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中華多豪杰，誓拼熱血衛神州
——民革抗戰老兵口述歷史之三

從來中華多豪杰，誓拼熱血衛神州
——民革抗戰老兵口述歷史之三

劉一曙：敢死隊隊長炸火車

劉一曙

劉一曙（曾用名：杭生），1919年6月生，湖北武漢人。黃埔17期步科畢業，國民黨中央警官學校正科五期畢業，國民黨軍令部參謀班四期畢業。抗戰時期，在湘鄂地區的第九、第六戰區作戰。

劉一曙的父親叫劉杰廈。1938年日軍攻占武漢時，劉杰廈被日軍打死。劉一曙跪地明誓，誓報父仇、為國雪恥，考入黃埔軍校學習。畢業后劉一曙分到第九、第六戰區任職，輾轉湘鄂戰場，先后參加過三次長沙會戰，一次武漢保衛戰。劉一曙說他一直記得父仇，因此堅持在一線沖鋒作戰，被稱為敢死隊隊長。由于作戰勇猛，劉一曙不到半年時間就由排長提拔為連長，一年多以后又升為營長。

劉一曙回憶了發生在湘鄂戰場的兩件事：

“現在我想講一個故事，講一個我印象最深的。我在部隊里面，那時候在九戰區，日本鬼子已經占領了武漢，又要繼續往湖南往南邊發展，打了湖南又要向南邊廣東廣西前進。那個時候（有個鐵路）叫京漢鐵路，就是從北京到武漢的鐵路，武漢那個時候不叫武漢叫漢口，京漢鐵路南面（那段路）叫做粵漢鐵路，粵就是廣東，（當時）京漢粵漢兩條線（很重要）。我記得（有一次任務）就是炸日本鬼子的火車，那個時候我在敵后，那個部隊叫挺進軍。我不是在多少（番號）軍，是叫挺進軍，每一個戰區有一個挺進軍，每一個挺進軍有一個挺進縱隊，挺進縱隊下面有挺進支隊，支隊下面有挺進隊，我（當時）就正在挺進隊當隊長。那個時候（是）1945年7月，

我就在湖南南大山，在平江瀏陽那一帶打鬼子。鬼子火車天天來往，要運兵，從北平運兵，通過京漢鐵路再到粵漢鐵路，一運兵火車上就是幾百上千人，一個火車頭掛十幾個火車廂，里面又是兵又是糧草又是彈藥。我們的挺進縱隊命令我潛入敵后消滅它。

“那個時候（日軍）在京漢粵漢沿線設有保護鐵路的（布防），五里路到十里路就有一個城墻的工事，一個碉堡，每一個碉堡就有十多個人看守，那就白天不能動，只有選在晚上。那個時候組織上，也就是我的上級，派我去的時候，問我敢不敢（接受這個任務），我說敢。我提出來需要有一個加強連。怎么叫‘加強’呢：第一個要用爆破，爆破要用工兵，工兵才有爆破、才有炸藥，我是沒有炸藥的，所以（需要）工兵班，工兵班又叫爆破班，要有這個加強；還要有通信班，（前面的部隊）要跟后面的部隊聯系，萬一有什么問題要聯系。那個時候我的部隊駐在湖南南大山湘陰，我潛伏在那里，白天我派了副隊長偵查地點。我們帶的炸藥叫TNT炸藥，每個人身上背十公斤，前線一共三個班，工兵班、炸藥班、通信班都背著炸藥上去，分了五個點，每隔十五公尺左右定一個炸點埋炸藥，五個（點）大概（相距）百來公尺，埋在鐵路里面。日本鬼子也很厲害，在火車來之前就有安全預備檢查，弄個小輪子車檢查一遍，我就等檢查的過去了（動手）。晚上七點鐘剛天黑，日本人的檢查車過去了，我開始埋炸藥，還有半個小時火車就要來了，通過這里。火車有震動，走到距離有一兩百公尺的時候有響聲，我就在湖南岳陽榮秀橋埋炸藥，現在改為黃秀橋，埋下了之后扯了導火線，命令隊副帶領一個爆破手，我還記得爆破手叫楊天佑（音名——編者注）；有一個爆破機，把這個炸藥導火線通到爆破機，爆破機一擰一轉（炸藥）那就爆炸；（爆破

手）后面還有兩個班在掩護，對面我又派一個班在鐵路的另外一邊，就是這樣掩護。正好到了八九點，火車已經快到一百公尺的時候，已經聽到了響聲，我就一聲喊‘炸’，爆破手一擰爆破機五個爆破點同時爆炸，一炸，火車頭翹起來了，鐵軌翹起來了，后面（車廂）里面還有炸藥也爆炸了，所以那一次一炸就炸翻了，看到火車炸翻了我就喊（撤），就往后走。到了第二天，我派隊副檢查的時候，（一看）火車頭翻了，鐵軌翹起來有四公尺高，鬼子的尸體有兩百多具，糧草彈藥遍地都是。我跪在我父親的靈堂門口，我說父親大仇已報，這是我在抗日戰爭當中最值得我回憶的一件事情。

