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容與理解

文/周福波

寬容與理解

文/周福波

莎士比亞說過，“寬容就像天上的細雨滋潤著大地。它賜福于寬容的人，也賜福于被寬容的人。”作為一名醫生，我們的職業是治病救人。但是形形色色的人，錯綜復雜的社會，讓這個本應得到尊重和愛戴的職業逐漸身陷囹圄，有時從醫甚至還會有生命危險。幾年前，作為一名剛大學畢業踏入社會的年輕人，帶教老師給我上了印象深刻的一堂課。

“主任，28床新來了一位老奶奶，血壓180/120，胸片診斷有肺炎，現在和她的老伴在病房里爭吵。”還沒等主任起身去病房進一步詢問查體，收費處的小姑娘又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主任，不好意思。給您收了一個病人，她只帶了500元，交了押金就沒錢了。現在新型農村合作醫療要求扣除押金，住院病人每天醫藥費不能有拖欠，不然扣科里收入。跟兩位老人解釋了半天，老頭脾氣倔得很，啥也聽不進去，一直在和我爭吵，帶著老伴二話不說，拿著行李就跑到你們科里住下了。”居然還有這樣不講理的病人？農合、醫保的管理現在越來越嚴格，護士們每天都要催欠費的病人交醫藥費，如果病人欠費就屬于違反農合、醫保規定，要扣科里的評分。可是，這些對我們來說必須要遵守的規定，在一些患者看來就是醫生唯利是圖的表現，是我們擔心他們不交錢跑掉，夾在中間真是兩頭難做啊。可是，這位老人為什么不遵守規定，反而和收費處爭吵？為什么不讓子女多帶點錢再過來住院呢？帶著疑問，我和主任來到了這位患者的床前。

兩位老人是臨近縣里的居民，沒有兒女陪伴，穿著有點破舊。“唉，我這病不要緊，人家剛才小姑娘都說了咱們錢不夠不能住進來，你這倔老頭子，非要跟人家吵什么啊！不要緊，咱們回去診所里吊點水就好了。”老太太一邊埋怨老頭，一邊要拿行李往外走。“你這老太婆，你說你頭疼都多少天了？咱們先前吊的那個水一點兒都沒見好！他們那是嚇唬你呢，咱們帶500塊錢過來，就看500塊錢的病，錢花完咱就回家，憑什么不讓咱們住院？”唉，看到這一幕，我的心里很沮喪，不講道理的家屬！

主任笑瞇瞇地走過去，詳細地問了他們情況。老人一看是主任，態度立馬好了很多。可是一聽到主任說起押金、住院費用、不得欠費的各項規定時，態度一百八十度轉彎，又開始嚷嚷起來，“憑什么不讓我們住院？我帶了500塊錢就看500塊錢的病，多余的檢查不做，我們只要吊降壓、治肺炎的水，500元花光我們就走，不用你們給我們多出一分錢！”老人聲音太大，跟他一個病房的人已經覺得很吵，隔壁房間的人也過來張望。遇到這種情況，真是不想跟他爭吵什么，解釋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不如給他開點口服藥讓他回去好了。沒想到主任和往常一樣，照例給他進行了查體，詢問了之前的用藥情況。交代了住院注意事項，淡定地回醫生辦公室下醫囑。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醫院

云海 攝影/趙邦 廣西醫科大學

“主任，這個病人怎么辦？要給總值班打電話嗎？”“打什么電話，你剛才沒注意吧，他們孩子在外地打工，平時也沒人照看他們。老人家血壓那么高，要是回去路上發生意外怎么辦？”“可是，欠費的事情怎么辦？現在他的賬里一分錢都沒有，怎么用藥啊？”“我先給他墊500，反正押金最后也能取出來，不要扣科里考評分就是了。他們也怪可憐的，兒女很少回家，年紀大了還在種莊稼，沒什么其他收入。咱們把他們病情控制穩定后再讓老人家出院。”看著主任那么堅持，我也不好再說什么。這樣一位倔倔的家屬，又是一位老人，真是拿他們沒有辦法。

相應的治療用上之后，老奶奶的血壓漸漸平穩，肺炎也逐步得到控制。而我作為一位沒什么經驗的管床醫生，每日里的測血壓、聽診，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主任特地交代護士長，不要去催28床繳費，常規的診療程序按部就班的進行著。由于沒有再提繳費的事情，倔倔的老人家沒有再說什么。

