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含“侑”祭祀動詞連用句研究

王崇月

（西南大學 漢語言文獻研究所，重慶 400715）

甲骨文含“侑”祭祀動詞連用句研究

王崇月

（西南大學 漢語言文獻研究所，重慶 400715）

甲骨卜辭中常有祭祀動詞連用的情況，“侑”是極為常見的祭祀動詞，“侑”與其他祭祀動詞連用的情況也較多，通過數量統計可以找出其中在數量上優勢明顯的祭祀動詞組合及其組類分布，分析這些組合的句法結構，可以發現甲骨文中含“侑”祭祀動詞連用句在句型上的規律和特點。

甲骨文；祭祀動詞連用；侑；句型

殷商時期“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在甲骨卜辭中對先祖先妣和各種神進行祭祀的卜辭占有非常大的比例，甲骨文所見動詞中祭祀動詞的數量也較多。

趙誠在《甲骨文簡明詞典》[1]中列出了134個祭祀動詞，徐中舒《甲骨文字典》所收動詞中認為是祭名的約260個[2]，陳年福在《甲骨文動詞詞匯研究》[3]中列舉了108個祭祀動詞，李立新的《甲骨文中所見祭名研究》[4]對祭名進行甄別和判定后認為“商代甲骨文祭名大約200個左右”，鄭繼娥在《甲骨文祭祀卜辭語言研究》中[5]確定了74個祭祀動詞，各家雖有差異，祭祀動詞數量之多卻是毋庸質疑。卜辭中祭祀動詞有單用、連用的情況，祭祀動詞連用——即以“動詞聯合詞組”[6]的形式出現——在卜辭中有不少的用例，祭祀動詞“侑”作為常見的祭祀動詞[7]，與其他祭祀動詞連用的情況相對較多。通過搜集《甲骨文合集》《甲骨文合集補編》《小屯南地甲骨》《殷墟花園莊東地甲骨》中祭祀動詞“侑”與其他祭祀動詞連用的大部分用例，并對這些用例進行分析研究，能夠找出與“侑”連用頻率較高的祭祀動詞，本文簡要地列出了它們的組類分布，并概括了其主要句型。

一、與“侑”連用的主要祭祀動詞

1. 侑歲（117例），例如：

己未侑歲祖乙牡三十牢。唯舊歲。（H22884③）

癸丑貞：王侑歲于祖乙。（H32113）

于父丁侑歲。（H32113）

弜侑歲。（H34267）

侑歲牛于妣己。（HD204）

丁酉卜：其侑歲于父戊。（T1048）

2. 侑勺歲（66例），例如：

甲辰卜：侑勺歲于祖乙三牢。茲用。（H32506）

癸卯貞：王侑勺歲三牢，羌十五……（B13327）

丁丑貞：其侑勺歲于大戊三牢。茲用。（H34165）

甲辰貞：祭于祖乙，侑勺歲，茲用二牢。（T1131）

3. 侑伐（51例），例如：

庚寅卜：辛卯侑伐于父丁羌三十，卯五牢。茲用。（H32055）

己酉卜：己子（巳）侑伐父乙。（H32226）

壬午卜：商侑伐父乙。（T751）

壬辰貞：甲午侑伐于祖乙羌三。（T4538）

4. 侑勺（35例），例如：

甲子卜：侑勺自上甲。（H32216）

甲午卜：侑勺于子戠十犬，卯一牛。（H32775）

癸子（巳）貞：其侑勺自上甲，氐至于父丁。甲午用。（T2124）

王其侑勺父己牢，王受佑。（T02483）

5. 侑勺伐（31例），例如：

庚辰卜：侑勺伐于上甲三羌、九小牢。（H32097）

惠乙未侑勺伐。（H32239）

癸子（巳）貞：侑勺伐于伊，其冓大乙彡。（B10418）

乙子（巳）貞：王來乙亥侑伐于祖乙，其十羌又五。（T611）

甲午卜：侑勺伐乙未。（T751）

6. 侑燎（19例），例如：

其侑燎亳土，有雨。（H28108）

甲寅卜：侑燎于丁。（H32647）

丁子（巳）卜：侑燎于父丁百犬、百豕，卯百牛。（H32674）

弜侑燎。（T969）

7. 侑匚（15例），例如：

侑匚于上甲，不冓（遘）雨。（H32327）

弜侑匚父丁。（H32672）

侑匚于高祖亥。（T608）

癸亥貞：其侑匚于伊尹，惠今丁卯酒三牛。茲用。（T1122）

二、“侑”與祭祀動詞連用句的組類分布

根據黃天樹[8]的分類斷代理論體系，我們對含上面列出的7個高頻連用形式的334條較完整卜辭所處的組類進行了列表分析，見表1。

“侑”與祭祀動詞連用句屬于歷組二類的最多，有184條，其次為歷無名間類，57條，無名組30條，歷一類28條，因此，就現有材料來看，祭祀動詞“侑”的這種用法在第一至五期都有，主要在武丁晚期以后至武乙、文丁時期。

