代的驅“”儀式大多與鬼神崇拜相關,道教、佛教的興起與發展豐富了儺儀儺舞的形式與內涵,推動了儺由祭儀向戲曲的流變。儺的原生地應在黃河以西以北的廣大區域,距今約二萬年前甚至更早時期。
自然崇拜是人類最原始的崇拜意識。自然界起初是作為一種完全異己的、有無限威力的和不可制服的力量與人們對立的,人們同它的關系完全像動物同它的關系一樣,人們得象牲畜一樣服從它的權力。因而,這是對自然界的一種純粹動物式的意識(自然宗教)。這種自然崇拜,是受人類當時的物質生產活動和意識水平決定的。人類初期,人的生命活動的維系和展開,完全是在一種半本能半自覺的狀態下進行的,當時所能運用的工具是極其簡陋的,所能索取的也只是自然界中自生自長的植物和動物,這也可以稱之為是自然現成的維系生存的物質。這種自然現成的物質完全依賴大自然的恩賜。生活境遇如何,所獲食物的多少,是大自然說了算。這就迫使原始人類隨著植物、動物的分布而轉移,根本無力改變植物、動物的生態及分布,根本無力支配和掌握適合自己生存的環境。出于對大自然的依賴和恐懼,尤其是對那些變幻莫測,捉摸不定的洪水、雷電、風雨、日月蝕等異常現象,只能采取一種類似于本能的辦法,將自己內心世界的體驗直接延伸到外部自然現象上去。把自然現象和自然物當作有生命的,有無限能力的對象。人類“認為所有存在物都象他們自己一樣,于是他們就把自己內心意識到的親密而熟悉的物質轉嫁到所有的對象上”[3]。
這種物我一體、天人不分的自然崇拜是以“萬物有靈論”為信仰基礎的。史前的人們認真地認定雷鳴、閃電、地震,都有一種精靈所為。天空中的日、月、星辰,是遠古時期人類視野中最大的自然神,因而日月星辰是人類最早的自然崇拜對象?!抖Y記》中有“祭天”、“祭地”、“祭時”、“祭日”、“祭月”、“祭星”、“祭寒暑”、“祭水旱”等記載,所有這些最初都是自然崇拜的反映,它真實地記載了我國遠古時期關于自然物崇拜的觀念和實踐活動。
隨著人類物質生產的發展,人們的視野逐漸開闊,心智逐漸成熟,自我意識逐漸蘇醒。當人們不斷地需要知道他們周圍發生了“什么”,并且要了解“為什么”會發生的時候,溝通天、地、人的“異能人”便出現了,他們肩負著“傳天數”的神圣使命,使崇拜的自然神更好的庇護人類。在《史記·天官書》中,司馬遷就提供了一份“傳天數者”的名單,“昔之傳天數者,高辛之前:重、黎;于唐、虞:羲和;有夏:昆吾;殷商:巫咸;周室:史佚、萇經;于宋:子韋;鄭則裨灶;在齊:甘公;楚:唐昧;趙:尹皋;魏:石申?!笨梢?,“傳天數”的“異能人”確有來源,于史有征。
結合考古資料,我們認為我國境內最早的“異能人”可能便是“”。1989年《考古學報》刊發了山西吉縣柿子灘發現的距今近萬年的中石器時代的巖畫(圖1),發掘報告中對此巖畫的內容描述如下:高20、寬17厘米,繪一正面裸體女性人物,頭圓形,頂扎雙髻,兩耳突出,雙臂平舉屈肘向上,右手似舉一物,軀干豐滿,袋狀乳房向兩側下垂,下腹部與兩腿連接處留一圓孔未涂色,象征女性生殖器,各部皆用赤鐵礦粉涂抹,唯兩腿肥胖作分立狀用紅色線條繪出,頭部上方有七個呈弧形分布的紅色圓點,兩腿周圍分布有六個圓點[4]。

圖1 山西吉縣柿子灘巖畫摹本
馮時先生認為柿子灘巖畫表現的是女巫禳星祈福的場面,并進一步確認她頭上的七個呈弧形分布的金色圓點應為北斗七星,女巫腳下的六星或為與北斗七星相對的南斗六星[5]。
陸思賢先生運用易理解釋道:“此七顆星辰與下面的六顆星辰相對應,按《易傳》天七地六的說法,在占星術上也應表示了天數七、地數六。據此,此神人是頭頂蒼天,腳踩大地,與濮陽西水坡45號墓主人在墓穴中的位置是類似的?;蚩梢哉f,此神人是當初柿子灘先民們崇拜的至上天神”[6]。葉茂林先生認為人物頭上的七個圓點代表上天,腳下的圓點可能象征大地上的生靈或谷粒,全圖所表現的是女巫祈求農業收獲的場景[7]。以上諸家論說,都有一定啟發性,但我們認為“女巫說”近于事實。該圖可能是女巫手持法器對北斗七星、南斗六星作祈禳祭拜儀式的場景,是遠古先民對星斗自然事象崇拜的神圣記錄圖。
