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應品廣 張磊
G20:中國參與全球經貿治理的平臺
G20: the platform of China joining the governance of global economic and trade
文| 應品廣 張磊
近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土耳其安塔利亞召開的二十國集團(G20)領導人第十次峰會上宣布,中國將在杭州主辦2016年G20領導人第十一次峰會。中方把2016年峰會主題確定為“4個I”,即“構建創新(innovative)、活力(invigorated)、聯動(interconnected)、包容(inclusive)的世界經濟”。中國將從創新增長方式和推進改革創新、完善全球經濟金融治理、促進國際貿易和投資、推動包容聯動式發展等4個重點領域進行峰會籌備工作。該議題設計體現中國對國際經貿形勢的深刻把握,以及參與國際經貿治理的信心和能力。
當前,盡管一些主要經濟體(比如美國和中國)已經開始走出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影響的陰霾,但是全球經濟走勢仍然不容樂觀。世界經濟已然處于國際金融危機后的深度調整期,經濟復蘇和增長的速度都明顯低于預期。與此同時,歐債危機、難民危機以及恐怖主義在不同程度地侵襲脆弱的經濟復蘇前景。全球經濟發展的不平衡在當前不僅沒有得到舒緩,反而惡化了。
然而,現有國際經貿治理模式在促進全球經濟發展和化解全球經濟發展不平衡方面愈發顯現出不足。在現有的國際經濟秩序下,由于缺乏發展中國家的廣泛參與,僅僅通過外圍的“修補”已經無法扭轉世界經濟不平衡。在國際組織和國際秩序普遍受制于發達國家的情況下,當前的世界經濟無法通過自我調節實現再平衡。改變這種局面不僅需要發達國家作出讓步,更需要發展中國家積極參與,利用自己的人口、市場和資源等優勢,爭取國際經濟治理格局的重構。
G20在為發達經濟體和發展中經濟體創造平等對話平臺方面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雖然當前的G20機制最初是為應對美國引發的全球金融危機而產生,但是其初衷就是“為發達國家和新興市場國家開展平等對話提供一個平臺”。迄今為止,這一平臺在應對國際金融危機方面發揮的作用有目共睹,但是在推動全球經濟平衡發展方面的作用尚待觀察。
盡管G20被譽為世界經濟領域的“聯合國”,但是其沒有常設的秘書處和工作人員,而是由當年主席國設立臨時秘書處來協調集團工作和組織會議。這種非機制化的設計使G20在從危機應對轉為長期治理機制方面存在困難。

11月15-16日,土耳其舉辦G20國集團(G20)領導人第十次峰會
同時,G20體系中發展中國家與
發達國家之間的“縫隙”明顯。一方面,G7集團長期主導著重大的全球治理決策;另一方面,包括金磚五國在內的發展中國家在G20框架內贏得話語權的訴求越來越明顯。為了提升全球經濟治理的有效性,化解G20機制議題過于廣泛和成員訴求過于分散的問題,國際知名智庫比利時布勒哲爾國際經濟研究所(Bruegel)的專家甚至建議組建“新七國集團”(G7+),成員包括傳統發達國家美、英、日,金磚國家中、印、巴、俄,并以歐元區整體替代德、法、意三國。但是,考慮到當前的G20機制已經因沒有體現廣大非成員國的利益而廣受批評,重組后的所謂“新七國集團”必然會面臨更加嚴重的合法性危機。
最后,G20機制還面臨著成員國國內貿易保護主義的沖擊。在全球經濟增長放緩的情況下,各國貿易保主義的做法有所抬頭。比如,WTO于2015年11月最新發布的《G20貿易措施報告》顯示,盡管G20經濟體在引進新的貿易限制措施方面相對克制,但采取的措施總量仍在繼續增長。自2008年以來,記錄在冊的共有1441項貿易限制措施,截至2015年10月中旬僅取消了354項,目前仍有1087項貿易限制措施正在實施,與上一次報告相比增加了5%以上。盡管G20成員承諾將減少保護主義措施的數量,但自2008年以來實施的保護主義措施中,有75%以上仍在實施。
從理論上看,G20經濟體的GDP占全球經濟的90%、全球貿易額的80%,因此其世界經濟地位舉足輕重,足以影響全球經濟治理格局。但是,除了應對危機外,近年來G20機制在促進世界經濟平衡發展方面并未取得實質進展。其缺乏執行力的治理機制,也影響了政策決議的有效性。
作為世界第一人口大國、全球第一大貨物貿易國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有必要也有能力在全球經貿治理中發揮更為關鍵的作用。隨著綜合國力的增強和國際影響力的擴大,中國基于自身發展客觀上需要參與世界經濟,推動世界經濟實現新的平衡;同時,更加開放的中國有意愿也有條件參與全球經濟治理,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和利益共同體方面發揮更多建設性作用,承擔與自身能力和發展階段相適應的責任。近年來,中國已經成為推進世界經濟平衡發展的重要貢獻者。中國針對2016年G20峰會的議題設計,體現了中國在這方面的探索和努力。四大議題“創新、活力、聯動、包容”各有深意,不僅緊扣國際形勢,更體現了中國的國內訴求。
