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驗與希冀
——2014年傳媒業回顧

□ 文/葉鐵橋 周珊珊 馬 婧

考驗與希冀
——2014年傳媒業回顧

□ 文/葉鐵橋 周珊珊 馬 婧

2014年的傳媒業，放在兩個坐標系中考察會更清晰：一是移動互聯網的加速發展，導致傳播格局顛覆；二是社會政治生活的“新常態”，關乎傳媒業的榮辱。梳理技術脈絡，多少能預判行業未來；探知時政幽微，則可管窺職業變革。技術和政治，框架性地決定了中國傳媒業的發展大勢。

傳媒業 回顧 展望

這是一個冰山破碎的時代，這是一個殿堂重筑的時代。這是一個危機四伏的時代，這是一個孕育生機的時代。

泰戈爾在《吉檀迦利》中寫道：萬物急遽地前奔，它們不停留也不回顧，任何力量都不能挽住它們，它們急遽地前奔。

傳媒業也是這樣急速不寧。在繁弦急管中，天天都有傳媒業的新聞，或是退落，或是改變，或是死亡，或是重生。可能沒有哪一年的傳媒業比2014年更耀眼、更復雜、更動蕩，從年初到年尾，從《新聞晚報》休刊到“澎湃”面世，從“東莞掃黃”到打虎狂歡，從央視財經頻道到21世紀網……時代的大變局中，作為社會政治經濟生活晴雨表的中國傳媒業，在震驚與希望中波起復落，喧囂翻騰。

一、從移動互聯網發展維度來考察，這些事件是年度性的：

1.微信全速發展

社會生活中，最大的變化往往是潛移默化的，就像移動互聯網發展所帶來的微傳播一樣，沒有轟轟烈烈的大事件，卻在改變億萬人的生活。2014年6月，中國手機上網比例首次超過PC上網比例，手機網民規模超過8成。46.6%的用戶每天使用移動終端超過3小時。

如果說2013年是微信公眾號元年，那么2014年必然稱得上微信公眾號的全速發展之年。微信是移動互聯網時代用戶第一個最廣泛使用的工具。2014年第二季度末，微信月活躍用戶數達到4.38億。微信官方公開信息顯示，微信上有800萬公眾號，平均每160個中國人就擁有一個。

目前，微信已取代微博，成為了移動互聯網時代新寵。與微信一起成為這個時代象征的，還有以內容為主要載體的新聞客戶端，以及基于數據化挖掘的個性化信息推薦引擎如“今日頭條”等，這些新型傳播工具的發展，給傳統傳媒業帶來更大挑戰。

2.又有紙媒停刊刊。2004年12月28日，《競報》肩負報道奧運使命而生，卻一直沒能在北京的報業市場掀起什么波瀾，以至于告別時也顯得靜悄悄的。

2014年，宣布休刊的還有《雜文報》《心理月刊》《天天新報》等10多份報刊。毋庸諱言，隨著發行量和廣告額的雙雙下滑，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報紙關張。報業的冬天其實早就到來。

移動互聯網是不是壓倒紙媒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一些人眼中，目前關張的都是競爭力不強的紙媒，關張是在淘汰落后產能。但是，颶風過后，紙媒是如同葦草仆伏再起，還是被連根拔起，這在行業恐慌中難找答案。

3.媒體人又現離職潮

2013年12月31日，《新聞晚報》頭版“致讀者信”如此寫道：親愛的讀者，請允許我們向即將走入2014的你道別。從明天開始，《新聞晚報》將休刊。這張存續了15年的報紙，從此走進歷史。

2014年4月25日，《競報》也宣布休

傳媒業大變局中，媒體人在茫然感慨既往的同時，“離開還是留下”成了一些人頭痛的問題。

雖然在門戶網站，但可能沒人不把新浪網總編輯陳彤當媒體人看，作為一家強媒體基因的門戶網站，新浪是PC時代的內容霸主。2014年10月22日，掌舵17年的陳彤，在他一手打造的微博中透露，因個人原因將辭職，為這個活躍度日漸衰落的平臺掀起了一陣波瀾。在移動互聯網時代，門戶網站也老了。

2014年離開傳統媒體的媒體人還有，8月劉建宏也離開央視，結束在央視的18年生涯，出任樂視體育首席內容官；調查記者羅昌平在記者節當天發文宣布自己創業就任網絡公司CEO并招兵買馬；《南方周末》副總編輯伍小峰就職大連萬達。