我們認為,從古文字發生學的角度來看,巖畫(圖1)人物的狀貌正是漢字“”之所本。記錄這一事象的漢字當為甲骨文的“”(合集10168)字,此字可隸定為“”。李孝定先生在《甲骨文字集釋》中說:“,實字,象人形,與黃字有別,黃下但有二垂而無左右二出。下則省左右二出,象人之兩手交錯置于胸前之形。”李先生對“”的描述,與巖畫(圖1)人物的狀貌頗相契合。根據巖畫(圖1)此字構形可補充分析為:“口”,即“”,后衍化為“廿”,描繪的是“頭”和“雙髻”;頸項部位的“○”,應是玉璧,而巖畫中的女巫則是手持法器作祈禳膜拜狀,這種法器最早也可能是“玉勺”,后逐漸衍化為“”中的“○”即是對玉壁的狀物描寫。巖畫(圖1)中的女巫,其上身各部皆用赤鐵礦粉涂抹,兩腿用紅色線條繪出,應是與遠古自然崇拜中的避兇禁忌有關,后世“儺祭”中方相氏的“玄衣朱裳”應與此有信仰上的關聯性同一性,也可以說巖畫(圖1)中的女巫“”的形貌就是方相氏的初始原型,后世索室驅儺的方相氏便是在“”的基形之上不斷衍化發展而來??梢?,“”源生的初始階段本與驅鬼逐疫是無關聯的,我想可能是隨著祈禳儀式加強和鬼神觀念強化,“”才變生出驅疫之義。
文獻中的“獻”亦有用作“儺”的?!抖Y記·郊特牲》云:“鄉人禓,孔子朝服立于阼,存室神也?!编嵭ⅲ骸岸@,強鬼也,謂時儺索室驅疫,逐強鬼也?!@’或為‘獻’,或為‘儺’?!薄矮I”用作“儺”,可能不僅僅是語音相關的問題,還似有字形發生學上的淵源關系,如甲骨文中的“獻”寫作(合集·863)、(合集·10076),與巖畫(圖1)人物的形貌也相似,這可能不是巧合。
《易經·系辭上》云:“天垂象,見吉兇?!薄稘h書·藝文志》云:“天文者,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以紀吉兇之象,圣王所以參政也”。它告訴我們,在中國先民的眼里,天空是眾神的殿堂,日月星辰是有神性的,日月的運行,風雨雷電的出現,都與人世間的事務密切相關。天道與人事,恰似水與乳之融合,不能截然兩分。盡管一萬年前的中國先民可能并沒有準確的“天道”與“人事”的概念,但是,山西吉縣柿子灘遺址巖畫卻生動地記載了“禳星祈福”的“”事場景,其中的“”應是當時特定的巫覡類型,他們是通過一定的儀式和道具專門從事祭拜“日月星辰”的神職人員。這是“”產生于自然崇拜的實證。我們認為,“”起源于遠古的自然崇拜,早期的“”儀應是祭拜“日月星辰”的特定的星占祈禳行為,早期“”的通靈法器應是玉器。巖畫(圖1)中“”之頸項部位的“玉勺”,是北斗的象征,甲骨文的“”,其頸項部位的“○”,是佩戴的玉璧,是星體或是太陽的象征,它們一脈相承,意義與作用相同,是古“”的法器。這也與后世文獻中“儺”之“佩玉”與“載玉”的記載是一致的,如:《詩·衛風·竹竿》三章:“巧笑之瑳,佩玉之儺。”《禮記·月令》曰:“天子居宮室左個,乘玄路,駕鐵驪,載玄玉,食粟與彘,其器閎以奄,命有司大難旁磔,出土牛,以送寒氣。”
玉器是古人心智革命的開始,也是最早的巫術法器之一。上世紀30年代北京周口店山洞里發掘出大量的玉石珠及墜飾和穿孔牙墜、有孔貝殼及魚脊椎骨飾,據學者分析,這些玉石珠等飾物主要功能是出于巫術信仰,距今約2萬年,這是中國舊石器時代出土人體飾物最豐富的地點,也是目前考古發現的中國最早玉器的遺存實證。據此,我們初步推斷,中國古儺最早在距今約二萬年前后便有可能產生,其原生地應在黃河流域以西以北的廣大區域。二萬年這個時間判斷,我們認為可能還是較為保守的判斷,如從人類最旱使用的玉器即東亞玉器的年代來分析,人類使用玉器可能距今約四萬年左右,如阿爾泰地區俄羅斯考古發掘中的玉環和墜飾距今約38000年前,有學者考證,我國新疆北部以至內蒙古一帶可能蘊藏著中國最早的玉器。從這個角度來看,“佩玉之儺”的源起時間理論上還可能大大早于二萬年前。