三、“侑”+祭祀動詞句的主要句型

祭祀動詞“侑”與其他祭祀動詞連用的這種用法在句型的分布上也有明顯的規律，盡管7種高頻連用組合中各有很多不同句型，各句型中出現的成分或多或少，致使小類型非常多，但比較來看則有突出的共性。例如：祭祀動詞組合（V④）與作為祭祀對象的賓語⑤（O神）同時出現的卜辭有283條，僅51條卜辭中V與O神未同時出現；334條卜辭中，介引O神與祭祀用品賓語O牲的介詞僅限“于”和“自”，出現二者的卜辭共有245條，占三分之二強；這兩個介詞中占絕對優勢的是介詞“于”，有213條；在出現“P+O神”這一表祭祀對象的狀語結構的236條卜辭中，這一結構一般在祭祀動詞組合V之后，僅12條是在前的。

根據這些共性，可以概括出6個主要基礎句型，每個基礎句型中出現的句子成分為必要成分，其他句型則主要是在這6個基礎句型上添加表示祭祀物品的賓語（O牲）、施事主語（S）、語氣副詞（AV1）、時間狀語（AV2）、地點狀語（AV3）或者否定副詞“弜”等成分。6個基礎句型為：A句型——V+于+O神，B句型——V+自+O神，C句型——V+O神+O牲，D句型——V+O牲，E句型——P/AV1+O神+V，F句型——V。主要劃分依據是否有介詞“于”或“自”，是否出現賓語O神，“P+O神”這一句子成分的位置。