“我還經歷了一個事情，那就是保護群眾，也是在湘陰。我的部隊也是在敵人的后面，那時剛當排長不久，記得就是在平江有一個村，我的部隊剛剛開到平江，正在偵查對方的部隊所在方位，就有一個人（跑）到我部隊里面，說是鬼子正在村子里面燒殺。我馬上親自率兩個班（戰士），一個班留守在后面，一個班跟著我往前。結果到那里一看，（原來）鬼子從碉堡里面下來，到處奸淫燒殺擄搶，他們把村莊里面的老百姓全部趕出來，到村口集中，男女老少有三十多個，不許在家里。（日軍讓老百姓）把褲子掛著，全部脫光，真的是脫光，不脫就要殺，（然后）喊一個站出來，一刺刀（戳進去）再抽出來，血噴出來，（日軍）哈哈大笑，就這樣子。正好村子里跑出來一個沒被捉到的，趕緊報告，鬼子正在村頭殺人。我帶著一個班往前面去，一看，心里氣憤，鬼子就六七個，我爬上山頭，對著正前方，瞄準鬼子腦袋，‘啪’一槍打死了，（然后）我喊‘沖’，我喊‘繳槍不殺’，上刺刀沖，整個一包圍，（把日軍）都殺光了。殺光了之后，老百姓都把衣服穿好了，我說你們趕快逃跑，再不逃跑，他們馬上回來又要殺人。（后來）幾個碉堡里面鬼子一起下來把整個村莊都燒光了，這些村莊老百姓跑了，就這一次我救出了二三十個老百姓。”

李勤功：尖兵排排長助攻日軍白縲機場

李勤功

李勤功，河北曲周人，1921年生，黃埔16期步兵科畢業，后分配至東北軍53軍130師。1941年前后在湖北嘉陵江敵占區參加對日作戰。

1940年，李勤功軍校畢業后分配到張學良的東北軍53軍130師，負責在湖南南縣守江防。李功勤先后擔任389團少尉排長、中尉排長。在1941年年底，53軍130師389團奉命到湖北監利縣敵占區，策應中國軍隊湘北第三次大會戰。李勤功所在營的任務是從江堤佯攻日軍機場制高點、白縲磯小山和村鎮主陣地，李勤功則負責組成尖兵排執行掩護攻打白縲機場的任務。

李勤功回憶了這次攻打全過程：

“1942年1月1日（上級）命令我攻打白縲機場，讓我晚上11點30分帶領我的排，任務是佯攻，不讓攻入飛機場，讓我把敵人的火力引導到我排的頭上。我到了晚上11點30分打信號彈，我排向敵先扔了四五十個手榴彈，（然后）在江堤上拿機關槍移動向敵人射擊，打信號彈，請營派4個重機關槍幫助我火力，團有82迫擊炮一塊兒打日本，把日本的火力壓下去。以后我（排）掩護一營一連邢振乾（音名——編者注）排長帶著汽油潛伏進入敵機場，他們排把汽油都點燃了。兩點以后，飛機場大火沖天，爆炸聲（不斷）。一營把飛機場燒了炸了，我們也就馬上

撤回來，到20里路以外的村莊隱蔽起來。我（排）把敵人的火力壓下去，掩護了一排完成任務，他走了。

“以后繼續打仗。到晚上4點半以后接到團的命令，任務完成了，飛機已經都破壞了。白縲機場離長沙三四百里地，飛機一天輪番到長沙仍炸彈，（這次任務）使它不能扔炸彈了。任務完成回來以后，晚上四點半接到命令，讓我撤退到一個村莊隱蔽起來。我一檢查人數啊，我排42人，損失傷亡20人，還剩22人，這次打白縲機場非常順利。回來以后到漢壽（上級）升我（當）上尉連長。”

歐陽造極：政治指導員夜訊來降偽卒

歐陽造極

歐陽造極，字亮夫，1922年生，湖南省平江縣人，黃埔軍校三分校（江西分校）16期畢業。曾任國民黨炮兵51團政治指導員、主任，27集團軍兵站分監部少校參謀等職。參加過湘北、鄂西前線抗日作戰。