從文獻佐證來看,最早的儺開始于黃帝時代,如《事物紀原·驅儺》載:“《禮緯》曰:高陽有三子,生而亡去為疫鬼,二居江水中為瘧,一居人宮室區隅中,善驚小兒。于是以正歲十二月,命祀官持儺以索室中而驅疫鬼?!盾庌@本紀》曰:東海渡朔山有神荼、郁壘之神,以御兇鬼,為民除害,因制驅儺之神。子游島問于雄黃曰:‘今人驅儺出魁,擊鼓呼噪何也?’雄黃曰:‘黔首多疾,黃帝氏立巫咸,使黔首鳴鼓振鐸,以動心勞形,發陰陽之氣,擊鼓呼噪,遂以出魁。黔首不知以為祟魅也?!蛴浺詾轵寖?。按《周禮》有大儺,《漢儀》有佩子,要之,雖原始于黃帝,而大抵周之舊制也?!吨芄佟窔q終命方相氏率百隸索室驅疫以逐之,則驅儺之始也?!庇謸豆沤袷骂惾珪份d:“昔顓頊氏有三子,亡而為疫鬼。于是以歲十二月,命祀官時儺,以索室中而驅疫鬼焉”[8]。從文獻也可以推知,“儺”之源起時間肯定不遲于黃帝時代,與距今近萬年的中石器時代的巖畫(圖1)是相吻合的,也與“儺文化距今七千年至九千年”的考古學推論不相牴牾。
圖騰崇拜是自然崇拜的高級階段,它是人類進入階段社會之前為了維系氏族和部族生存和發展的一種崇拜。圖騰崇拜的出現,是人類社會生產力發展的產物。隨著人類物質生產的發展,特別是氏族公社時期狩獵和采集業的發展,以及后來原始的種植業、養殖業的出現,人們的生產勞動對象直接指向動物和植物,生活的好壞取決于對動、植物的獵取和生產狀況。這樣就使動、植物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從一般的自然現象中突現出來,具有越來越重要的價值和意義,動、植物圖騰崇拜便應運而生。
林河先生認為,人們以儺為圖騰,理應是農耕時代的圖騰崇拜。他引進生產力學說,很好地解答了儺在圖騰文化中的地位及其相關的系列問題。他以翔實的資料論述了儺與鳥,鳥與水稻耕作的關系,并從民俗學、考古學、語言學等角度闡明了儺與稻作文化的關系,認為儺是南方百越民族水稻農業所產生的語言,是越文化的產物而不是中原文化的產物[9]。我們贊同“難”是農耕稻作文化時期的圖騰,但不能茍同“難”就是南越文化的產物。在冰川時期,適應寒冷生存的生物體擴散到低緯度地區,而溫暖條件的生物體滅絕或者在低緯度地區聚集。這一理論認為,中國農耕文化(包括稻作)最早并不在南方,而是在北方,由于氣候變異而逐漸南遷?!半y”,作為農耕文化的代表,也必然隨之南移。
在中國古代文化中,日鳥合一多有所見。《山海經·大荒東經》載:“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孽搖頵羝。上有扶木,柱三百里,其葉如芥。有谷曰溫源谷。湯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于烏。”《書·堯典》曰:“日中星鳥?!薄痘茨献印ぞ裼枴吩疲骸叭罩杏雄Z烏,而月中有蟾蜍?!薄对娊洝ど添灐ばB》:“天命玄鳥,降而生商?!薄冻o·天問》:“簡狄在臺,嚳何宜?玄鳥致貽,女何嘉?”《史記·殷本紀》亦謂契母有娀氏簡狄,為帝嚳次妃,行浴時“見玄鳥墮其卵,簡狄取吞之,因孕生契”?!渡胶=洝ご蠡臇|經》曰:“有人曰王亥,兩手操鳥,方食其頭?!焙裥壬鴱募坠俏闹邢群笳页錾滔裙鹾ブ昂ァ弊郑鄰镍B,或從隹,或從又持鳥,認為這是商族以鳥為圖騰的確證[12]。于省吾先生認為“玄鳥婦壺”的銘文是研究商人圖騰的唯一珍貴史料,“玄鳥婦”三字合文是商代金文中所保留下來的先世玄鳥圖騰的殘余[13]。郭沫若先生從甲骨文中經常出現的“賓日”、“出日”、“入日”、“出入日、歲三?!钡炔忿o,認為這就是殷人對太陽神的祭祀禮儀[14]。日鳥合一是互滲巫術作用的結果,原始巫術將“日”與“鳥”統一混合起來也是基于對太陽的崇拜、敬畏和祈求,上古的一些祭日、射日、逐日事象應都是一些原始巫術儀式行為,往往是通過儀式性的祭鳥、射鳥、逐鳥來實現對太陽神和特定星宿的崇拜、敬祀和祈禳。在這些儀式活動中,“難鳥”的圖騰觀念被凸顯出來,反映了先民綜合認知能力的提高。