（一）A句型：V+于+O神

可歸在A種基礎句型之下的卜辭共195條，按照是否出現賓語O牲再確定出兩個分句型。

1. A1：V+于+O神

這一基礎句型是唯一在我們所分析統計的7個高頻連用形式中均有的一個句型。例如：

乙丑貞：侑歲于祖乙。（H32519）

癸亥卜：侑勺歲于祖乙。（H32508）

甲戌貞：侑伐于小乙。（H32233+B10462）

□□卜：侑勺于大甲、父?、蕖＃℉32483）

乙卯貞：侑勺伐于伊。（B10484）

辛亥卜：侑燎于河。（H34268）

這也是數量最多的一個句型，它可概括119條卜辭。A1句型下的衍生句型和數量，見表2。

表2 A1（V+于+O神）衍生句型及數量

卜辭用例列舉如下：

（1）其+V+于+O神

甲子卜：其侑歲于毓祖乙。（H32567）

（2）S+V+于+O神

乙子（巳）貞：王侑勺伐于祖乙，其十羌又五。（H32064）

（3）AV2+V+于+O神

丙辰卜：丁子（巳）侑歲于大丁，不雨。（H33308）

（4）AV2+其+V+于+O神

庚子卜，行曰貞：翌辛丑其侑勺歲于祖辛。（H23002）

（5）S+其+V+于+O神

……王其侑歲于兄辛……⑦（H27624）

（6）S+AV2+V+于+O神

乙子（巳）貞：王來乙亥侑勺伐于祖乙，其十羌又五。（T611）

2. A2：V+于+O神+O牲

A2句型可概括76條卜辭，其衍生句型和數量，見表3。其中V+于+O神+O牲這一句型在6個高頻連用形式中都出現了，例如：

癸酉貞：侑歲于大乙羌二十。（T51）

甲辰貞：侑伐于上甲九羌，卯牛。（H32083）

乙丑卜：侑勺歲于祖乙五牢。不。（H32510）

甲午卜：侑勺于子戠十犬，卯牛一。（H32775）

表3 A2（V+于+O神+O牲）衍生句型及數量

甲申貞：侑勺伐于小乙羌五，卯牢。（T595）

乙丑卜：侑燎于土羌，宜小牢。（H32118）

其他句型用例如：

（1）其+V+于+O神+O牲

甲戌貞：其侑歲于祖乙羌三十，歲五牢，茲用，乙亥。（T2142）

（2）AV2+V+于+O神+O牲

庚寅貞：辛卯侑伐于父丁羌三十，卯五牢，茲用。（H32055）

（3）S+V+于+O神+O牲

丙寅貞：王侑勺歲于祖乙牢牛。（H32511）

（4）AV2+其+V+于+O神+O牲

□□[卜]，王[貞：翌辛]未其侑勺伐于祖辛羌三人，卯……。十一月。（H22567）⑧

（5）叀+AV2+V+于+O神+O牲

癸未貞：叀今乙酉侑勺歲于祖乙五豲，茲用。（H32512）

（6）V+O牲+于+O神

侑歲牛于匕（妣）己。（HD204）

（二）B句型：V+自+O神

其下可列出29條，包括的兩個分句型。

1. B1：V+自+O神

屬B1句型的有22條，其衍生句型，見表4。

表4 B1（V+自+O神）衍生句型及數量

句型用例列舉如下：

（1）V+自+O神

乙亥卜：侑伐自上甲。（H32206）

（2）其+V+自+O神

壬申貞：其侑勺伐自上甲，于甲……（T2322）

（3）S+V+自+O神

甲申卜：王侑伐自上甲。（H32207）

（4）AV3+V+自+O神

丁亥卜：在小宗侑勺歲自[大]乙⑧。（H34045）

（5）AV2+其+V+自+O神

癸酉貞：甲戌其侑伐自上甲氐，茲……（T1104）

（6）AV2+V+AV3+自+O神

乙亥侑勺歲在小宗自上甲。一月。（H34046）

2. B2：V+自+O神+O牲

共有7條，其衍生句型和數量，其中1條的祭祀物品賓語（O牲）在狀語（自+O神）之前，見表5。

表5 B2（V+自+O神+O牲）衍生句型及數量

句型用例列舉如下：

（1）V+自+O神+O牲

丁未貞：侑勺歲自上甲大示三牢，小示二牢又……（H34104+H34615）

（2）AV2+V+自+O神+O牲

庚寅卜，貞：辛卯侑歲自大乙十示又□牛，小示氐羊。（T1116）

（3）AV3+V+O牲+自+O神

□亥卜：在大宗侑伐三羌、十小牢自上甲。（H34047）

（三）C句型：V+O神+O牲

C句型下有46條卜辭，仍劃分出兩個分句型。

1. C1：V+O神+O牲

C1句型下的卜辭有18條，其衍生句型，如表6。

表6 C1（V+O神+O牲）衍生句型及數量

用例列舉如下：

（1）AV2+V+O神+O牲

丁酉卜：戊戌侑歲大戊二十牢，易日。允易日。茲[用]。（H32494）

（2）其+V+O神+O牲

癸未卜：其侑勺上甲三牢，吉。（H27043）

（3）V+O神+O牲

甲子貞：侑伐上甲羌一。（T4460）

2. C2：V+O神

C2句型有28條卜辭，其衍生句型，見表7。

表7 C2（V+O神）衍生句型及數量

（1）其+V+O神

其侑勺父丁，侑伐，受佑。（H32223）

（2）V+O神

戊寅卜：侑伐巫。（H33887）

（3）AV2+V+O神

于來丁亥侑歲伊。（H32746）

（4）V+O神+AV2

己子（巳）卜：侑伐祖乙乙亥。（T2104）

（5）AV2+其+V+O神

丙午卜，何貞：翌丁未其侑勺歲于毓祖丁。（H27321）

（6）S+其+V+O神

（7）弜+V+O神

弜侑匚父丁。（H32672）

（8）S+V+O神

壬午卜：商侑伐父乙。（T751）

（9）S+V+O神+AV2

甲午卜：商侑伐父乙（乙乙）未。（H00964）

（四）D句型：V+O牲

D句型有9條卜辭，衍生句型和數量，見表8。

表8 D（V+O牲）衍生句型和數量

用例列舉如下：

（1）V+O牲

辛未卜：侑伐十羌，十牢甲大酒。（H32072）

（2）S+V+O牲

癸卯貞：王侑勺歲三牢，羌十又五。（H32057）

（五）E句型：P/AV1+O神+V

E句型包含了13條卜辭，分句型及數量，見表9。

表9 E（P/AV1+O神+V）分句型及數量

舉例如下：

（1）于+O神+V

于父丁侑歲。（H32517）

（2）自+O神+V

己未貞：自大乙侑勺歲。（B10442）

（3）叀+O神+V