正如習近平主席在本屆土耳其G20峰會發言中指出的,當前世界經濟的“病根”是“上一輪科技和產業革命的動能已近尾聲”。因此,只能依靠創新走出危機并實現經濟增長,同時必須通過改革為創新營造良好環境。
在國際層面,各國已經紛紛出招化解經濟增長中的結構失衡問題,并隨著互聯網技術發展推出了新的舉措。比如,美國意識到制造業等實體經濟的重要性,推出了鼓勵制造業回歸、實現再工業化、“投資美國”等措施,出臺法規對金融業特別是過度擴張的金融衍生品進行嚴格監管。歐盟、日本等發達國家也推出了類似“工業4.0”等與產業經濟相關的新舉措。印度、巴西、埃及等發展中經濟體也制定了“印度制造”、“新一輪改善交通基礎設施投資計劃”、“蘇伊士運河工業走廊”等計劃,推動經濟結構調整。一些國家為了在世界經濟再平衡中搶得先機,充分利用現代信息通訊技術,依靠社會化平臺、開發工具等互聯網生產資料分享創造財富,實現創造性想法與眾籌資金的結合,以分享型經濟的新業態,呈現了“再工業化”的新面貌。
在國內層面,我國于2015年3月下發了《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深化體制機制改革加快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若干意見》,提出了深化體制機制改革和加快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面對全球新一輪科技革命與產業變革的重大機遇和挑戰,以及經濟發展新常態下的趨勢變化和特點,只有為創新營造好的國際國內條件,努力塑造創新的環境,才能分享創新發展成果;同時,也只有不斷實現理念的創新、生產的創新和制度的創新,才能夠保持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世界貿易組織(WTO)、世界銀行(WB)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被譽為二戰后國際經濟組織“三駕馬車”。盡管這“三駕馬車”為戰后國際經貿治理秩序的重建和維護作出了重要貢獻,但是進入21世紀以后,“三架馬車”無一例外開始遭遇包括發展戰略和治理機制方面的困境,并引發了國際社會對于改革“三駕馬車”治
理機制的諸多討論。比如,WTO多邊貿易體制面臨“一攬子談判”難以達成共識、爭端解決機制繁冗且執行困難、大型區域貿易協定泛濫的沖擊等挑戰,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則面臨美國的壟斷控制、缺乏戰略方向和治理結構不順等困境。
作為全球最大的發展中經濟體,中國應該如何在全球經濟治理結構的變革中發揮更加積極主動的角色,通過同時強化與發達經濟體和發展中經濟體之間的伙伴關系,參與甚至引導國際經濟組織的治理結構變革,已經成為擺在中國面前的重大問題。其中,首當其沖的就是IMF的份額改革問題。
早在2010年,G20峰會和隨后的IMF理事會就通過了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份額和治理改革一攬子方案。但是,由于美國的不配合,該方案至今無法落實。2015年9月習近平主席訪美期間,美國承諾盡快落實上述改革方案。如何落實這一承諾,以及如何進一步推進IMF監督機制、融資能力、融資方式以及特別提款權等相關改革措施,必然是明年G20峰會的主要議題之一。
同時,面對運行規則過時、成員國地位不平等、重債貧困國動議收效甚微、結構調整貸款績效不佳等指責,世界銀行會采取哪些改革措施,以及會對全球經貿治理產生哪些影響,也可能成為焦點之一。
此外,中國通過倡導新型的國際機制,如金磚國家、亞投行等,已經逐漸成為全球經濟金融治理體系改革的推動者之一。通過在G20機制內進一步引導相關議題和改革的開展,有助于進一步提升中國國際經貿治理能力和影響力。
在國際層面,全球貿易和投資正在發生著深刻變化,這一變化改變了發達經濟體和發展經濟體在國際分工中的地位,也相應改變了國際治理結構。全球供應鏈的興起,使國家尤其是公司層面的經濟主體根據各自的比較優勢在不同生產階段展開國際分工,同時在全球范圍內開始將全球投資規則與貿易規則并提。這意味著,需要適應“深度”區域一體化要求,對貿易政策和投資政策進行協調。
世界經濟實現平衡需要互聯互通,而其依賴路徑是貿易與投資的聯動發展。當前的WTO多邊貿易體系仍然以貿易(特別是貨物貿易)規則為主。WTO第九屆部長級會議雖然達成了自WTO成立以來首份多邊協議,但是并沒有在體系上增強多邊貿易談判的效率和活力。在后巴厘時代,面對區域主義的沖擊,多哈回合談判該如何進一步前進;WTO應如何努力在短期內保持其在全球貿易治理中的“相關性”,同時在未來為恢復其在全球貿易治理中的中心地位作好制度上的準備,都是當前面臨的問題。