在中國古代先民信仰中,鳥圖騰崇拜多與漁業農耕有密切關聯。“赤鳥”也是稻作農耕過程中谷物豐收的兆瑞之神,甚至是谷物豐收的某種原因,因而人們對其頂禮敬畏[15]213。朱雀赤鳥的原型是赤鳳鶉鳥?!对娊洝に嘉摹氛x引漢本《尚書·大誓》、《漢書·董仲舒傳》引《尚書》、《春秋繁露·同類相動》引《尚書傳》等均謂武王伐商時有赤鳥銜谷至武王之屋[16]1710,“赤鳥銜谷”與鶉鳥“司帝百藏”(谷物收獲入藏)的蘊義是相通的。《山海經·西山經》曰:“有鳥焉,其名曰鶉鳥,是司帝之百服”,郭璞注謂,“服”或作“藏”,百服即百藏,郝懿行《山海經箋疏》云:“百藏,言百物之所藏”。典籍中往往將鶉鳥視為“赤鳥”、“鳳鳥”,視為太陽的代表,揚雄《法言·寡見》云:“春木之芚兮,援我手之鶉兮?!蓖瑫断蛎鳌芬嘣疲骸皶r來則來,時往則往,能來能往者,朱鳥之謂歟?”羅愿《爾雅翼》鳥部引《禽經》云:“青鳳謂之鹖,赤鳳謂之鶉”;《鹖冠子·度萬》云:“鳳凰者,鶉火之禽,陽之精也?!蹦戏叫强辗忠耙约靶窍笕∶銥E觴于赤鳳鶉鳥。因鶉鳥年年皆在農作物收割入倉時到來,人們便將鶉鳥看作是天帝派來的使者,認為秋天收獲的谷物恐怕也是與這神鳥有神秘關聯,這些農耕谷物豐饒可能便是這太陽神鳥惠賜所致的??梢?,鳥圖騰崇拜的實質是對“日月星辰”崇拜的具象化,稻作農耕時期的“難”仍然能夠曲折地反映遠古時期人們對“日月星辰”的自然崇拜活化物。早商時代的鳥圖騰崇拜是稻作農耕文化南遷過程中的遺留與繼承,是太陽圖騰崇拜殘余延續形式的歷史反映。
原生儺可能是由古漢人所創,后因氣候環境的變化而向南流傳變遷。古漢人向南遷徙,居于今陜南漢水一帶。后來由于夏人遷入漢水上游,古漢人融入了夏人群體之中,成為華夏族的成員[17]。這個判斷我們認為是相當精當的。原生儺留存在北方部族承繼了原始的“儺”儀,并與游牧狩獵文化相結合而成為薩滿文化的源頭。南遷的儺則是流行并傳承于以農耕為主要生產方式的中原地區、長江流域和南部丘陵地區的巫儺、族儺文化。
鬼神崇拜是圖騰的高級階段,是人們將圖騰物進一步擬人化神靈化的產物,是人們對自然、社會和人的訴求進一步增強的表現。茫茫宇宙,斗轉星移。先民用困惑、好奇的眼光望著天、望著地,望著自己周圍的一切,經過了一代又一代的思索,終于找到了滿意的答案,這個答案就是神。當我們的祖先將這些原本無法解釋的自然現象歸結于神,用這樣一種原始思維方式去審視、解釋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的時候,一個個能被想像出來的奇形怪狀的神,也就伴隨著人們對宇宙萬物的解釋、利用和控制而誕生了。當人們再用“萬物有靈”的原始思維來審視自己的時候,“肉體與靈魂”的觀念就產生了。英國文化人類學家弗雷澤(J.Frazer)認為,未開化的人在解釋無生命的自然過程時以為是活人在自然現象之中或背后操作一樣,他們也這樣理解生命現象本身。在他看來,一個動物活著并且行動,只是因為它身體里面有一個小動物在使它行動;如果人活著并且行動,也是因為人體里面有一個小人或小動物在行動使得他行動。這個動物體內的小動物,人體內的小人,就是靈魂。正如動物或人的活動被解釋為靈魂存在于體內一樣,睡眠和死亡則被解釋為靈魂離開了身體。睡眠或睡眠狀態是靈魂暫時的離體,死亡則是永恒的離體[18]269。
人從哪里來,又到哪里去?生與死,是人的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對它們的思考當是同步進行的,無來則無去,無生則無死。然而,令先民真正困惑、恐懼的是人的死。當然,死人的靈魂與活人的靈魂是不同的。人們為了區別,便把人死后離開肉體的那個“靈魂”稱為“鬼”?!抖Y記·祭法》曰:“大凡生于天地間者皆曰命。其萬物死皆曰折,人死曰鬼?!毕让竦脑焐裨旃恚环矫媸翘剿魈斓厝f物以及人類的起源與幻滅,另一方面還在于解釋自己所面對的許許多多強大的異己力量。
