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辰飛
(西安思源學院 留學生與現代中國研究中心,陜西 西安 710038)
創造社與馬克思主義文論的傳播
賈辰飛
(西安思源學院 留學生與現代中國研究中心,陜西 西安 710038)
20世紀20年代是馬克思主義文論在中國傳播的一個重要時期。這期間創造社為馬克思主義文論的傳播做出了積極貢獻。創造社從早期零散觀點介紹發展到后期有意識地、有組織地傳播馬克思主義文論,使馬克思主義文論開始擺脫政治經濟學說的束縛,逐漸成為一種相對獨立的思想體系,為左翼文學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社團;留日學生;馬克思主義文論;傳播;影響
創造社1921年在東京成立,前后的文學活動持續了近10年,在中國文學發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因此,對創造社的研究一直是近現代文學研究的熱點問題。經過梳理,筆者發現,以前對創造社的研究主要圍繞三個方面展開,一是作家作品品評鑒賞,二是社團發展道路研究,三是文學地位、意義論述,鮮少涉及社團和馬克思主義文論之間的傳播關系。眾所周知,創造社一直是推動文學變革的先鋒,他們率先在思想文化界掀起了馬克思主義的啟蒙教育運動和無產階級革命文學運動,使得中國文學的發展邁出了新的步伐。考究創造社的發展歷程,馬克思主義文論的傳播并不是突兀而起,而是成員接受了馬克思主義思想后,在近十年的文學活動中一點一滴努力的結果。受時代背景影響,社團經歷了零散地傳播馬克思主義文論、嘗試把馬克思主義文論應用到文學實踐、主動用馬克思主義觀點指導文學活動的歷程。本文即對這個現象進行概括梳理。
受俄國十月革命影響,1921到1924年是日本無產階級文學運動興起時期,小牧近江、金子洋文、平林初之等在《播種人》、《文藝戰線》等文學雜志發表提倡無產階級文藝的論文,宣傳馬克思主義學說,這種時代氛圍對創造社的留日學生影響很大,在他們的作品中,馬克思主義文論的觀點時有閃現。但此時的傳播并沒有明確的目標和體系,常以零散的、個別的觀點呈現。
(一)傳播過程
1923年5月20日,成仿吾在《新文學之使命》一文中列出了三種文學使命:“對于時代的使命(社會的功用、良心的戰士)、對于國語的使命、對于文學自身的使命。”這些理論暗含了作家在創作過程中要遵從社會需求的馬克思文論觀點。《詩之防御戰》(1923年5月13日《創造周報》)、《批評的建設》(1924年2月28日《創造》)中,他再次承認了文藝源于社會斗爭的觀點。1923年5月27日,《創造周報》第三號上發表郭沫若的《我們的文學新運動》、郁達夫的《文學上的階級斗爭》,兩文提出了“無產階級文學”的口號,指出“我們的運動要在文學之中爆發出無產階級的精神”。隨后,郁達夫在《藝術與國家》、《文藝賞鑒上之偏愛價值》中肯定了俄國無產階級文學的成就,把對無產階級文學的認識推進了一步。到了年末,田漢的《藝術與社會》和鄭伯奇的《國民文學論》針對社會現狀提出了文學的任務,反映了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的馬克思唯物主義觀點。
(二)傳播特點
創造社早期,社團成員對馬克思主義文論的傳播帶有很強的被動特點,完全是受時代刺激而發,關注點局限在馬克思的唯物史觀,僅在作品中進行簡單介紹,沒有深入的研究。這期間也開始關注外界文學狀況,如郁達夫受俄國革命的吸引,1923年8月26日主動在《創造周報》上介紹了俄國革命民主主義者、批判現實主義作家赫爾芩的生平和著作。但此時的傳播從整體上從屬于早期“為藝術而藝術”的口號,傳播者人數偏少,內容片面。