隨著制度約束的加強、傳統媒體話語空間和市場的萎縮，傳媒行業的集體性焦慮還將繼續加深并傳遞給更多的從業者。可以預見的是，接下來，媒體人離職潮還將持續。

4.“澎湃新聞”和“界面”誕生

有死就有生，這一年的新生兒，可能沒有比“澎湃新聞”和“界面”的誕生更受關注的了。

2014年7月22日，“澎湃新聞”正式上線，CEO邱兵所作的一篇頗具個人色彩的發刊詞《我心澎湃如昨》在各社交媒體平臺被刷屏。其實，早在2013年11月，他們就開始沉潛奮進醞釀項目了。上海報業集團攪動傳媒業的，還有新一代財經商業新聞網站“界面”。

運行數月，雖然絢爛之極后稍稍回歸平淡，但“澎湃新聞”在時政領域、“界面”在財經領域已經展現出了較強的存在感。只是盈利能力究竟如何，尤其是“澎湃新聞”，如何在時政領域找到商業模式，仍值得觀察。

兩者背后，更多的傳統媒體在尋求轉型，雖然不那么轟動，但對這些媒體而言，已是多年未有之變局。在這個時代，沒有人想等死，但轉型究竟是不是在找死，未為可知。

5.新媒體與傳統媒體版權之爭

歲末，張一鳴成了各大論壇的“紅人”，人們都想聽聽于2014年6月初一舉拿下1億美元融資的“今日頭條”掌門人，怎么看待內容的未來發展圖景。

誰能想得到，這個2012年8月才上線，號稱“無內容客戶端”“新聞搬運工”的新聞聚合類App，竟然在不到兩年時間里拿到了一億美元融資，估值五億美元，截至2014年10月底，“今日頭條”僅在國內主流安卓應用平臺上的下載總量就達到了2.644億次。

□ 由國家語言資源監測與研究中心、商務印書館等主辦的“漢語盤點2014”活動揭曉，“失”“馬航”分列年度國際字、國際詞第一。

□ 語言文字期刊《咬文嚼字》揭曉2014年十大流行語，“打虎拍蠅”“頂層設計”“新常態”等反映當下中國政治經濟生態的熱詞入選。

□ 移動互聯網的發展所帶來的微傳播改變了億萬人的生活。

□ 2014年7月22日，由上海報業集團打造的“澎湃新聞”客戶端在上海上線。

不知是不是樹大招風，也正是從那個時候起，“今日頭條”遭遇“圍毆”：《廣州日報》起訴它是“剽竊者”；《新京報》發表社論稱它侵權；搜狐起訴它并索賠1100萬元；湖南星辰在線網絡傳播有限公司發出公開聲明要求它停止侵權行為并賠償損失。

但隨后，“今日頭條”與最重要的起訴者《廣州日報》達成和解協議，并表示，在今后的合作中，除了提供導流以及收益分成模式外，會向優質內容生產者購買版權。

在這個時代，新媒體需要內容，傳統媒體仍是內容的主要生產者，在原有的產業鏈里，渠道賺翻了而內容生產者卻收獲寥寥，甚至顆粒無收，這種狀況肯定無法持續，新的游戲規則需要盡快構建，但兩者之間的戰爭，毫無疑問仍將持續。

二、在社會政治生活的“新常態”中，反腐是年度最重要的關鍵詞之一，這不但成就了傳媒業的榮耀，自身問題的曝光也使其蒙羞

1.打虎英雄

“自去年7月底從美國回來，高同學就帶隊做大老虎的報道，歷時幾乎一整年。多少次，在夜深人靜的黑夜，只聽得他在書房內如平地炸雷般一聲快意大叫，我就知道案件又有了重大突破……6萬字的稿件2014年2月就已成稿，但他們一度認為此稿可能永無天日。還好，皇天不負。”這是財新傳媒編委高昱的夫人的一段微信手記。

周永康案公布后，在眾多媒體中，財新傳媒成為大贏家，其深度開掘、精心準備了大半年的6萬字周案報道，在周永康被宣布由中紀委立案審查后，第一時間放出，流量蜂擁而至，據說差點導致財新網服務器癱瘓。此外，財新數據新聞團隊推出的制作已久的動態圖表《老虎家族——周永康案關系圖譜》，也獲得廣泛傳播。在這個重大歷史關口前，中國的新聞人沒有缺席。

2.傳媒業反腐

這一年，好幾位知名媒體人在反腐聲中倒下。2014年6月1日，最高檢通報，央視財經頻道總監郭振璽因涉嫌受賄被檢察機關立案偵查；2014年7月11日下午，央視財經頻道副總監李勇、知名主持人芮成鋼和一名制片人被檢方帶走；據不完全調查，央視被帶走調查的員工不下20名。