“主任，28床家屬居然騎了輛三輪車到病房里！”又是他！由于我們科在一樓，距大門口比較近，這位老先生居然趁門口保安沒注意，直接把自己的三輪騎到了病房里！唉，欺負我們主任好說話是不，怎么一點兒道理都不講，病房是可以停三輪車的地方嗎？太欺負人了！我心中燃起了一團怒火，跟著主任朝病房走去。

看到主任，老人家沒再像上次那樣吵吵鬧鬧，反而像做錯事情的孩子，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說，“我老伴錢快花完了吧？昨晚我回家里拉了蔬菜到集上賣，剛才去補到住院費里去了。這個車，門口車庫不讓停，我害怕丟了，就騎進來了。”看到老人家這個樣子，我也不知該說什么。臨近的縣離醫院有段距離，騎三輪車一趟差不多要兩個小時。騎車來回的時間、摘菜賣菜的時間，唉，大家都不容易，更何況這位70多歲的老爺爺。但怎么能把三輪車開到病房里呢？！要是主任這次再包容的話，科里還怎么管理啊？可是老爺爺又好可憐……

回到辦公室，主任給醫院車庫打了個電話，原來是可以停放三輪車的，可是老爺爺嫌看車費貴，就直接把車騎了過來。主任給了我50塊錢，讓我把錢交給車庫，然后帶老爺爺把車停進車庫。還特意交代我，如果老爺爺問起，就說是不要錢。事情照辦了，可是我的心中替主任深深地鳴不平：好人也做了，錢也出了，可是為什么還要這樣偷偷摸摸的不讓人知道？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當雷鋒？

常規的治療下，老奶奶身體漸漸恢復，血壓也調至正常。這之后的幾天，老爺爺每天下午才到病房陪護，想是每天都賣完菜才回來的。出院的那天早上，他們竟然把我單獨喊了過去，給了我一大包好吃的。“周大夫，謝謝你啊，每天都給我們測血壓，聽呼吸。”不過分內事情，入院時吵吵鬧鬧的老人家居然那么客氣，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說著，他又塞給我50塊錢，“你們主任他是個好人，這幾天停車費我都打聽了，幫我把這些錢給他。”聽了我的敘述，主任趕緊去病房把錢交還給了老人，兩位老人再次對主任表達了感謝。

可是，為什么主任一開始不告訴他們車庫可以停車？為什么還要悄悄給他墊錢？看著我疑問的眼神，主任笑了笑，“小周啊，人這一輩子，都會遇到有難處的時候。像這位老大爺，他為什么剛住院的時候態度很強硬，要和收費處的人吵架？”“因為收費處的人不讓他老伴住院唄。”“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害怕自己錢不多，我們不好好給他老伴看病。他做出這副強硬的態度，就是希望我們重視他們啊。”“原來是這樣……那您為什么還要悄悄給他們墊錢呢？要是老爺爺裝作不知道，您這好人不是白做了嗎？”“你看他們多不容易啊，都這把年紀了，還要去市場賣菜，肯定兒女平時也不管他們。咱們能幫就幫，而且老爺子脾氣倔，又好面子，不停車庫？那停病房里可以嗎？咱們發自真心幫助，同時也是為了科里的管理，讓不讓他們知道又有什么關系呢？”聽了這些，我為自己一直因為老大爺入院時態度不好而對他們不夠關心而深深地自責，同時也被主任的高尚人格深深折服。是啊，人生在世，誰還不會遇到難處？對陷入困境中的人施以援手，而不去計較外在得失、不去在意別人對自己是不是感恩戴德，這是一種多么難得的品質！想到那天老大爺強硬的態度，對主任滿滿的敵意，而那時主任不僅沒有計較，反而和顏悅色地傾聽、解釋，我的心中不再是疑惑，而是滿滿的敬佩。

這讓我想起圣經里的一句話，“凡事包容,凡事忍耐,凡事盼望,凡事期待。”與人為善，與己為善，不計得失的付出，最終這位態度一開始蠻橫的老爺爺居然都會被感動，對主任感激不盡。而我從中學到的，則是寬容、體諒、理解和愛。

蝶戀花 攝影/趙邦 廣西醫科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