1925年到1927年底普遍被視為創造社發展的中期階段,以《洪水》(該雜志1924年8月出一期周刊后停刊,1925年9月復刊,1927年12月停刊,共36期)的創刊和停刊為主要標志。因國共兩黨合作,國民革命戰爭節節勝利,“社會的巨大變革決定了學術活動必然越過純知識的邊界,而同民族解放、人民革命及國家成長相結合”,情緒高漲的文學家們為勝利的成果推波助瀾,文學主潮變得空前政治化。創造社對馬克思主義文論的傳播也進入自覺的階段,不但用唯物史觀指導文學實踐,而且用馬克思主義階級論解釋文學現象,大力提倡無產階級文學,推崇寫實主義。
(一)傳播過程
1924年底到1925年底是創造社沉寂的時期。經過近一年的休整,1926年5月1日,郭沫若以革命家的熱情,在《文藝家的覺悟》中提出“第四階級”的口號:“我們現在所需要的文藝是站在第四階級說話的文藝,這種文藝在形式上是現實主義的,在內容上是社會主義的。”同月,他在《革命與文學》中又提出“文學是革命的先驅”,“凡是革命對文學就是應該受贊美的文學”。“我們要求的文學是表同情于無產階級的社會主義的寫實主義的文學。”這些文章開始從革命的角度意識到現實主義文學的重要性。與之呼應,6月1日,穆木天在《寫實文學論》中肯定了寫實主義的范疇:“不管他真不真,只要是一種實在的世界,令我們感出寫實味來,那就是好的寫實文學。”成仿吾則把目光放到蘇俄的文藝政策上,在《文藝戰的認識》中贊美蘇俄“文藝為第三戰線的主力”的文藝政策,由此抬高中國無產階級的地位,推廣無產階級文學。1927年3月26日,許幸之的《藝術家與農民革命》中強調了社會現實催生文學藝術的觀點,“現在既是農民向貴族資本家革命的時代,我們為我們的藝術適合于時代性的要求”,就應一方面“參加農民的革命”,一方面“創造出壯大的有內容的農民生活的純粹藝術來。”
(二)傳播特點
中期創造社對馬克思主義文論的傳播有幾個明顯特點:一、受國民革命戰爭勝利影響,對新興的革命戰爭充滿了熱情,贊美工農理論,文學觀念多為響應革命之作。如郭沫若在北伐時負責宣傳工作,他的《文藝之社會使命》等文章既有奉旨而作之意,又有文人政治熱情在內。二、受蘇聯拉普即“俄羅斯無產階級作家協會”影響,側重于社會主義和寫實主義口號的宣傳,注重與革命運動相結合,政治傾向突出。三、視野放寬,加強與世界無產階級的聯系。1927年4月1日,成仿吾、王獨清、何畏等特地聯合魯迅等文藝界名人,發表《中國文學家對于英國知識階級及一般民眾宣言》(4月1日,《洪水》半月刊第三卷第三十期出版),從戰線上呼應了世界各國進行的無產階級文學斗爭。本月27日,郁達夫在會見日本文藝戰線社的代表里村欣三、小牧近江后,對日本無產階級文學頗多感慨,第二天為他們寫下了《訴諸日本無產階級同學》一文。但因這段時間政局動蕩不安,成員的生活變動很大,社員雖主動地傳播了馬克思主義文論,但觀點并沒有得到擴展,流于表面。“在當時,創造社同人理論方面誰也談不到有相對的成熟。”
1928年到1930年這段時間是創造社的脫胎換骨時期,也是宣傳馬克思主義文論的高潮期。這個時期的傳播內容豐富、參與人員眾多。社團以“革命文學”和“無產階級文學”為中心口號,積極的推廣無產階級文學運動,使馬克思主義文論在社會上產生了廣泛影響,為左翼文學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
(一)傳播內容
這時期,創造社對馬克思主義文論的傳播內容非常豐富,包含了以下幾個方面,一是以“革命文學”和“無產階級文學”為宣傳口號,構建理論體系;二是對馬恩、列寧思想學習之后發表的個人觀點和體悟;三是翻譯馬恩、列寧原著,從源頭上解答國人在接受馬恩思想的疑惑;四是介紹世界無產階級文學,使中國文學融入世界文學行列。這個時期文章眾多,數量和質量上具有上乘之作。
1.關于革命文學、無產階級文學的作品:
“革命文學”是后期創造社提出的一個重要口號,直接原因在于政治形勢的變動。國共兩黨合作破裂后,廣大知識分子在窒息的政治氛圍中深感苦悶與困惑,創造社新回國的留日學生此時提出革命文學的主張,直接把新文學運動向前推進了一步,其作用不可低估。他們接受了蘇聯和日本的無產階級文學運動的文學觀念,從宣傳性和階級性方面強調革命文學的特質,掀起了革命文學的熱潮。據衛公統計,“創造社后期發表的革命文學作品約200篇”。現將部分代表性的文章摘錄如表1。
2.關于對馬恩、列寧觀點的個人闡釋
對馬恩、列寧觀點的闡述反映了馬克思思想由輸入到輸出的吸收、轉化、傳播過程。創造社在傳播馬克思主義文論時,已跨越了早期“一知半解、不生不熟的議論”。他們對馬克思的唯物史觀、辯證法、藝術之產生與發展等觀點進行了多方論述,初步使馬克思主義文論從馬克思的思想中獨立出來。部分代表性的文章如表2。
3.對馬恩、列寧等原著的翻譯
對馬恩、列寧等原著的翻譯從源頭上解決了國內傳播馬克思主義文論基礎理論的不足,也解答了受眾者在理解過程中的困惑和問題。創造社的后期成員有意識地傳播馬恩基本原理,為國內的學術界帶來了全新的理論體系和評判標準,使很多人耳目一新,武裝了進步知識分子的頭腦。部分有影響力的文章摘錄如表3。
4.對世界無產階級文學的傳播
創造社后期在刊物上加強了對世界無產階級文學的傳播,積極地介紹蘇俄、日本等國家的無產階級革命作家、作品、文學運動。此舉不但擴大了讀者的視野,加強了與世界無產階級的聯系,而且使中國文學成功地加入到世界無產階級文學的隊伍。這個時期的傳播主體范圍擴大,除社內成員外,也加入了國內外作者,相關有影響力的文章如表4:
(二)傳播特點
1.傳播陣容強大
創造社發展到后期,傳播馬克思主義的陣容得到空前擴大。除了早期的元老郭沫若、成仿吾、鄭伯奇外,又新加入了馮乃超、李初梨、彭康、朱鏡我、李鐵聲、王學文、傅克興、沈起予、許幸之、沈葉沉等留日青年。刊物數量也得到擴充,出版了《文化批判》月刊、《流沙》半月刊、《畸形》半月刊、《思想》月刊、《日出旬刊》、《文藝生活》周刊、《新興文化》月刊、《新思潮》月刊。除此之外,還吸引了《洪荒》《戰線》《澎湃》《戈壁》《現代小說》《摩洛》等刊物與創造社站在同一戰線,共同宣傳馬列文論。
2.傳播條件具備
后期創造社在傳播馬列文論方面有得天獨厚地優勢。早在1926年,夏衍在初次接觸到朱鏡我等人時即定論,“政治上、文藝思想上可不必說,他們都是馬克思主義者”。李初梨和馮乃超在1926年即是創造社日本分部的會員,對創造社推行的“革命文學”都有參與。到了1929年,李初梨、彭康等人陸續加入了共產黨,成為文藝戰線上的一支重要生力軍。這批留日學生還具備一個出色的譯者素質,如馮、李大學在文學科學習,學習過多國語言,英語、德語、法語都很精通;朱鏡我能流暢閱讀日、英、德、法文等原著;彭康、李鐵生的日語語言功底都很扎實。他們在大學里系統學習過馬列思想,親自接觸了日本的無產階級文學運動,“朱鏡我等與日本著名的無產階級文藝理論家藏原惟人都有過來往。”后期成員的思想修養和學識背景,為馬克思主義文論傳播打下了堅實的理論基礎。
3.傳播目標明確
后期成員在傳播馬克思主義文論中,傳播目標很明確。從一開始“加強馬克思主義傳播”,到后來“聯合太陽社,結成聯合戰線,開展革命文學運動。”目標一致,組織嚴密。這個時期的傳播常以集體的名義發出,個人意識消融與集體意識中。《流沙》創刊詞斬釘截鐵地宣布“我們的文學就應該是暴風驟雨的文學”,是“喚起階級意識的一種工具”。《創造月刊》的《編輯后記》則聲明:“建設無產階級的藝術,這是我們的原則,……本雜志以后不再以純文藝的雜志自稱,卻以戰斗的陣營自負。”這樣公開地確定傳播目標,為文藝行動指明了前進方向。