大自然是慷慨的,賜與了供人類生存的必需品,但并不是永遠無償而善良地賜與。它可以賜給人類水、陽光、春花秋實以及人類繁衍生息的各種有利條件,但它也將無窮無盡的自然災害接二連三、毫不留情地降落到人類的頭上。童年的人類,在這些殘害自己的強大的自然力面前,只能認為是神的意志,神對人類的懲罰。而且,他們還把一切神都看作是有人格的,英國文化人類學家泰勒(E. B.Tylor)認為,原始人普遍認為世界是一群有生命的存在物。自然的力量、一切看到的事物,對人友好的或不友好的,它們似乎都是有人格,有生命,或有靈魂的。在一個人,一朵花,一塊石頭和一顆星星之間,在涉及他們有生命本體的范圍內是不加區分的。假如有一個人從一塊石頭上滑下來,使他摔了一跤,這石頭就是惡意的,或者他去釣魚,一撒網就大豐收,這必須歸之于某一自然神的恩賜,他便認定最明顯的東西——也許是那個湖泊——加以崇拜[19]199。
這種“萬物有靈”的觀念使人們跪倒在所有巨大的自然“神”的腳下,獻上自己力所能及的祭品,崇拜神,向神祈禱,表示感謝或贖罪,希望神能原宥自己的過錯,并能繼續保佑自己。但是,神并沒有因為他們虔誠的跪拜、豐厚的祭品而減少對人類的懲罰,災難依然接踵而至,防不勝防。于是,先民們認為神中也有善神與兇神。善神佑助人類,兇神降災難于人類。鬼也如此。正像對付兇人要奮起反抗、保護自己一樣,先民也以同樣的行為去與兇神惡鬼抗爭,他們在與異己力量的搏斗、戰勝兇神惡鬼的過程中,在相信自己力量的同時,更加相信鬼神的存在。并相信兇神惡鬼,同樣具有與人類的弱點。人一旦掌握了它們的弱點,便可以戰勝它們[20]3-19。
早期的“巫”與“儺”是有機關聯的,儺與驅逐的結合是鬼神崇拜的必然,是原始巫文化與鬼神崇拜相結合的產物,應產生于原始社會末期。上古時期,中華民族的先民們生活在一個我們今天很難想象的奇異世界之中。在他們的眼里,世界分成天、地、人等不同層次,而不同層次之間是可以溝通的,但天和地,神與人之間的界限很模糊。在初期階段,大概經歷了一個“夫人作享,家為巫史”的階段,即“家家都有巫師,人人都可通鬼神”。隨著階級社會的產生和發展,統治者為了確立權威,逐步斷絕了一般人民與天溝通的權力,《尚書·呂刑》、《山海經·大荒西經》和《國語·楚語》等古籍中都提到的顓頊命令重黎斷絕天地的神話傳說,反映的大約是這一事實[21]108?!皟弊謽嬙?,就反映了“”(巫覡)是溝通“人”與“隹”(圖騰、神)的中介。巫師通天需要借助一些輔助手段,“儺”之通天由早期佩戴玉器演變成佩戴面具。無論是儺玉還是儺面具,都是儺文化的象征符號,在儺禮中是神的載體,在儺舞中是角色的裝扮,它本身就是巫術的法器,一種通神的符號[22]。從《事物紀原·驅儺》篇中的黃帝立巫咸率眾驅儺情況來看,也說明早期的“巫”與“儺”是密切關聯的,巫是作儺的主持,儺是施巫的動因。
到了殷商時期,祭神已經形成了一定的禮儀形式,對于什么樣的神行什么樣的禮、供奉什么樣的祭品,在甲骨卜辭和先秦其他典籍中都有著大量的記載。甲骨文中以下辭例可能與殷儺以及方相氏有關:

圖2 棺橔漆畫作執戈帶面具
《禮記·郊特牲》:“鄉人禓,孔子朝服立于阼,存室神也?!编嵭ⅲ骸岸@,強鬼也,謂時儺索室驅疫,逐強鬼也?!@’或為‘獻’,或為‘儺’?!别堊陬U先生指出卜辭中的“昜”,即“禓”,與“儺”同[23],商稱“鄉人禓”,周稱“鄉人儺”,可信。我們認為,“禓”是“儺”的特殊對象,這在《世本》注中已言明。《世本》注云:“微者,殷王八世孫也。禓者,強死男也,謂時難索室驅疫,逐強鬼也。五者,謂門、戶及井、灶、中霤也?!卑选皟钡膬群唧w到“逐強鬼”上,應該肇始于上甲微,這可能與當時殷人“尚鬼”風俗盛行有關。
《周禮·夏官·方相氏》:“執戈揚盾,帥百隸而時難,以索室驅疫?!迸c可能是對方相氏驅疫時“執戈揚盾”的專字。此字也見于西周早期銘文,(父乙尊)、(父己簋),這應該是方相氏的第四種型態,即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玄衣朱裳、
