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相擁

文/毛麗麗

生相擁

文/毛麗麗

又是一個漫長而又煎熬的夜班，窗外刮著狂風，下著暴雨，如此詭異的天氣注定了這將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叮鈴鈴……叮鈴鈴……”突然間重癥監護室的電話響起，“您好，六樓 ICU，請講！”“您好，我是急診，現在有一個車禍多發傷的病人需要緊急會診！”也許類似的對話在重癥監護病房每天都上演無數次，然而那天夜里發生的一切卻讓剛工作一年的我刻骨銘心。

會診完畢，電話再次響起，“馬上收治入科，組織人員進行搶救！”ICU值班醫生下達命令。不一會兒，重癥監護室的大門打開了，伴隨著醫務人員急匆匆的腳步聲及平板車車輪“嘎吱嘎吱”的滾動聲，一位面目全非、渾身沾滿鮮血的病人來了……看到眼前的一幕，我的大腦瞬間空白了，已經找不到更合適的詞語來形容眼前的慘狀，只知道躺在血泊中的病人唯一清晰可見的就是斜插在口腔外露出大約4-5厘米的氣管插管，連接著轉運呼吸機，那是在急診建立的生命通道！鮮紅的頭面部，單從臉的外形已經無法看出性別年齡。從業不久的我第一次碰到如此血腥的場面，內心充滿無法掩飾的恐懼。天吶！這還有救嗎？“小張、小周、小李，你們三個人負責巡視其他病人，小林、小胡、小劉、小徐、小董5個人參與搶救！”“小毛？”“在！”“你負責做好所有記錄。”組長迅速做好人員分配，來不及半點猶豫，來不及絲毫退縮，當務之急，救人！患者是一位18歲的女孩，小晴（化名），一家四口在由安徽老家回寧波的高速路上發生了車禍，受傷較輕的父母被送往附近醫院治療，受傷最嚴重的她被送至我院，診斷為車禍致多發傷，重度顱底骨折，多根多處肋骨骨折、血氣胸、股骨骨折。鮮血不停地從女孩口鼻部、耳道涌出，幾分鐘時間鋪在頭底下的中單紅透了，負壓吸引器連接的吸痰瓶也很快充滿了鮮紅的液體……“緊急配血，加快補液速度，聯系外科會診！”很快，女孩發生了失血性休克。治療桌上的血袋、輸液袋越堆越多，眼看著女孩流出來的血色在一點點變淡，失血太多，大量輸血補液，血液已嚴重稀釋，女孩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期梢血液循環愈來愈差，肢端冰冷，監護儀屏幕上的血壓值不停地發出報警……快速找到出血點進行止血是治療失血性休克的重要措施之一，然而一塊塊用于填塞止血的紗布棉條一放進病人的鼻腔就被染紅，簡直就像是個無底洞，深不可測。當用到第10根棉條的時候，在場所有的醫護人員心都懸起來了，眼前的一切讓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這個女孩還有希望嗎？監護病房門外，一位20多歲的小伙子不停地探進身子，企圖進來。我跑過去解釋，得知那是這次車禍中受傷最輕的哥哥，他幾乎用祈求的目光哽咽著對我說：“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救我的妹妹，我只有一個妹妹，她還這么小……”你無法想象一個20多歲的陽剛小伙子在面對親人受傷生命受到威脅那一刻的脆弱，特別讓人心疼……“你放心，我們會全力以赴的！你先要穩住自己的情緒，有什么情況我們會立刻通知你。”說完那句話，我的眼睛不禁濕潤了，那是身為一名醫護人員受救死扶傷的使命感所驅使，還是被人與人之間真情的流露所感動？抑或是對于女孩生死未卜的深切擔憂？或許都有。時鐘“滴答滴答”一分一秒地過去，窗外一片漆黑，風還在刮，雨仍在下，嚴肅的氣氛似乎將要把空氣凝固，仿佛死神在一點點逼近……在場所有的醫護人員保持著冷靜清晰的頭腦，取血，輸液，送檢血液化驗……所有工作都忙碌有序地進行著。也許是因為年輕，也許是因為搶救及時，慢慢地女孩的生命體征開始穩定下來，升壓藥的劑量逐漸遞減，“小晴，小晴……”醫務人員一遍遍呼喊女孩的名字以便及時判斷她的意識情況，忽然間令人驚喜的一幕出現了：小女孩的手指有了動靜！她試圖收縮手指來握住醫護人員的手，然而此刻的她實在是太虛弱了，盡管用盡全力也只能讓手指微微收攏，高度水腫的顏面部使得她無法睜開雙眼，即便是這樣，她的這一小小舉動也讓所有搶救人員松了一口氣，至少她的意識是清楚的，雖然嚴重顱底骨折但是腦實質并未受到明顯損害，那是生的跡象，女孩有救了！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

