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季奧米娜
一位翻譯的中國記憶
文/季奧米娜

周恩來(中)與蘇聯專家及其家眷在一起。在專家與眷屬的眼中,周總理是非常有風度的領導人
“如果奈拉當我的老師,我就準備學!”有人問周恩來總理想不想學習俄語時,他幽默地回答。
奈拉是大家對我的稱呼。我是毛岸英、毛岸青在莫斯科東方語言學院的同學,我的專業是中文。新中國成立前后,我曾多次陪同蘇聯相關領導人訪問北京,承擔翻譯工作。在一次宴會上,毛澤東主席專門與我進行交談,詢問他兩個兒子岸英、岸青的有關情況。我還陪同領導與周恩來總理會晤交流了多次,在周六晚上的舞會上,周總理也經常邀請我一起跳舞。
這些記憶都在我的腦海中,至今難以磨滅。
我生于烏克蘭首都基輔附近的一個小城,1947年,我畢業于莫斯科東方語言學院,專業是中文。1948年,我被派遣到大連工作,在中長鐵路管理部門擔任翻譯工作。當時,中國東北戰事不斷,國共雙方的部隊還在打仗,沈陽還在國民黨的占領下。
1948年3月,蘇聯前交通部長科瓦廖夫來到大連,他需要挑選一名翻譯陪其去北京。當時我因為在“三八”節前夜在翻譯處門上貼了一個條子“沒有禮物禁止入內”而受到了領導的嚴肅訓斥,因此我被“選中”了。
我被通知,去北京是執行秘密使命。當時蘇聯政府還與國民黨保持著正式的外交關系。我們不能讓美國人知道蘇聯政府在試圖與中國共產黨建立聯系。我們是坐著專列深夜進入北京城的。作為代表團的翻譯我感到非常榮幸,但又感到非常忐忑,因為我的中文還說得不
太好。
到了北京后汽車將我們代表團直接拉到了香山,我們進入了一個大房間,那里已經有好多人了。他們穿著幾乎相同的深藍上衣和褲子。而我在房間里看到了只有在畫像上看過的中國領導人——周恩來、朱德、劉少奇。這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們像老朋友一樣歡迎科瓦廖夫的到來。
我們在香山停留了大約一個月左右的時間,科瓦廖夫每天與中國領導人會談,討論與未來共產主義中國相關的國家制度等問題。
我們所住的香山別墅共有3個房間,其中一個是客廳兩個是臥室。代表團所有的談判大都在客廳內,我幾乎見到了除毛澤東主席以外的所有中國共產黨政治局成員。科瓦廖夫與毛主席的會見翻譯工作都是由毛主席的個人翻譯師哲來完成的。
當然,所有的正式會晤翻譯也是由師哲擔任的。在快完成任務離開香山前的兩天,我對師哲說:“我非常遺憾,來了北京卻沒有見到毛澤東主席。”第二天傍晚,師哲對我說:“你的愿望會實現的,毛主席將會出席告別宴會。”
在即將啟程的前夜,大家聚集在別墅的餐廳內,中共政治局的成員都出席了。大家愉快交談,等待毛主席的到來。突然大廳寂靜無聲,過一會兒毛主席走了進來,直接坐到了餐桌主位,接著科瓦廖夫坐在他的左側,而我則坐在他的右側。剛開始的時候,毛主席先與我進行交談,詢問他兩個兒子岸英、岸青的有關情況。
岸英、岸青是我在莫斯科東方語言學院的同學。毛岸英非常聰明,學習很好,他的俄文名字叫謝爾蓋。毛岸青因在戰爭期間受到過強烈的刺激,精神有些問題。毛主席和我交談幾分鐘關于他兒子生活的問題之后,科瓦廖夫提議為偉大中國領袖的健康干杯。之后,周恩來提議為奈拉的健康干杯,當時大家都叫我奈拉,這讓我感到非常高興。
兩個月后,我又再次被派到北京承擔翻譯工作,為簽署關于蘇聯派遣援華專家的協議做準備工作。主要工作完成后,我們又搬到了香山住。
在那里我們經常與岸青和李娜交談。岸青住的地方離我們很近,但他還是每天在警衛員的陪同下坐著吉普車過來找我們,我們故意開玩笑問他為什么,他回答得很嚴肅:“我是領袖的兒子,當然得這樣!”李娜從小生活在蘇聯,會說俄語不會中文。她總是向我們抱怨她不喜歡吃中餐,非常想吃俄餐。
第二次訪問香山,讓我印象深刻的是周六舉辦的晚會——有中國領導人參加的舞會。政治局委員甚至毛主席本人都喜歡跳舞。通常毛主席會分別與每位女士跳舞,陪他跳舞的姑娘都非常漂亮。
為了進行中長鐵路的移交工作,1950年5月我作為翻譯再次被派到北京,這個機會是我“哭來的”。
此前蘇方的領導不同意派我去北京,因為大家都認為派一位姑娘陪同中長鐵路蘇方的總負責人實在不方便,最好派一位男翻譯。我感到非常委屈,痛哭起來。后來中長鐵路蘇方的官員們知道了我的“號啕大哭”之后,最終還是決定派我去北京,要知道中長鐵路移交協議的所有文件材料都是我翻譯的,我知道所有細節。
到了北京之后,周總理來看望我們。當他看到我之后,上來幫我脫下風衣,像老朋友一樣與我交談起來。這一切讓我這次陪同的領導感到非常驚訝,因為他不知道我第一次去北京時就陪同科瓦廖夫與周恩來會晤交流了多次,而在周六晚上的舞會上,周總理也經常邀請我一起跳舞。他早年在法國學習過,會講法語和英語,但不會俄語。在中長鐵路移交協議簽署完畢的宴會上,有人問他想不想學習俄語時,他幽默地回答:“如果奈拉當我的老師,我就準備學!”
周恩來總理非常有風度,我非常喜歡他。
從中國訪問回來之后,我回到了莫斯科東方語言學院教授漢語,直到1954年該校被撤銷,之后,我去了一個中學教授了9年的漢語,并撰寫了許多教科書、教學材料,以及制訂漢語教學法等工作。我被選為黨代表參加了蘇共22次代表大會,與蘇聯著名宇航員尤里·加加林并排坐在主席臺上。
1961年,我作為漢語教授代表團團長訪問北京。1963年進入某高校教授漢語。1977年12月,“文化大革命”剛剛結束之際,我再次訪問北京。后來,我轉入莫斯科外語學院即莫斯科語言大學的前身工作,在此工作了20年。在漢語教學過程中,多次訪問中國。
我與中國的緣分,我在中國的記憶,相伴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