執戈揚盾的方相氏,差不多也是早期方相氏的定型妝扮。
《周禮·夏官司馬》:“方相氏:狂夫四人。大仆,下大夫二人。小臣,上士四人。祭仆,中士六人。御仆,下士十有二人;府二人,史四人,胥二人,徒二十人。”
《周禮·夏官·方相氏》:“方相氏,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玄衣朱裳,執戈揚盾,帥百隸而時難(儺),以索室驅疫。大喪,先樞;及墓,人獷,以戈擊四隅,驅方良。”
《禮記·月令》:“命國難(儺),九門磔禳,以畢春氣。仲秋之月,天子乃難,以達秋氣。季冬之月,命有司大難,旁碟,出土牛以送寒氣?!?/p>
《論語·鄉黨》:“鄉人儺,朝服而立于阼階?!?/p>
據以上文獻來看,從上古傳說到夏、商時期,人們都崇尚鬼神,儺應是當時國之祭祀中重要的儀禮,西周時期儺成為禮制的一部分,稱為“國儺”。商周時期的儺完全喪失了儺源生時期女巫禳星祈福的特征,也喪失了圖騰崇拜時期“隹”鳥、太陽崇拜的色彩。以武力驅疫逐鬼漸漸代替了虔誠祈求,儺的社會功能和文化功能得到了更為現實的彰顯和拓展。春秋戰國時期,王室衰微,王權旁落,諸侯、大夫不斷興起,“國人暴動”以后,民本意識逐漸上升,人民作用越來越被重視,儺作為國家禮儀的神圣性遭到一些挑戰,以宮廷王室驅鬼逐疫的儺文化自然也受到民間社會的青睞和歡迎,從唐代以后儺逐漸走出王宮走向鄉野民間,而以地方政府、宗族氏族或職業巫師等操持的方式在民間廣為傳承。
商周以降,儺祭制度變化甚微,但形式和內容變化明顯,其中道教產生、佛教的傳入對儺的發展演變起著巨大的推動作用。
道教是中國土生土長的宗教,是由古代巫教發展而來的,從崇拜體系上看,道教反映了中國人的神靈觀,即擁有極其繁多的神靈,道教的泛神論直接改變了傳統的儺神系統,鐘馗作為驅鬼的英雄而代替了方相氏。在東晉道教經文中初露頭角的鐘馗,到了描寫驅儺儀式的晚唐敦煌愿文里,其形象為銅頭鐵額、身上蒙著豹皮,成為驅鬼的英雄。道教的祝文在隋唐時期被大量的移植到儺儀的唱詞和祝文中。道教中的許多神祗如老子、儺公儺母、方相氏、鐘馗、神荼、郁壘、觀音菩薩、灶王、關羽、關索、孟姜女、唐明皇、老郎神、田元帥、哪吒太子等也被各地儺壇聘為逐疫的儺神,有些鬼怪神靈直接被接受過來作為特定儺面具的形象符號,有的直接成了儺戲之神,如二郎神即被各地供奉為戲神,而二郎神在道教中往往又是水神、戰神。許多被驅逐的妖魔鬼怪也是借由道教而來。道教的齋醮經懺儀式也往往被各地儺壇所利用和接受,有的儀式甚至直接變成各地儺壇降神、迎神、請神、祭神、娛神的巫術儀式,有的道教儀式直接變成各地儺壇驅鬼逐疫、祈福禳災的一些表演行為和規儀方法,豐富了儺儀的形式和內涵。
早在公元1世紀的東漢時期佛教就傳入中國。漢朝時期,安士高、鳩摩羅什、佛陀跋陀羅等佛教翻譯家已經開始將如何進行禪定修行的佛教經典引入中國。佛教的廣泛傳播,佛教經典的大量引入,對中國社會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就儺而言,佛教的影響首先體現在軍儺的產生上。北魏時期,軍事演習將佛教中的“兵法軍陣”理論吸收進本土的儺文化之中首創軍儺?!洞筇莆饔蛴洝份d:“其婆羅門,學四吠陀論。一曰壽,謂養生繕性;二曰祠,謂享祭祈禱;三曰平,謂禮儀占卜,兵法軍陣;四曰術,謂技能伎數,禁咒醫方?!薄段簳ざY志》載:“高宗和平三年十二月,因歲除大儺之禮,遂躍兵示武。更為制令:步兵陣于南,騎士陣于北,各擊鐘鼓以為節度。其步兵所衣青、赤、黃、黑,別為部隊,盾稍矛戟,相次周回轉易以相赴就。有飛龍騰蛇之度。為函箱魚鱗四門之陣,凡十余法,踢起前卻,莫不應節。陣畢……各令騎將去來挑戰,步兵更進退以相擊,南敗北捷”[24]。后世軍儺便是在此基礎上衍化而成,成為儺的一個獨特類型。
其次,佛教的興起也推動了儺戲的發展。