20世紀初是中國歷史的急劇動蕩時期,是“新文學現代主義理論家如饑似渴到西方世界那里尋找精神共鳴”的時期。創造社從純文學的社團發展到推廣馬克思主義文論的先鋒,造成“近現代中國文化傳播史上和思想史上獨一無二的現象”,其意義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從作品翻譯到文學實踐,從理論研究到理論推廣,創造社成員在愛國主義價值取向下迸發的激情選擇不但是社員有意識地用文學改造國家、民族和社會的過程,而且使馬克思主義文論在短短的十年間覆蓋了中國大地,改變了很多知識分子的思想信仰,“給中國的文藝理論和文藝批評奠下了最重要的基礎。”從長遠看,這場運動擴大了無產階級革命文學運動的影響,促進了馬列主義著作的翻譯和出版,為左翼文學主潮的形成提供了條件,在歷史中寫下了光榮的一頁。
(責任編輯:陳俐)

表1

表2

表3

表4
(表1-表4的資料來源于《創造社期刊總目》,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創造社資料》上、下,2010年1月。)
[1]成仿吾·新文學之使命[J],創造周報(第2號),1923-05-20.
[2]創造周報(第7號),1923-06-23.
[3]創造周報(第14號),1923-08-12.
[4]創造周報(第23號),1923-10-14.
[5]創造周報連載三期,1923-12-23,1923-12-30,1924-01-06。
[6]潘世偉.學術意義、組織意義、社會意義[N],文匯報,2005-11-21.
[7]郭沫若.文藝家的覺悟[J].《洪水》半月刊(第2卷第16期),1926-05-01.
[8]郭沫若.革命與文學[J].創造月刊(第1卷第3期),1926-05-16.
[9]穆木天.寫實文學論[J].創造月刊(第1卷第4期),1926-05-21.
[10]成仿吾.文藝戰的認識[J].《洪水》半月刊(第3卷第28期),1927-03-01.
[11]許幸之.藝術家與農民革命[J].《新消息》周刊第2號,1927年3月26日。
[12]王獨清.創造社—我和它的始終與它底總賬[J].《展開》半月刊(第1卷第3期),1930-12-20.
[13]衛公.魯迅與創造社關于革命文學論爭始末[J].魯迅研究月刊,2000(2).
[14]百年留學:張奚若冷眼旁觀新文學[N].人民日報(海外版),2013-10-28.
[15]夏衍.懶尋舊夢錄[M].北京:三聯書店,1985.
[16]王幕民.略論朱鏡我在日本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思想歷程[J].《寧波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03.
[17]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創造社資料(下)[M].知識產權出版社,2010.
[18]同人.流沙前言[J].流沙,1928-03-15.
[19]王獨清.今后的本刊[J],創造月刊,1928-02-01.
[20]趙凌河.生命意識:新文學現代主義理論話語[J],文藝理論研究,2006年11月.
[21]周棉.留學生與馬克思主義文論在中國的傳播[J],江蘇社會科學,2010年6月.
[22]郗智毅.中國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傳播史中的一次關鍵轉折——評瞿秋白對馬列文論的譯介[J].河北大學學報,2007.
I206
符:A
1003-7225(2015)04-0054-05
2015-07-30
賈辰飛(1980-),女,河南漯河人。西安思源學院留學生與現代中國研究中心研究人員。主要從事留學生與中國文學,留學生與現代中國關系問題、民辦教育等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