沒有硝煙的保衛戰 攝影／姚偉旗

轉眼間，天亮了，雨也停了，新的一天開始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早晨清冽的空氣，用心感受一種不同于以往的心情。閉上眼睛，昨晚與死神作斗爭的畫面一次次在腦海里回放，這是我第一次切身體會生與死的搏斗，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生死較量。重癥監護室的醫護人員繼續忙碌著，奮斗著，繼續上演著堅強與脆弱的抗爭，喜悅與悲痛的交織，早已不記得有多少次的加班加點，不記得有多少次汗流浹背，不記得又有多少次的寢食難安，但是患者的康復，家屬的贊許，領導的支持，都印證著熱情付出的價值，彌漫著辛苦播種的花香。正如大家所期待，后來小晴由ICU轉入普通病房最后康復出院了。

有人說，ICU是一個很有成就感的科室，可以親身見證生命的奇跡；有人說，ICU是一個又臟又臭，死氣沉沉的科室，肩上的壓力比任何一個科室都要重；我說，ICU是個精英部隊，是鍛煉培養人的地方！因為在重癥監護室工作必須要有豐富的理論知識，敏銳的觀察力，良好的溝通力，強大的心理承受力，靈活的應變力，精湛的技術，對工作的認真負責即所謂的慎獨精神……

加入ICU這個隊伍已經有一年了,還記得剛剛來時的恐懼與擔憂，那個時候我很膽怯，也很想逃離，覺得自己根本無法勝任這里的工作，因為一切對我來說都太難了。每當看著老師們在搶救時，面對任何病人都臨危不懼，我覺得他們真了不起。在領導和同事們的幫助下，我努力使自己適應這個環境。工作后雖然一切都挺順利，但還是會有一些小問題困擾著我。對科室工作的不熟悉，一些病人或家屬的不理解，漸漸顯露的一些不足……有些問題已經在慢慢解決，還有些問題等待著被處理。我不敢說我的職業有多么偉大，我只是一位平凡的護士，我有著常人應有的心理。我努力奮斗只為心中多裝一份自豪，我們的工作性質決定了我們一生都做著平凡的事，決定了我們在平凡的工作中享受著平凡的驕傲和自豪。我們要在一次次的循環往復中，在一次次看似簡單的注射、測量、溝通、詢問中去表達職業的內涵。因其細微，所以常讓人覺得微不足道，一輩子都要從事這樣一個既辛苦又默默無聞奉獻的職業，沒有后悔那是假話，有時候遇到困難，或多或少也會抱怨，但是人的認知是一個螺旋上升的千層塔，經歷困難就是磨練意志，在迎來無數病人又送走數不清的康復人員的堅持中，那些看似瑣碎簡單的工作帶來的收獲日積月累，潛移默化，閱歷增加的同時也伴隨心靈的成長，這些成就感引領自己去超越自己。那一晚的生死較量讓我思考了很多，學到了很多。邁入了這一行，就意味著自己的人生經歷是豐富的，不僅有人們給予的白衣天使的美譽，也要歷盡許多被人誤解的酸、搶救成功后的甜、超負荷工作的苦和委屈無奈的辣，有辛勤的汗水，也有感動的熱淚。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一個不經意間就被悄悄帶走了，當我看到那些患者把生命托付給我的無助眼神，當我看到自己用百倍的努力把一個生命垂危的患者從死亡線上拉回到生命的春天時，面對失而復得的生命，面對來之不易的歡笑，我感到欣慰，感到無憾、無悔！“愛在左，同情在右，走在生命的兩旁，隨時播種，隨時開花，將這一徑長途，點綴得花香彌漫，使穿枝拂葉的行人，踏著荊棘不覺得痛苦，有淚可落，卻不是悲涼。”借用冰心老人的一段話來詮釋護理工作的真諦恰到好處：不驚天動地，卻似春天的滴滴細雨。

攝影／韓勇

/ 浙江省寧波市醫療中心李惠利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