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蘇 禾 圖/沈騁宇
餐桌記
文/蘇禾圖/沈騁宇
爺爺奶奶家的餐桌造型簡單而樸實,一張一米高的原木小方桌,沒有上漆,從我記事以來,就一直放在爺爺奶奶家的廚房里。使用了數十個年頭,承受了無數汗水、污漬、菜湯、蟲蛀以及孩子們頑皮搗蛋的刻刻畫畫之后,桌面早已經千瘡百孔,完好的部分已經變成了油亮的黑色,經過歲月的打磨,似乎上了一層蠟,倒顯得異常光滑平整。
這張小餐桌,見證了爺爺奶奶大半生樸素的生活。一年四季,每日三餐,擺在桌子上的總是一些很平常的粗茶淡飯,夏天的時候是豇豆、毛豆,冬天的時候是蘿卜、青菜,有客人來時才會見到葷菜,出現難得的豐盛景象。
那張桌子一面靠墻,三面開放,供日常使用。靠墻的桌沿放著爺爺奶奶的茶杯、一塊抹布、一個類似雞毛撣子的小笤帚以及一些瑣碎的家常物品。爺爺坐的位置是固定的,象征他一家之主的權威。奶奶每次幫他盛好飯,都會放在那個熟悉的位置上,爺爺總會氣定神閑地端起碗,微微瞇著眼,安詳而專注地開吃。奶奶則會任由孩子們先坐好,再隨意揀剩下的座位。有時候,客人多,小方桌坐不下時,她就干脆不上桌吃飯,夾點菜,默默坐在一旁,一邊吃,一邊看著一大家子說說笑笑。
我小時候最愛在這里吃飯,坐在這張小方桌前,總覺得飯菜格外香。漸漸長大一些,開始覺得小方桌實在太小,而且那么簡陋,甚至會對曾經如此迷戀這里感到訝異。現在再回味才發現,這張小方桌的意義無關外形,它所承載的,其實是平凡、素樸卻實實在在的人間煙火氣以及最溫馨、最純凈的親情。
后來,父母在縣城買了房子,選餐桌似乎成了一件十分糾結的事情。
老家吃飯的桌子基本都是標準的正方形桌子。按照老家的風俗,方桌東南西北的方向不同,對應著賓主身份的尊貴程度,不能隨意亂坐。另外,因為一張方桌通常只能坐八到十人,所以每家每戶都會備一個圓桌面,客人多時,就將圓桌面放上去,見縫插針補上幾個凳子,解決人多位置少的窘境。
縣城樓房里的餐廳面積小,只能放下現代樣式的餐桌,再用以前那樣的方桌也不現實,父母也只好適應新潮流,最后選了一個棗紅色略帶復古的實木餐桌。過了兩年,可能覺著這張桌子用起來實在不方便,他們顧不得美觀,仍然還是買了一張圓桌面,放在長方形的餐桌之上。對于他們來說,無論如何,實用都要放在第一位。
即使如此,桌子還是嫌小。過年的時候,先把爺爺奶奶安置好,然后按照年齡長幼順序依次安排,能坐多少,就坐多少。姑姑嬸嬸們一般都會主動讓男人和孩子們坐,自己則夾點菜在旁邊吃。一家人將這張桌子擠得滿滿當當,夾菜非得站起來不可,吃飯時杯盞“叮叮當當”的撞擊聲,不絕于耳,十分熱鬧。
再后來,我在省城買了房子,餐廳的面積更小,連類似縣城那種大小的餐桌都擺不下了。裝修時,選餐桌成了一件極為考驗智商的事情,既要時尚,又得實用,還得考慮到與酒柜、沙發等其他家具的協調。千挑萬選之后,最后選擇了一張白色烤漆的實木餐桌。對我來說,時尚美觀顯然是擺在第一位的,實用什么的在其次,偶爾客人太多,就直奔酒店,根本不需要為餐桌太小的問題而糾結。
這個餐桌微不足道的進化史,讓我的思緒在爺爺奶奶家的那個小方桌、父母家的餐桌以及我自己的餐桌之間反復切換。相比之下,我的餐桌似乎更像餐桌,也似乎開始有那么一點不像餐桌了。
(呂之翠摘自新浪網蘇禾的博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