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冷月
“斯坦福監獄”并不遙遠
文_冷月

但丁的《神曲》和彌爾頓的《失樂園》中有個墮落天使路西法。據說,他原本是上帝身邊最美麗最有權勢的六翼天使長,地位僅次于上帝,一些神話故事中稱其為天國副君、神之右手、拂曉之星。可由于過度高貴,久而久之便產生了幻覺,想與上帝同等,率三分之一的天使造反,失敗后墜落地獄成為魔鬼。
拉丁文“路西法”(Lucife)的本意是光之使者,怎么就墮落為黑暗之魔了呢?現實中,有多少本為光明而設置的角色,最終卻走上了“路西法”之路?
前不久,安徽一個年僅13歲的孩子,就讓我們見識了一回什么叫“路西法效應”。在一個只有7個人的班級里,副班長小賜利用檢查作業、監督背書的權力,勒索包括正班長在內的6名孩子——不給錢就打甚至逼其喝尿吃糞;有孩子負責“專車”接送他上網、上學;有專人保管他勒索來的錢;有專人為他買早餐。幾年來,這個7人小班演變成小賜作威作福的王國,學校居然一無所知,這印證了加拿大作家格拉德威爾的調查:班級越小,老師放在每個學生身上的精力未必就越多,反而會因人數過少而使學生變得更單一、更從眾。
這里有三個細節令人沉思。首先,小賜的迫害是逐漸升級的,而其他6個孩子的“通往奴役之路”則類似于“溫水煮青蛙”的過程——二年級小賜當上副班長并“獲得權力”之后,孩子們起初是主動分享零食討好他;漸漸地小賜開始索要零食,三年級后又改為索要錢,沒滿足就不讓過關;老師則只根據小賜的匯報去狠狠體罰“沒有完成任務”的孩子,進一步強化小賜的權威。就這樣,在這個封閉的小“叢林”里,小賜的膽子和“統治”手腕步步升級。
其次,老師的嚴重瀆職和縱容使其“特權”牢不可撼。班主任自己也承認,小賜曾三次被“投訴”,但小賜的“地位”卻毫發無損。人們不禁要問:為什么不免去他的副班長職務呢?是班主任與小賜有剪不斷理還亂的特殊關系,還是“放手”慣了,不想勞自己親自管理?新聞中未見交代,不好揣測,但該老師的表現的確超出了正常人的理解范圍。此情形下,孩子們的反抗只會換來迫害的升級,只好沉默,最終發展到喝尿吃屎也逆來順受,“他做什么都覺得理所當然”。
最后,家長的粗疏和校方的失察讓正義缺席。當孩子從家里偷錢去“孝敬”小賜時,家長只是不問緣由地暴打;當孩子分明完成了作業卻因“未完成作業”而挨批受罰時,家長竟毫不起疑,也不找老師核實。就這樣,孩子們通往“文明之光”、獲取“正義庇護”的幾乎所有途徑都失靈了。
小賜打造的其實是一個兒童版的“斯坦福監獄”——1971年,美國心理學家菲利普?津巴多把斯坦福大學一間地下室改裝成監獄,進行了一項關于人類行為的心理學研究實驗。這就是著名的“斯坦福監獄實驗”。津巴多花錢請來一批經過測試確屬“心理健康的正常人”參試,將其隨機分成兩組,分別充當看守和囚犯。結果,監獄情況“漸進式的惡化”啟動了所有參與者的心理適應機制:無論“看守”還是“囚犯”,都在不知不覺中被虛擬角色所改變;獄警扮演者竟真的出現暴力傾向甚至以虐囚為樂,甚至實驗設計者津巴多自己也沉溺于“典獄長”的角色不能自拔。該實驗本來計劃進行14天,但第7天就提前終止。因為,這已經不是一次模擬實驗,而是一場噩夢。
斯坦福監獄實驗距今已有44年,相關電影獲得奧斯卡獎也已有14年,可它卻并未真正離我們遠去:原來,人是這么容易就會受到環境、制度、群體效應等的影響而悄然變成奴隸或暴徒!更有甚者,當我們說“好人變成了壞人”時,那些“壞人”往往并不認為自己成了壞人。他們要么覺得受害者罪有應得,要么認為自己都是為了實現某個正義目標才這么干的——刑訊逼供是為了揪出罪犯,恐怖分子是為了民族解放……那么,誰能告訴我,要“壞”到怎樣,才能讓施害者也意識到自己是在作惡呢?
小賜的“天才創業過程”,不僅僅詮釋了“路西法效應”,虛擬了“1984”“通往奴役之路”,而且展示了“斯坦福監獄”對人心、人性巨大而無聲的侵蝕,讓我們悚然心驚:獨裁和奴役,其實離我們并不遙遠;若要免于叢林之惡,唯有從娃娃起就讓文明之光照進每一個心靈。倘若等到“小賜”們逼著你我喝尿吃糞時才驚覺在全社會播撒文明、健全人格有多么重要時,那就晚了。