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寒
近來屢發未成年少女的失蹤案件,人心惶惶。
程老先生戴著老花眼鏡,看著桌上的報紙:“B市失聯女孩孫春曉確定遇害”“D城少女蘇紅云夜路遇害”“F城失聯女孩杜姍下落不明”……一個個案件讓人心驚肉跳。
老人扶著額頭,摘下老花鏡,示意門口請來的偵探可以進來了。小冷陰陰地不說話,小暖倒是蹦噠著自來熟:“程先生,您好。我們是‘蝎子事務所的偵探,現在負責調查令千金的失聯情況。您能具體描述下令嬡失蹤那天的情況嗎?”
“那是雅芝生日的那天,我正在加拿大開會,會開到一半的時候,接到管家傳來的照片,就是這一張,管家是在房子前的郵筒里發現的。”
小暖拿起已經用透明袋封好的照片,上面一位披肩長發的女孩被膠布蒙住嘴,綁在高腳凳上,手腳都在激烈地掙扎,眼神里寫滿恐懼和痛苦。
“綁匪留下其他線索了嗎?比如說勒索短信或者恐嚇電話什么的?”小暖一邊拍照取證,一邊詢問。
“我在報紙、電視臺、網絡、包括各種年輕人愛玩的社交軟件上發布了懸賞的信息,之后,就有一堆人過來提供綁匪的線索。到今天,已經有兩千多個人承認自己就是綁架雅芝的綁匪,為此我只能讓公司對這兩千多人逐一進行信息核實,目前一無所獲……”老人嘆了口氣。
失蹤女孩名為程雅芝,16歲,是程氏集團唯一的合法繼承人。程老先生五十多歲的時候才有了這么一個小女兒,視為掌上明珠。程氏集團主要經營母嬰用品,公司遍布全國,這兩年雖然受到互聯網行業的沖擊,公司業績有所下降,但是良好的經營基礎在那里,集團仍然保持著一定的商業地位。
作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富家女,從小到大,程雅芝從未在沒人陪同的情況下,獨自過馬路。每天最大的事情,不過是在家庭教師的督促下,彈彈鋼琴,學學舞蹈,做個指甲護理,在自家的草坪上遛遛狗,散散步,過著不食人間煙火的生活。
收集資料的小暖把電腦上查到的程雅芝的近照拿給小冷看:“喏,一看就是那種乖乖的女孩子哦,跟她手上拿的布娃娃一樣可愛……哎呀,這樣的小姑娘被綁架了,得多危險!”
小冷瞇著細長的丹鳳眼,盯著電腦屏幕上小女孩的眼睛看,那雙柔弱無骨的黑色眸子,像個無底洞。她手上握著的布娃娃也和她一樣,黑長直的頭發,齊齊的劉海,同樣迷離破碎的眼神。
“程先生,這個布娃娃是您送給令嬡的嗎?”小冷問。
“那是她還在上幼兒園的時候,我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這么多年過去了,她還總是抱著這個娃娃睡覺,到哪里都要把娃娃帶在身邊……對了,我怎么忘了!這個布娃娃的一只眼睛里安裝了定位芯片,我現在就讓人去查娃娃的位置。”
程雅芝的布娃娃被發現在A城的一家廢棄工廠里。
小暖和小冷找到布娃娃的時候,它殘破的臉上只剩下一只眼睛,可怖地睜著,從一個可人的小甜心變成了恐怖片里的獨眼女鬼。而另一只裝有芯片的眼睛,被發現在工廠外頭的草坪上。看來歹徒在綁架程雅芝進工廠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個布娃娃有不對勁的地方,立刻將娃娃的眼睛挖去。
小冷拾起娃娃,端詳了一會,沒有看出什么機關。她環視一周,在地板上看見一張殘破的報紙,報紙是昨天的,上頭滿是污泥。小冷仔細辨認,報紙的正面是無關緊要的各種娛樂新聞,背面的一角,是一張沒有玩完的填字游戲。
“大小姐給我們留下了線索呢。”小冷盯著未完成的填字游戲說。
“唔,她填寫了所有的方格,除了這一行沒有填……也就是說,如果能解出這個填字游戲,就可以找到與歹徒有關的線索……這里的答案應該是……游樂場?”小暖埋著頭算來算去,當她興奮地得出答案,抬起頭的時候,小冷已經走遠了……
周末的游樂場里人滿為患。
“綁匪為什么要把人藏在這個地方?”小暖被路邊巨大的粉色棉花糖吸引,差點走不動路。
“你不能用腳趾甲想下嗎……”小冷在擁堵的人群里很不適應,作為一個厭惡社交的冷漠宅女,這種吵鬧的地方,簡直是人間地獄!