2014年9月3日，國內財經媒體21世紀網成為新聞主角。警方指控21世紀網高管和少數記者，聯合公關公司收取上市或者擬上市公司的“保護費”，總裁劉冬、副總編周斌因此被抓。很多人沒料到的是，連21世紀傳媒原總裁沈顥也牽涉其中。

這一年，《成都商報》創始人何華章、湖北日報傳媒集團原總經理張勤耘、河南人民廣播電臺原臺長李新全、福建廣播影視集團原黨組書記舒展、人民日報社河南分社原社長羅會文、浙江日報報業集團原副社長王一義等也相繼被查。

三、在技術和政治的框架之外，傳媒業也在經受考驗，展現擔當

1.馬航失聯與新聞專業精神

2014年3月8日，是令億萬人揪心的一天，一架載著239人的波音客機，于子夜時分離開馬來西亞首都吉隆坡，飛往6000公里之外的北京，卻在茫茫夜色中失聯于南海上空。

馬航客機MH370失聯這一重大事件，也是對新聞媒體的嚴峻考驗，這一事件拷問出國內媒體許多薄弱環節。

有一個說法在網絡上傳播很廣：當問題來臨，中國媒體忙在哪個層次？——CNN記者找到國際刑警，發現假護照問題；《華爾街日報》挖掘羅爾斯·羅伊斯公司引擎線索，后披露飛機曾折返；《紐約時報》認定西拐，很可能從美國政府線人處拿到雷達數據；ABC第一時間發起眾包搜索；BBC等最后找到衛星公司，讓我們知道了飛機和衛星的最后聯系時間是8日8點11分。“而中國的媒體在祈禱和轉發”。

對這一重大國際新聞事件的報道，暴露出了中國媒體和記者專業能力方面的不足等問題。多年來對培養專家型記者的呼吁，在一場大考中仍顯得蒼白。

2.打擊“黃賭毒”拷問傳播倫理

2014年年初，央視記者暗訪東莞色情業，掀起了這一年打擊“黃賭毒”的序幕。

2014年5月16日，明星黃海波涉嫌嫖娼被查；7月2日，明星張耀揚涉嫌吸毒嫖娼被拘留；8月14日，港臺明星柯震東、房祖名涉嫌吸毒和容留他人吸毒被北京朝陽警方拘留；7月14日，郭美美等人因涉嫌賭博罪被拘留；9月10日，導演王全安因涉嫌賣淫嫖娼被警方拘留審查。

打擊黃賭毒無可爭議，引發爭議的是，對于這種現象是否需要“網絡示眾”，以及是否應設立“網絡示眾”的邊界。從直擊東莞掃黃現場視頻來看，有些細節性鏡頭，存在過于暴露甚至尺度逾界的問題，這也引發了以曝光涉黃傳黃的普遍憂慮。

黃海波案中，涉案女子正面照被廣泛傳播，這引發了社會對傳播倫理的廣泛關注。傳媒業的粗糲時代，傳播倫理每年都會被審視，形成次生新聞事件。

3.聶樹斌等大案重審或翻案體現媒體作為

2014年的中國法治領域，重大事件中，能跟念斌終審被判無罪、呼格吉勒圖改判無罪以及最具代表性的聶樹斌案重審匹敵的，應該不會很多。

以上三案，如果沒有媒體持續發聲，緊追不放，可能不是這樣的結果。

新華社記者湯計是呼格吉勒圖案最早的報道者。從2005年11月起，他為呼格案發了5篇內部報道，一直呼吁再審，一再推動此案進程。多家媒體、多個媒體人則接力在念斌案、聶樹斌案上發力，對案情細節刨根究底，不放過任何一絲曙光，終于等來了希望。

這說明，在一個法治尚不健全的時代，挖掘真相，監督公權力的運行，為蒙冤受屈者和弱勢群體鼓與呼，仍是當下媒體人必須肩負的社會責任和歷史使命。媒體人應謹記，正義也許會遲到，但從不會缺席。

2014年已過去，新的一年，傳媒業仍將在劇烈變動中重構，在這個大轉型時代，“星辰將在夜中守望，晨曦仍舊升起，時間像海波的洶涌，激蕩著歡樂與哀傷”，未來會是怎樣，出路會在哪里，混沌中將會孕育出什么，都值得期待。

（作者葉鐵橋為《中國青年報》官微運營室主任、微信公眾號刺猬公社創始人；周珊珊為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馬婧為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

編 輯 張 壘 leizhangbox@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