由于佛經經文過于晦澀,僧侶為了傳講佛經,將佛經中的道理和佛經中的故事用講唱的方式表現,這些故事內容通俗易懂,寫成稿本叫作變文。變文取材廣泛,大體有三種:一是帶有佛教故事的變文,如《降魔變文》、《破魔變文》、《維摩詰經變文》、《金剛經變文》、《大目干連冥間救母變文》等;二是史料性質的變文,如《伍子胥變文》、《王昭君變文》、《韓擒虎話本》、《唐太宗入冥記》等;第三是民間傳說題材的變文,如《舜子至孝變文》、《劉家太子變文》、《董永變文》等[25]。這些用講唱的方式表現出來的故事,內容往往通俗易懂,具有曲折動人的情節,是儺戲的直接素材。如敦煌愿文載,唐末沙州刺史張惟深時,驅儺唱《兒郎偉》,歌頌太保張惟深進攻甘州回鵲能得到神的保佑,使他們和六藩都來歸降。這應該就是早期的儺戲了[26]。另外,唐代以后流行的民間講唱拂舞歌詩體,被佛門子弟從巫覡手中接引過去,用為偈贊之詞,對唐、五代俗講產生巨大影響,佛僧唱經對祭祀歌舞向戲劇發展起到了推動作用[15]122。
現代儺戲的演出劇目有《劉文龍》、《孟姜女》、《龐氏女》、《龍王女》、《桃源洞神》、《梁山土地》等,此外還有一些取材于《目連傳》、《三國演義》、《西游記》故事的劇目。這些劇本唱多白少,善于通過大段敘事性唱詞交待事件,展開矛盾,塑造形象,這顯然與敦煌變文一脈相承。另外,從儺戲的思想內容來看,許多劇目都浸潤著佛、道教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信仰,渲染神佛能以超人的力量懲惡揚善,主持人間公道,裁判人間善惡。做惡的人終將受到惡報,行善的人一定能夠得到善報,誰也逃不脫神佛的明鑒,逃不脫神佛的裁決。佛道的這些“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的思想深受民眾尊崇,儺戲借由佛道思想也擴大和培養了大批忠誠受眾。
佛教對儺儀儺舞的發展也有重要推動作用。據康保成先生考釋,佛教傳入漢族地區以后,其教義與儀式都與民間驅儺有相似之處,例如四月初八的浴佛節、七月十五的盂蘭盆會,都有驅邪、打鬼的內容。佛教僧眾“打齋飯”時所唱佛曲,與乞丐所唱“蓮花落”有相似之處。不僅如此,宋元以后民間儺儀,除用巫師扮方相、神鬼之外,有的還請釋家充當沿門逐除者[27]28-29。據民國《合浦縣志》卷六載,廣西合浦縣“跳嶺頭”的驅儺表演時,“武巫”用童子戴面具裝扮,“文巫”是身披袈裟的僧人。到“散壇”前一天、“文巫”“武巫”到民眾家揭去以茅草裝扮的人形,并給以符錄,名曰“頒符”。又光緒《南川縣志》卷二載,南川縣每年二月,鄉人便集資延僧侶道士“誦經懺,作清醮,會扎瘟船,逐家驅疫,名曰‘掃蕩’,以乞一年清吉,亦周官方相氏儺禮之意”。安徽貴池蕩里姚宗族跳儺中有“新年齋”儀式,是以三位扮和尚者操持,大和尚手持金剛鈴,二和尚手持木魚,三和尚雙手合十,三人依次緊隨登臺,均戴面具,大和尚用一個像唱又像念的音調念讀請神詞,不斷重復,遍請佛教、道教請神和貴池一帶的各路大小神仙[28]53。這種儀式實際上與佛教的念經拜懺儀式幾無二致,這里,儺儀借由佛儀來表達著思想和信仰。另外以舞獅方式沿門逐疫儀式也與佛教相關,按佛教經典,佛為人中獅子,佛家講經猶獅子怒吼,群獸懾伏。我國早期獅舞一般均與佛事有關,唐宋時期,獅舞與佛教講經相結合,很受群眾歡迎,最遲在明代獅舞已用于沿門逐疫,佛教傳來的獅舞很自然地便與土生土長的儺儀完全結合為一體[27]30-31。
總之,儺是在佛教、道教文化的影響下,豐富和拓展了原始的儺儀儺舞,吸收了隋唐變文的優點,逐漸與戲曲結合起來。隨著民間藝人的介入,南戲的推動,宋金雜劇以及元曲的影響,而成為民間積淀深厚且具有極強生命力的古老戲曲。儺與戲本無關聯,但它因與各種文化藝術不斷地層累結合和建構創新,流變衍化為一種新的文化藝術形式,備受民眾社會的尊奉和接受,正因為如此,佛、道文化得到了廣泛的傳播,佛、道信仰也因此更加直指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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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余義兵]