“呀,我知道了,”小暖拍了拍腦袋,“線索肯定隱藏在游樂園的游玩設施里,我們只要在游樂園玩上一趟,就能找到關于千金小姐的線索了!來,小冷,就從前面這個流星錘開始吧!”
“我不要玩這種幼稚的東西。”
“小冷——你不會是害怕吧?”
“呵。我會害怕這種破銅爛鐵堆積起來,專門賺取低齡小孩和無知情侶人民幣的玩具?”
“老板,兩張票!”小暖可不理會小冷說什么,拽著她直接登上了流星錘。
十分鐘后。
游樂場一角,小冷撐著墻不停地嘔吐,一旁的小暖倒是精神抖擻:“小冷,你這樣是不行的啊。我們還要繼續尋找線索……還要坐海盜船、咖啡杯、卡丁車、摩天輪、旋轉木馬……”
“夠了。我現在就帶你去找程雅芝……不要再折磨我了。”小冷忍不住又嘔吐起來。
“你的意思是你已經找到綁匪的線索了!”
“你是真蠢嗎?跟我走吧。”
游樂場的工作間,人們都在低頭忙碌著。小冷徑直走進去,問一位工作人員:“您好,我們和一起來游樂園的妹妹走散了。可不可以借助這里的廣播,幫我們尋找一下?”
“可以的。負責播報尋人啟事的工作人員在那一頭。”那人示意。
小冷環視了一周,工作人員們都坐在電腦前噼里啪啦地敲著鍵盤,角落里一個戴著畫家帽的短發小男孩正在整理失蹤人員的表格。小冷走過去,把填好的表格遞給他,說:“您好,我想找一下我妹妹程雅芝,她在游樂場里和我們走丟了。我們的妹妹很頑皮,總是喜歡到處亂走,麻煩您在廣播里告訴她,爸爸因為找她,剛剛又差點犯了中風。”
小男孩臉上露出一絲怪異的表情。他壓低了畫家帽,默默地說了聲:“知道了,我們會盡早為您播報的。”
“太感謝了。我們都希望妹妹能早些回去。爸爸因為激動過度,已經被送到醫院了。”小冷諱莫如深地笑了笑。
“小冷,我們這就回去,不用辦案了?”出了游樂場的工作間,小暖不解地問。
“嗯,該做的都做了。”
“這也太水了吧。我們可是偵探啊,這樣任由天命,太沒專業素養了!”
“這樣一起沒有破案線索,沒有目擊證人,莫名其妙找上門的綁架案,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你到底在說什么啊?程雅芝現在很可能被滅口了呢!我們還不趕快去找她?”
“自己綁架自己,怎么會把自己滅口?你現在給程老先生打電話,就說我們已經找到令嬡了,她應該今天晚上就會乖乖回家,躺在她的公主房里。這次綁架案,是令嬡自己找了一個團隊過來策劃的。她房間床頭原本擺放布娃娃的地方,現在擺了幾本《影視剪輯》和《一個專業導演的養成》,信封里所謂的綁匪照片,都是程雅芝小姑娘找人來自導自演的。”
“廢棄工廠的地上打斗和爭執的痕跡明顯就是擺拍。工廠前頭的垃圾桶里還有一堆吃剩的盒飯,那個地方又沒有民工在搞工程,真正的綁匪不會傻到會叫外賣盒飯到綁架的地方,那也太招人嫌疑了,所以那應該是我們的大小姐給‘演員們的伙食。”
“而之所以把第二個綁架地點選在游樂場的原因——還不是我們備受保護的大小姐,長到了16歲還一直過著封閉的富貴生活,雖然說自己家里的私人草坪,并不比本市最大的游樂場小,游樂場里的廉價烤腸和泡沫汽水,也比不上家里隨便一頓奢華的早餐,但是過久了驕奢生活的公主,總渴望能夠體驗一下平民的生活嘛。”小冷說。
“可是……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大費周章地自己綁架自己?”