己未貞：叀元示侑勺歲。（B10442）

（六）F句型：V

在F句型下的卜辭僅出現關鍵的祭祀動詞組合和其他的狀語或者連詞，不出現賓語，有33條。其衍生句型及數量，見表10。

表10 F（V）衍生句型及數量

舉例如下：

（1）弜+V

弜侑歲。（T697）

（2）V

甲寅貞：侑勺歲，乎（呼）射。（H34306）

（3）其+V

乙卜：其侑伐，于呂乍（作），匕（妣）庚各。（HD276）

（4）AV2+V

甲戌卜：乙亥侑伐，氐（啓）。（H32236）

（5）V+AV2

甲午卜：侑勺伐，乙未。（T751）

（6）廼+V

辛酉卜：丁先狩，廼侑伐。（HD154）

（7）AV2+其+V+AV3

貞：翌丁亥其侑伐于升。（H27001）

（8）叀+AV2+V

叀乙未侑勺伐。（H32239）

由上可以看出，祭祀動詞“侑”與其他祭祀動詞連用的卜辭中，A1“V+于+O神”類的句型最多，其次是加祭祀物品賓語的A2“V+于+O神+O牲”；再次是不出現賓語的F句型“V”，以及C2“V+O神”、B1“V+自+O神”句型；其它句型卜辭數都較少，按數量多少排列依次為：V+O神+O牲，P/AV1+O神+V，V+O牲，V+自+O神+O牲。可見介詞“于”與賓語“O神”是這類祭祀卜辭中較重要的成分。另外，介詞“于”有時介引地點，有未歸入上列的9條黃類卜辭，其內容基本相同，其句型可概括為（AV2+）S+其+V+AV3，例如：

癸酉卜，貞：翌日乙亥王其侑勺于武乙升，正，王受又=（有佑）。（H36123）

乙丑卜，貞：王其侑勺于文武帝升，其以羌，其五人，正，王受又=（有佑）。（H35356）

此外，從列表中的主要句型還可看出，句型用例數量上呈現出句子成分越少的卜辭條數越多的規律，因而也可見卜辭的刻寫習慣是句型趨簡、成分多省略。

[注釋]

② 選取含“侑”祭祀動詞組合形式較完整的卜辭用例有15條以上者。

③ 片號前字母簡稱：H為《甲骨文合集》，B為《甲骨文合集補編》，T為《小屯南地甲骨》，HD為《花園莊東地甲骨》。

④ 文中的“V”均表示“侑”+其他祭祀動詞的動詞組合。

⑤ 此賓語或為介詞的賓語，或為祭祀動詞的賓語。

⑥ 模糊不清、殘缺的字用“□”表示。

⑦ 可能有其他字，用“……”表示

⑧ 據卜辭補出的字加“[]”表示。

[1] 趙誠.甲骨文簡明詞典[M].北京:中華書局,1988:228-253.

[2] 鄭繼娥.殷墟甲骨卜辭祭祀動詞的語法結構及其語義結構[D].成都: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2004:15.

[3] 陳年福.甲骨文動詞詞匯研究[M].成都:巴蜀書社,2001:28.

[4] 李立新.甲骨文中所見祭名研究[D].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歷史系,2003:46-47.

[5] 鄭繼娥.甲骨文祭祀卜辭語言研究[M].成都:巴蜀書社,2007: 37.

[6] 賈燕子.甲骨文祭祀動詞句型研究[D].重慶:西南大學漢語言文獻研究所,2003:48.

[7] 徐中舒.甲骨文字典[M].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1989:280.

[8] 黃天樹.殷墟王卜辭的分類與斷代[M].北京:科學出版社, 2007:9.

（責任編輯、校對：郭萬青）

The Study on the Sacrificial Verbs’ Combined Forms which Contains the Sacrificial Verb “侑” in Oracle Bone Inscriptions

WANG Chong-yue
(Research Institution of Chinese Language Documents, Southwest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 China)

Sacrificial verb combined forms can be seen often in oracle bone inscriptions. And “侑” is a frequently-used sacrificial verb. What’s more, it usually appears in sacrificial verb combined forms. It aims at finding out the advantage of sacrificial verb combinations as well as their group or class distribution through quantity statistics, revealing the structure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the sentence pattern which have sacrificial verb combined forms containing the verb “侑”.

the oracle bone inscriptions; sacrificial verb combined forms; “侑”; sentence structure

H314

A

1009-9115(2015)06-0017-05

10.3969/j.issn.1009-9115.2015.06.005

2015-04-14

王崇月（1989-），女，山東濟南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漢語言文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