A Study of Origin of Chinese Nuo
He Genhai
(Research Center of Wannan Folk Culture,Chizhou University,Chizhou Anhui 247000)
A probe into the origin and evolution of Chinese Nuo helps understand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 and academic significance of ancient Nuo.Chinese Nuo originates from nature worship.The prototype of“”(Nuo)is a blessing witch,who reflects the constellation worship in remote antiquity.The witch is the initial mor?phology of Fangxiangshi,an official position,in ancient times.Chinese probably came into being about twenty thousand years ago or even earlier.The transfer of Nuo from north to south is related to the totem worship.The combination of“”(Nuo),“隹”(Zhui)and“鳥”(Niao)is the historical identification of solar totem worship and bird totem worship,and the intrinsic requirements of rice growing and farming culture.The exorcism ceremony is the outcome of spirits worship,in which Fangxiangshi,as a witch,assumes the mission to expel evil spirits.The rise and development of Taoism and Buddhism enriches the forms and content of Chinese Nuo ceremony and Nuo dance,and promotes the emergence of Nuo Opera.
Nuo;Nature Worship;Totem Worship;Spirits Worship;Expelling Infortune and Praying Good Fortune;Fangxiangshi
G122
A
1674-1102(2015)04-0001-10
10.13420/j.cnki.jczu.2015.04.001
2015-05-26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12BZW121);安徽省重點學科“專門史”建設項目(編號202)。
何根海(1963-),男,安徽樅陽人,池州學院黨委書記,二級教授,博士,碩士研究生導師,主要從事民俗文化學,高等教育管理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