“還不是因為父親大人總是忙于工作,疏忽了她的感受,因為開會缺席她的生日,我們的公主心里會感到深深的寂寞吧。所以,為了引起父親的注意,她就導演了這么一起綁架案。一來可以完成自己的導演夢,二來順便能去一趟心儀已久的游樂場。”
“可程雅芝現在人到底在哪里呀?”小暖還是不解。
“明天你就知道了。”小冷打了個哈欠。
第二天,各大報紙,網絡媒介的頭條都是千金小姐程雅芝回歸家中的消息。具體內容與小冷推理的無異,轟動全城的少女失聯案原來只是少女自己綁架自己,一切不過是“一位過度保護的寂寞少女,對父親不能陪自己過生日的一場小小報復”。
程老先生家中的客廳里,小冷和小暖受到了殷勤的款待。
程雅芝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小暖一驚,照片上披肩長發的女孩變成了利索的短發,像個未經世事的小伙子,雖然她穿著蕾絲長裙,但樣貌好像在哪里見過……
“你是那個……”小暖努力回憶。
“那個在游樂場幫你們播報‘尋人啟事的,就是我啦。小冷偵探應該早就看出來了。”程雅芝有些不好意思。
“也沒有。我只是想去那里試探下,不知道你真的待在工作間。”小冷面無表情地喝著紅茶。
“哈哈。因為小時候看電視,就很喜歡游樂場播報員的感覺,聲音都好甜美呢。就想去試試,一定很有意思!要不是你騙我說爸爸生病了,我還想在那多玩兩天。”程雅芝天真無害地笑了笑。
小暖也跟著傻笑,小冷沒有說話,放下茶杯的剎那,她抬起眼,和正盯著她的大小姐對視了下。那一瞬間,大小姐的眼神可一點不甜美傻氣,而是像刀子一樣具備穿透力,讓小冷后背打了個寒顫。
回偵探事務所的路上,小暖好奇地問:“小冷,你怎么知道大小姐一定會在游樂場的工作間呢?”
“因為那家游樂場有程氏集團一大半的股份。”
“啊?”
“這兩天程氏集團的銷售業績一直在上漲吧。”
“啊?”
“各種網絡新媒體都在報道少女失聯案件,最后還有這樣一個溫情的團圓結局。雖然說肯定也會有網友咒罵,這一定是有錢人家在炒作,引發大批人的仇富情緒,但無論怎么說,事件本身已經引起足夠的關注度。尋找程雅芝的這一段時間,可以當是給程氏集團做廣告了。”
“……你的意思是,這些策劃都是那個小丫頭想出來的?”
“她可不是什么小丫頭,已經是一個能幫父親經營生意的企業家了。”
“那程先生知道這件事嗎?”
“這就不是我們要關心的了。也許他們父女二人現在正在房間里開香檳慶祝呢。”
“……不過說起來,我走的時候問了程雅芝,她沒有往我們的郵箱投遞工作郵件唉。還有上次劇院的案件,我也問了劇院的負責人,并沒有人請我們去。你看我們就是莫名其妙收到了邀請函……”小暖狐疑。
此時,倆人已經走到事務所的老房子下面。事務所地處老城區,周圍沒有什么路燈。黑壓壓的夜色里,這棟房子像被世界遺棄的孤兒。
“程大小姐和我說,”小冷在上樓梯前頓了頓,回頭環視了房子周圍,“我們可能被什么人盯上了。有人正在考驗我們,所以才會給我們接這么多案子。”
此時,遠處墻角的黑暗里,一雙眼睛正在黑夜里閃著刺骨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