歐陽造極黃埔軍校畢業后被分配到九戰區政治部炮兵51團第三連擔任政治指導員。歐陽造極說，國民黨部隊里設立政治指導員是周恩來總理在擔任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時創造的。連隊政治指導員的任務有四點，一是宣傳抗戰形勢；二是激勵殺敵斗志；三是做好軍民合作的工作；四是總結戰場上作戰的經驗、教訓，必要時還要配合連長做好戰斗的準備工作。隨著戰事發展，炮兵51團奉令調到湖北宜昌南津關守江防，防止敵人向西進犯，威脅重慶的安全。歐陽造極說，當時在炮兵團，一個連隊有四門炮，叫做戰車防御炮，厚度是四公分七，可以高射，可以平射，也可以屈射。炮的射程在2000米以內是百發百中。當時炮兵團的一個連用四門大炮守江防，日本人不敢前進一步。

歐陽造極特別講述了在宜昌作戰時，發生在他身邊的三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一次打仗時，我們觀測所傳來一個情況，稱在我們5000米的地方發現兩艘日本的兵艦。當時我與連長、副連長、一排長在炮陣地上，我與連長的意見是要發射炮彈，等著他上來；連長經驗多一些，都是黃埔軍校畢業的（十二期），他考慮這是敵人偵察來的，他們不敢上來，我們有效射程是2000米，他們在5000米，萬一我們打不到怎么辦？就提出發兩發炮彈把他威嚇趕走，結果打了兩發炮彈，敵人就抱頭鼠竄，從此以后，再沒敢來，這是第一次陣地上打日本人的兵艦，把他們打跑了。

“第二個故事比較動人。當時我們配合步兵55師，那個師師長就是吳光朝將軍。有一次利用中秋節的晚上，月高夜黑的時候，55師組織了一百名敢死隊隊員，當時宜昌日本鬼子多得很，晚上借著月光偷襲宜昌的日本守軍，我們炮兵負責配合行動。就在長江邊上，敢死隊隊員們坐著民船，55師師長送到長江邊上。當時我記得清楚的很，我與師長吳光朝還是第一次見面，一見面，知道他也是我們湖南平江人，他也是一個詩人，我也非常愛寫詩，他說我們是老鄉，戰場見面，非常不容易。當時，他送100名敢死隊隊員上戰場時，我就想到‘荊軻刺秦王’的故事：燕國太子丹在易水河邊送壯士荊軻，‘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那場面非常壯烈。中秋節晚上敢死隊隊員都沒有拿槍，都是帶著長刀，奔赴戰場。那次，他們殺了數以百計的日本人，取得了很大的勝利，但也最后寡不敵眾，被敵人發現，四面包圍，

我們的一百名勇士最后都壯烈犧牲了。第二天，吳光朝將軍就寫了一首悼念詩《中秋節晚夜襲宜昌的守敵》，我也寫了一首詩，這是一次非常感天動地的戰斗。

“第三個故事：那時我們連隊駐防在湖北宜昌城外南津關，連部在三游鎮，那是一個風景區。當時日本占領了宜昌以后，成立了宜昌自衛隊（日本維持會組織的隊伍）。有一天，有一個偽兵，突然半夜劃了一個小筏子，向我們炮兵陣地投降。當時，我是政治指導員，毫無疑問由我來審問那個投降的，結果是什么情況呢？一問，很可憐：他的父親參加了抗日游擊隊，日本人知道后把他全家六口人都殺害了，真是慘死，當時他還沒暴露，所以就馬上跑了過來，一定要參加我們的部隊。我一聽心情很難過，我覺得日本那么殘暴，抗戰必將取得勝利。

“所以我的詩集還有那個時候寫的一首詩《夜訊降卒》：揮師鎮大江，偽卒夜來降。聞訴情難寐，晨曦透小窗。”寫的就是這個事情。

“當時，唱抗日歌曲是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的好教材，我們不能忘記浴血奮戰的歷史，讓大家知道我們今天幸福生活來之不易，那個時候我就是經常教唱大家歌曲，用來鼓勵士氣殺滅敵人。

“我記得，《逃亡三部曲》第二部歌詞唱到：‘泣別了白山黑水，走遍了黃河長江。流浪、逃亡，逃亡、流浪。流浪到哪年？逃亡到何方？我們的祖國已整個在動蕩，我們已無處流浪，也無處逃亡。哪里是我們的家鄉？哪里有我們的爹娘？百萬榮華，一霎化為灰燼；無限歡笑，轉眼變成凄涼。說什么你的、我的，分什么窮的、富的。敵人殺來，炮毀槍傷，到頭來都是一樣！看！火光又起了，不知多少財產毀滅！聽！炮聲又響了，不知多少生命死亡！哪還有個人幸福？哪還有個人安康？誰使我們流浪？誰使我們逃亡？誰使我們國土淪喪？誰要我們民族滅亡？來，來，來！來，來，來！我們休為自己打算，我們休顧個人逃亡。我們應當團結一致，走上戰場誓死抵抗！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爭取中華民族的解放！’”

（以上資料分別由民革湖北省委會、民革天津市委會、民革甘肅省委會提供/責編 金綺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