因此,不論是對于中國還是世界而言,都需要努力通過加強能力建設,發揮國際貿易和投資粘合國內外兩個市場、兩個資源的媒介作用,更好地融入全球價值鏈。同時,雙輪驅動加快國際貿易規則談判,以世貿組織規則為基礎的多邊貿易規則是世界貿易增長的基石,而區域經貿安排則是新貿易規則的探路者。讓世貿組織多哈發展回合談判盡快翻篇,整合國際投資規則碎片化趨勢,從而探討21世紀新議題談判可行性,以及構建高標準的自貿區規則,才能更好地促進世界貿易投資增長進而加快世界經濟平衡進程。

中國已經提出構建開放型經濟新
體制的目標。通過G20政府間合作,中國將致力于促進多邊貿易談判向前發展,并以“一帶一路”戰略的實施為契機,促進全球和區域的自由貿易,進一步提升國內的對外開放水平。
G20是中國開展大國外交的重要舞臺,也是中國融入全球經濟治理體系并發揮與其經濟體量相稱的國際影響力的重要平臺。
自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世界經濟不斷進行校正,試圖回歸平衡發展態勢。然而時過7年,世界經濟仍在脆弱復蘇,不平衡狀態可能陷入“新平庸”。
顯然,只有通過包容性增長,同時輔之以更加體現公平的國際治理秩序的改革,才能引導全球經濟邁向域更加公平的“新平衡”。
不論是創新經濟增長方式、完善全球經濟金融治理還是推動貿易和投資的聯動發展,其最終目標都是實現更加公平的經濟發展,并讓發展的成果為全世界共享。中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正擔當著推動全球經濟包容性增長的責任。通過實施“一帶一路”戰略,中國在努力兌現基礎設施、貿易、投資和發展模式等全方位的“互聯互通”,并借此將發展的紅利惠及全球。
G20從其誕生之日起就作為世界經濟的主要合作平臺而存在。G20的核心任務是凝聚共識,促進全球經濟的可持續發展。2016年G20峰會以“構建創新、活力、聯動、包容的世界經濟”為主題,說明中國主辦的峰會仍然圍繞世界經濟的發展展開,而不擴展到其他領域(特別是政治領域)。堅持G20作為國際經濟合作論壇的基本宗旨,避免其淪為政治競技場,不僅符合中國的利益,也符合世界的利益。
中國在G20機制中扮演著相比于其他治理機制更加微妙且舉足輕重的角色。中國是彌補發展中經濟體和發達經濟體“縫隙”的重要存在。一方面,中國可以利用G20平臺與金磚國家開展進一步合作,通過集體發聲,爭取更多的話語權,并在條件成熟時架構金磚國家之間的制度性平臺;另一方面,中國的經濟體量和影響力又使其有實力與發達經濟體開展平等對話,從而能夠成為溝通不同發展階段經濟體的橋梁。
G20平臺還為中國創造了構建自由貿易網絡的空間。中國已經提出逐步構筑面向全球的高標準自由貿易區網絡的目標,但是目前在G20成員中只有印度尼西亞與中國簽訂了自貿協定。中國可借G20平臺拓展與成員之間的交流與合作,尋找合適的議題開展談判并取得突破。
中國還可通過G20推廣自己的國際經貿治理理念以及包括“一帶一路”在內的國際經貿治理戰略。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國內已經啟動了諸多體制機制改革,并借助于國內自貿區開展對外開放的壓力測驗,逐步將創新改革措施復制、推廣到全國。G20為中國提供了宣傳改革措施和經驗的平臺,能夠藉此向世界表達中國進一步融入全球經濟的決心,同時也為推廣中國的戰略贏得了空間。
最后,中國可在推進G20的“有限機制化”方面作出貢獻。G20當前采用的“非機制化”的運行模式固然有其靈活性優勢,但是卻極大削弱了其有效性。中國可嘗試推動G20機制的“有限機制化”,即并非建立諸如聯合國或WTO這樣高度機制化的體系,而是采取低度機制化的設計,比如設立常設秘書處,由其確定議事日程并處理日常事務,降低議題分散和成員利益分化的風險。同時,中國還可促進G20與非G20成員(特別是廣大發展中經濟體)之間的溝通,提升G20機制的合法性。
總之,G20是中國開展大國外交的重要舞臺,也是中國融入全球經濟治理體系并發揮與其經濟體量相稱的國際影響力的重要平臺。如果中國能夠通過該平臺同時強化與發達經濟體和發展中經濟體之間的伙伴關系,參與國際經濟組織的治理結構變革,協調具有不同發展階段和利益訴求的相關方的分歧,中國將在推動全球經濟邁向更加公平的“新平衡”方面作出歷史性貢獻。 (本文受上海高校智庫項目和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資助。作者:應品廣,上海高校智庫國際經貿治理與中國改革開放聯合研究中心研究員;張磊,上海高校智庫國際經貿治理與中國改革開放聯合研究中心主任)
編輯|王秋蓉 qiurong.wang@wtoguide.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